第1章 重生

阿白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周围充斥着诡异的哼唱。

“泯司留下神明祝福,万恶之都拥有庇佑,被抛弃的孩子啊,莫要再离开故土……”

她的意识十分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身子好似被灌入水银,钉在原地,脚下传来潮湿的冷意,惹得她一颤,动一动手指都费劲。

半晌,她才竭力睁眼,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她被捆绑在悬浮的柱子上,红线缠绕四肢,木柱缓慢下沉,海水吞没膝盖。

弧形高墙上流淌而下的蓝水,高处人群双手合十,虔诚地哼鸣。开满血兰花的石梯,一路而上尽头坐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

他随意地摆动着手中白玉,姣好的面容白净,眸光却阴冷。

只一眼,阿白便认出此人便是邪神阿无。

邪神位于六神王座之末,掌管泯司之地,她这是复活了?

望着海面倒映着一张与她七分相似的容颜,阿白垂眸感受着体内神魄的流淌。无法察觉,这压根不是她的身体。

周围的一切,转瞬她想到另一种可能。她重生在一个被献祭的信徒身上。她曾在泯司参加过邪神信徒献祭,正如此刻一般。

当初费尽心机逃过献祭,此刻倒是赶上了。阿白垂眸轻笑,没曾想她竟能重生。

她踏上王座成为念神却被信徒倒戈,云阶坍塌,云上神尊手中缠绕的红线将她钉死于神椅之上,她被深深掩埋。

倒是这幽幽而深远的歌谣将她从深地唤醒。

她探寻着这具躯壳,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往,幸而身体算是康健。海水的冷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木桩缓慢地下沉,思索间已然蔓延至腰间,眼下倒是要解决此麻烦。

这样的新生她可不想因献祭而死。

阿白微张着唇低吟着,片刻红线失去光泽,软趴趴地松落水中。

乘机一个水中踏步朝着阶梯处飞去,踩上石阶脚下的坚硬,她才有片刻的真实感,拖着笨重的身躯,她踏步走上。

从水中走出,裙摆带出水花滴落在石面,只不过走了两步,她便捂住胸口气喘吁吁。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不堪?和她所探寻完全不同?

眼前突地浮现一片空白,她一个不察跌下,趴倒在阶梯上,面色苍白。

她这举动惹得信徒们唏嘘,千年来,这是第一个敢在仪式上逃跑的信徒。

他们目光纷纷投向邪神阿无,蠢蠢欲动。

阿无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中白玉收回,饶有兴致地缓慢起身在信徒以为他要离开时反常的走下阶梯。

耳边传来细弱的脚步声,阿白抬头看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黑色。

她记得阿无,千年前的一瞥便深深将他刻入脑海。

这张被眷顾的绝世容颜,明明有一双悲悯的眼眸,却总是阴沉着脸,瘆人至极。

不知不觉地,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她面前,阿无难得地蹲下。

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抬她的下颚,阿白被迫仰头,“将死之人倒也不必提前庆贺死亡,免得死的太难看。”

“并不是,我是觉得痛苦。”孱弱的身体和体内混沌的神力都令她感到难受。

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嘴角,似是觉得她的回答有趣,眸光带着浅笑。

倏地,她嘴角传来刺痛,有液体滑落,是血。

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阿白伸手拽住他的手腕,与他对视中她看见他眼中弥漫着兴奋。

“这样才配说痛。”他轻声开口。

亦如千年前那个夜晚,与之不同的是此刻他带着杀意。

她本就力竭,抓住阿无的手腕也只是轻轻一握,“我是大人的信徒,大人为何想杀我?”

“逃离的信徒不配拥有疑问,你也轮不到我动手。”他狠狠扣住她的下巴,阴狠的话语,手扭动着她的头看向高墙之上,那一张张**的面孔,冷声道:“信徒们会将你生吞活剥。”

信徒们猩红眼眸闯入她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满是贪婪和**。

他们在等待将她撕碎,聆听她的哀嚎。

见此她佯装着恐惧,颤栗着身躯,心中却兴奋不已。

若是无法活下去,有陪葬品也是件幸事。

阿无饶有兴致打量着她神色中的惧怕,他下来不过闲来无事,好奇这胆大的信徒会是怎样一张脸。

“倒是张惹人怜悯的脸。”阿无低语。

阿白回眸见他眼里冷意,从出现到现在,恐吓和不屑。

千年不见,他的恶劣更加深,他们离得很近,近到青桔味在鼻息缠绕。

对于阿无的了解,他不会放过自己,阿白瞥向他暴露在外白皙的脖颈,静默等待时机。

因着他释放神魄施压,控制不住涌出恐惧。

空气中染上一股无名清香。

阿白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一双杏眼染上惧意,素白衣裙上滴落一点红痕,如此模样令人催生出将其蹂躏于掌心又似萌生保护欲。

饶是淡漠的阿无也被片刻吸引。

见他失神,阿白右手朝着他颈肩悄然伸入,神魄之力凝结指尖泛着白光,他的弱点她一直知道。

触及他脖间肌肤时被一股力阻止,阿白不可置信地望着,被神魄震慑后的颤栗令她厌恶。

阿无瞬间回神,眸光阴冷盯着她。霎时,颈间被冰冷的掌心死死扼住,凭着本能她双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腕。

于他而言她的力道几乎没有,他带着些肯定,饶有兴致看向她,“想蛊惑我,还真有点本事。”

“可惜没有自知之明,若不出手,我倒考虑放过你。”

“邪神杀伐果断对背叛者……宁诛杀绝不放过。况且你喜怒无常,嗜血成瘾,你的话最不可信。”

她嘴角带着嘲讽:“阿无,你最做不了那良善之辈。”

逃离的献祭便是背叛,阿无最讨厌背叛,这一点阿白很是清楚。

出手不过是为了一搏,搏输了也没心思奉承了。

她的话似是刺痛他某个神经,阿无眸色一沉,手中力道加深,“你倒是了解我。”

他的指尖用力,神魄之力释放,周身散发黑色气息包围着阿白,显然气的不轻。

额间一抹黑色钻进,她感觉呼吸都困难,难受充斥头顶,她的面色都变得狰狞。

他猩红着眼欣赏这一切,

“低贱命,死在我手里,也算是值得。”

“你以为你就高贵吗?连师傅都可以背信弃义,你比我更加……低贱。”她嗤笑着艰难开口,已然不管不顾。

泯司皆知阿无的师傅是他的逆鳞。

阿无此刻怒火中烧,黑色神魄不过侵入她的额间。

欲将她撕碎,以一种全体崩裂状态化作血水消散,在此之前他将折磨她,令她骨髓都碎裂后重塑,瞬息间循环反复让她痛不欲生。

如上万蚂蚁啃食,痛到窒息中又恢复,不断折磨着她。

她咬紧牙关,瞪大双眼盯着他,将他眼底的疯狂记住。

疯子,别让我有机会,不然我定要让你疼上千倍万倍。

她在心中咒骂,全身呼吸好似骤停,头渐渐垂下。

禁锢颈间的大掌松开,他似看垃圾般扫视她,阿白虚弱倒了下去,意识全无,犹如垂落杨柳,急速降落,红梅涌现白皙额间。

在阿无准备摧毁这胆敢挑衅他的信徒时,额间红梅令阿无眼睫颤动,黑色神魄将其环绕落入阿无怀中。

记忆中温润的声音在阿无脑海浮现,“阿无,梅花是吾的信徒若相见便是我来看你,请帮我好好照顾她。”

两千年,红梅再现,他只感觉全身血液都沸腾。

……

献祭仪式,邪神带走逃亡的信徒在泯司传开。

被带走的信徒也就是阿白此刻,正坐在窗边发呆,望着院中的梅林,她的视线转移到远处的铜镜上。

镜子中女子面容姣好,肌肤雪白衬得眉间的红梅更加艳丽。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好似花钿的精致梅花。

她再次醒来,额上便有此花,唯有痛苦才会浮现之花,想来她的神魄太弱,花已然无法隐藏。

救她的是阿无,她苏醒在芜宫,芜宫是他的寝殿,他不喜外人因此这里只有她和阿无,但她没见过他。

猜不透他是何想法?

她那般挑衅还能被救,莫不是发善心了?

她猛地摇头,这显然不可能,从醒来到现在足足三日有余,阿白从未被允许离开,倒像是另一种监视。

她得警惕些,对于阿无的性子救她属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哦不,

泯司没有太阳,只有高悬的明月和燃不尽的蓝焰,朦胧月光下,血兰花开在泯司的各个角落。

阴沉而充满死寂,血腥蔓延此境,是阿白最厌恶之地。

她曾此地踏着尸骨走出,不曾想如今倒是换做别样回来。

唯一不变的是额间红梅。

“笃笃笃”

门发出轻响,阿白起身走去,拉开门的瞬间扬起笑颜,“阿斯娘子,今日怎会前来。”

阿斯是阿无的护法之一,明艳长相身着红衣,是个冷美人。

阿无将她伤势治愈便把她丢给阿斯,这三日都是她照顾自己,阿白看向她的眸光也带着感激。

阿斯:“月牙湾有事,大人说带你前去。”

“……”阿白的笑止住。

该来的来了。

……

月牙湾在泯司的东面,阿白并不知晓,她只好跟着阿斯前去。

走出芜宫,她眼中闪现诧异,月色、蓝焰和血兰花和记忆中一致,但泯司却不同。

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塔楼,塔尖似冲破云霄,以它为中央两侧金屋交叠,茶坊酒肆,街道两侧旷地有张着伞的商贩。

人烟往来,这里不再是曾经荒芜尸横遍野的空城,倒是有了烟火气。街道人来人往,或有停驻。

杀戮者竟安好于世,不被罪孽吞噬,若是光越者见此恐怕会不满,在泯司者皆是恶徒,是被云浮驱逐的恶人。

他们连邪神都敢杀!

阿白走在街道上,身体的孱弱令她步伐有些沉重,走几步就感觉到疲惫。听着信徒的欢语,眼前不断与两千年前,血染蓝海、哀鸣不断、厮杀下的泯司重叠。

不远处围绕着不少信徒,最中间的男子叫喊着,“传说念神乃善念化生,凡是罪孽者皆可在其中解脱入无念。”

“不过也有恶者妄图假扮念神,凡是妄念者都将被云阶掩埋,化作神椅的养料。”

男子十分兴奋,一旁的路人听此却兴致全无,“切切切,这些在泯司谁不知道,有没有一点新意。”

“对啊对啊,这都老掉牙的故事了。”

“别急别急……”男子继续道:“如今踏入王座的念神只有两位王座坍塌,一位便是前任云上师尊君莫,一位便是那白姑娘。”

提及白姑娘时,阿白脚步一顿。

白姑娘……

她凝眸看去,说话的男子,一身布衣,左眼有着长长的刀疤,佝偻着背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白姑娘出现总是一身白衣带着幕篱,无人知晓其容貌,但是我可知道,那姑娘是被毁容了,其貌丑才不敢示人。”

“她哄骗着信徒让其助自己踏上念神王座,最终计划败露死在王座上。”

“听闻当她踏上王座时,信徒纷纷倒戈,大家猜想这是为何?”

男子卖了个关子,见大家纷纷好奇便继续说:“因为这白姑娘其实是出自泯司的逃亡者,她趁着上一任邪神受伤夺走邪神令离开泯司,后又与那白氏子定情,所幸白氏子识破她的诡计将她钉在那咒怨的木棺中,没曾想她竟然逃出来……”

男子的话喋喋不休令阿白回想起王座坍塌后,她的意识在黑夜中醒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起初她怨恨咒骂,她发誓若是醒来定会杀了那些背叛者。

可无人回应她的怨怼,第一百年她在发疯,两百年也是……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

第六百年她不疯了,开始回想过往……第八百年她开始眷念活着的感觉……第九百年她对追逐念神王座忽视生活感到遗憾,她在地底恳求救赎和垂怜。

直至一千年她重生在泯司,阿白想这是她的第二个上上签。

过往如男子所说,却又不同。

不是她逃走而是前邪神将她放走,不是她哄骗白氏子而是那厮卑劣……

往事种种何人在意,不过世人谈笑。

若是刚王座崩塌的她定满身戾气,听到被称为罪恶者指定上前屠了这议论者。可如今她只想过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在他人嘴中听自己的过往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阿白听得入神,连回来找她的阿斯走近都没有察觉。

“姑娘倒是听得认真。”她若有所思。

阿白瞬间醒悟,对着阿斯莞尔一笑,“只是觉得新奇,不自觉听进去了,阿斯娘子抱歉,你继续带路。”

“恐怕不行。”阿斯转头视线朝着男子对面露台看去,按理说他不该在,但他的反常阿斯早已习惯。

“啊?”阿白疑惑,循着阿斯的视线,阿无单手撑着下巴倚靠着木椅,一袭月白锦袍,齐腰秀发任由散落。

本是闲散洒脱,阿白却在他眼中看见愤怒,他目光死死盯着说书的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她不经右手覆上左臂,强撑着惧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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