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戚延就在景家歇下,景苍山原觉得不妥,想请他去驿站,戚延却道不必兴师动众,“我与姒儿早晚成婚,只管把我当作景家的女婿看待,不必拘着礼数。”
景苍山只好叫了小厮回家,知会家中众人,赶忙收拾了最好的厢房,请二弟景沧海去中馈取了银子,连夜置办新的用品,总算赶在子时戚延来到时收拾妥当。
景姒忙里往外,为戚延把被子叠成他喜欢的形状,跪在床边勾起帐子,拿来自己房间的腾云铜纹高脚香炉,放在房间角落,点上她做的沉香,一室静谧的香气飘散。
烛光摇曳,柔柔照着她的脸,洗漱过后披散着头发,穿一身掐了腰身的素白轻绸睡裙,刚洗完澡正欲歇下便被戚延叫过来,也没有半分恼怒,亲自送来厨房熬着的白粥,和解酒的清茶。
景姒剪水的明眸敛着,举着蜡烛缓步走出房间。
她正欲离去,一直在房外站着,看着她忙活的戚延忽而搂住她的纤腰,让她踮脚,往她脸上偷了个香。
“呀!”周遭两三个丫鬟小厮红了脸,避开不看。
景姒垂眸脸红,“王爷,别闹了,夜深了,快歇下吧。”
“我送你回去。”
夜凉如水,算是入了春,风也还是冷的,景姒来的匆忙,没穿披风,戚延比披风要好用得多。
他旁若无人地环住她的腰身,比她要高得多的、热烘烘的体温贴着她,他握住她的手细细揉捏,驱散她指尖的寒意。
此情此景,让景姒想到前世,做了皇帝皇后,他们很久没有在一张桌子上,两人相对地用膳。那夜她睡得正熟,却被他从床上横抱起来,一路轻功来到湖边,也是这样抱着她在湖边漫步了许久,喂了大半夜蚊子。
他说连日来一直推进的一件政事有了进展,他很开心,与她说了很多话,她大概知道的几个人名,她听不懂的户部、兵部倾轧夺权的细节,末了问她:“你为我开心吗?”
景姒在波光粼粼的湖边,踮脚拥抱她的丈夫,月光落在两人身上,轻柔似梦,脱去重重阻隔的帝后朝服,他们,他们依旧可以像从前那样紧密相拥,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戚延喜欢那样,景姒常常觉得,他也是很怀念在溧城的两年的,他们之间没有身份的阻隔,甚至没有名分的捆绑,就只是,一对赤诚相爱的青年男女,他希望她能一直那样爱着他。
可惜景府既没有湖,也没有月光,并不浪漫。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她陷入回忆时,戚延忽然开口,说这是良辰美景,在进入她的小院之前,他把她留在院墙旁的角落,拥着她亲吻,他真的很喜欢亲吻,或者说一切可以表达喜爱的身体贴近的方式。
景姒踮脚回应,抱住他的脖子,她刚洗漱过,口中有馥郁的茉莉香粉的气味,就那样张着唇,把戚延的两片薄唇包裹了,舌尖轻轻扫过唇纹。
放开时戚延的眼底一片暗红,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我想跟你一起睡。”
“王爷……”
景姒略一皱眉,他便妥协:“好吧,我回去厢房,但你明日要一早就过来,我要睁眼便能看见你。”
景姒挠了挠他的手心,噙着一抹笑,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转身走进院子,却见到等候在门外的娘亲,提着一盏油灯,轻轻咳嗽:“姒儿,你回来了,叫娘看看你。”
“娘……”
景姒收了笑容快步过去,搀扶娘亲,她的身体怎么这样单薄,比她离开雍州前见到的要瘦了很多。
林氏抚着她的手,含泪望着她的脸,怎么也看不够,她身体不好没去张家,听说王爷和姒儿回来了,虽然心里急切,却避着人,不敢扰了大姐儿的婚事,只是自个儿回房睡下,孤衾冷枕的,怎么也不得安宁,浅梦里听说四姑娘回来了,便披上衣裳在此等候。
景姒把娘安置在床上,去叫丫鬟多熬一副安寝的汤药,回到娘亲身边,投入她怀里哭泣。
“娘,对不住,害你受了受了那样多的冷眼嘲讽,女儿真是不孝。”
她真的好自私,我行我素,上一世,做了皇后日日厌弃自己的出身,不把这些家人放在眼里,让娘亲染病将死的那段时日心心念念,未曾回来见她一面,重活一世,自以为是为娘亲寻药,一走了之,全然不顾景家因为她的离去乱成一团,让爹娘留在府里,举步维艰。
她不停说着对不起,魔怔了一般,“对不起娘亲,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是一个很不好的人,你打我,骂我,好不好,我不配做你的女儿……”
林氏抱着女儿,轻拍她的脊背,道:“无妨,这么些年,我和你爹,哪里顾忌过旁人说什么,只是担心你和景祺,知道你们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便也就好了,日子照样能过下去。”
景姒难得像小时候一般,伏在她怀里,林氏轻柔地抚过她剪短了的黑发,“我的姒儿没有不好呀,方才,你弟弟送来一个盒子,说是姐姐千辛万苦找到的宝物,给娘亲治病用的,我这心痛的隐疾患了多年了,咳咳,连你爹也瞒着,难为你这样细心地看出来,在心里记着,去为娘寻药。”
这夜景姒嗅着娘亲怀里柔和的玉兰香,被娘亲哄着睡下,睡着了眼角犹带着一道泪痕。
第二日一早,清冷的晨雾从半开的窗户飘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唤醒她,树梢上雀儿的叫唤声,还有院子里依稀的几人说话声一道传入她的耳中。
景姒披上轻薄的外袍起身,站在窗旁,那是她开辟的一片小小的花田,种上时令的花草,时常亲自打理,因着她没有朋友,若是戚延外出打仗,她便只能自己找些事情消磨时日。
花田里种着大片玫红月季,她离家几个月,被好好打理着,花朵开得极好。
而金尊玉贵的王爷,竟然挽起衣袖,走入那花田中,弯着腰身拔草浇水,一双锦靴沾满黄泥,爹娘搀扶着站在篱笆外头,似是劝过多回了,仍是焦急小声地劝着:“王爷,放下那些东西吧,泥地脏污,快些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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