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景姒挥袖离去,戚延生气,觉得不能这样惯着她,她实在太过分!
私底下爱如何玩闹都好,当着外人的面,怎能这般放肆,甩袖便走,半分不给他面子,真的很让他失望。
景姒在门旁堪堪停下,扯着袖子不肯回身。
“好了好了,姒儿,二郎也是担心你,你身体不适,怎好让你一个人离开,”屈涴渝过来握住景姒的手,热切地望向她的脸,“你与嫂嫂说说,身体如何不适?若只是胸闷气短,许是这屋里关着门窗,燃着炭火,太闷了,索性便把窗户打开,到窗下吹吹凉风,便也就好了。”
景姒不说话,表示默认。
她把景姒拉回去,按在戚延身边坐下,亲自支开半面窗户,让凉风吹过她沉郁的眉眼。
戚延的脸色很差,不再哄着景姒,但在屈涴渝和他说话时会耐心地回答,给足了脸面,他们说起戚大哥的病情,在这个冬天加重。
“夫君从前在雍州看惯了的一位神医,不愿意去京城,可是夫君这次的病,只有他才能治好,我看着他日日消沉病重,也是难受,所以亲自前来,求名医出山。”
戚延当即命人去寻访名医邬重,“那位神医与戚家是老交情了,只是性子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当时我们举家入京,就曾邀请他去做上宾,却被拒绝,这次大哥旧疾发作,我即便是绑,也要把他绑去京城。”
“二郎,在神医面前,可不许说个‘绑’字,是我们有求于人,态度要放好些。”
景姒想到前世,成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戚延都在雍州,这样看来,除了处理乱党、稳固雍州同盟,还和屈涴渝一起去探访了神医。
她为上一世的自己酸涩难过,成婚第三日,夫君便离开京城,大半年后才回来,没有给她传回只言片语,流言纷纷,都说哪有人这样冷落新婚妻子,怕是选了个平民女子才好拿捏,像美丽的花瓶,喜欢就摆出来看看,不喜欢,转头便扔了。她每天都在担心,他回来的那日会给她甩下一纸休书,叫她带着她的东西滚出他的府邸。
雍州人爱吃牛羊肉,削成薄片,贴在烧热的铁锅边缘等肉烫熟,用小刷子扫上佐料,名曰“铁锅烧”,一口小锅摆在桌上,侍从跪在桌边,用竹筷子翻卷烤熟了的肉片,肉香四溢。
戚延爱吃肉喝酒,景姒也一样,重油重辣的最好,在吃喝玩乐上,他们常常很有默契。
他如今却细心地叫人拿来一个盛着清水的小碗,把那肉涮过一遍,再给屈涴渝,“皇嫂向来口味清淡,这铁锅烧香辣,急着吃下去怕会肠胃不适,还是清水涮过再吃,比较好。”
屈涴渝道:“哪就这么娇气了,你忘了,我小时候是常来雍州的,就在戚家小住,与你们兄弟,还有我哥哥,一起上山下海,被你骗着,吃了许多刷上辣油的,奇奇怪怪的山珍野味,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她虽说着抱怨的话,却眉目含笑,话里话外只有亲近和熟稔,启唇吃下那片涮过清水的肉片。
“呀,好鲜的羊肉,只有在雍州才能吃上这一口。”
景姒的面前多了一片沾满香料的烤肉,红红黄黄的颜色刺激着她的眼睛,她把那碗推到戚延面前,“王爷,我吃不下。”
戚延拉下嘴角,她眨眨柔弱的眼睛,当着屈涴渝的面,身体挪近,虚虚环住男人的手臂,脸颊贴上他玄色绸衣上的云纹刺绣,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皇嫂说的是,我一来到这儿便觉得的烦闷,被这油烟气呛得难受,为了王爷的面子,勉强坐下,你非要我吃这铁锅烧,是想让我当众吐出来,在皇嫂面前失礼不成?”
戚延果然吃这一套,抱住她,为她揉背捏肩,爱怜地抚过她的脸,“真的这样难受?为何不与我直说呢?”
“王爷与皇嫂在谈正事,不忍扫了你们的雅兴。”不就是装相么,她如今也会了。
戚延道不吃了,“请皇嫂前往戚家从前的旧宅歇脚,若有神医的消息,我会立即命人告知你。”
屈涴渝放下筷子,身体坐直,饶有兴味地看着戚延抱着景姒,如珠如宝嘘寒问暖,被她故作柔弱地哄了一句,便丢盔弃甲,倒是有趣。
这时明烛进入房中回禀:“回王爷,有人说神医最近出现在祝馀村,为村民义诊看病。”
屈涴渝抿唇笑笑:“还是二郎神通广大,还好我来找你帮忙,不然自己像个盲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往哪儿去找呢,若要拜见神医,还得麻烦你,与我同去。”
戚延正为景姒戴上来时的绒帽,那么高的个子,垂着脑袋弯着腰,捏着两根系带,目光专注地为她系上,这样细致,简直跟养女儿差不多。
“皇嫂歇息好了,便着人到景府寻我吧,”戚延把披上大氅裹成团子的景姒搂进臂间,回头对屈涴渝道了声,复又拥着景姒离开,低头对她耳语,“姒儿与我同去,正好去到乡野之地散散心,呼吸新鲜空气,你总是闷在房间里,才会得了这胸闷气短的毛病……”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屈涴渝望着一锅还冒着热气的,看着令人极有食欲的烤肉,用长长的指甲刮了刮桌面。
第二天屈涴渝的侍女便来了,景姒不想陪他们去找神医,戚延却说:“你怎么可以不去,你便那样放心,我和皇嫂孤男寡女的结伴而行么。”
景姒站在窗子里,听他在窗外说完这番话,睁圆眼睛惊讶,“你……”
他怎么有脸提起他们的私情!真当她是个蠢笨的,丝毫不会望着上头想么。
戚延把窗扉推得更开,极有压迫性的上半身探进窗里,掌住她的下巴,凤眼闪过几分怨怒,“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旁人都说女子爱上一个人,会失去理智,日日夜夜想跟他黏在一处,你为何这样大方地把我推出去?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景姒凝望他许久,蓦地懂了。
原来是喜欢众星捧月,要她和屈涴渝都为他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最好再为他打一架,胡扯头花,他就开心了。
在他身后,五妹妹景婕和几个更小的孩子躲在屋檐后偷笑,景姒撇开脸,把戚延的手拉下来握住:“什么爱不爱的,谁会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你别站在屋外吹风了,快进来。”
“那你答应随我一起去了?”
戚延进入屋子,攥住她一只手,大咧咧往软榻上一座,通身贵气显得她这小屋子处处简陋,他眉目飞扬,唇红齿白,周身洋溢着曾经让她无比心动的少年意气。
大有她不答应就一直在这坐着,磨到她答应为止的意思。
“我答应了。”
戚延的唇角慢慢翘起,一只手掌时轻时重地磨过景姒的脖子,她痒得直耸肩,被他抓到怀里,“你别怕,皇嫂她人很好的,若是你们好好相处,或许可以成为知己。”
景姒直想笑,看来,她今生在他心里的地位提高了不少,都可以和白月光平起平坐了,他这话的意思,是想说早晚有天她们会在后宫姐妹相称,都是他的爱妃,若能相处融洽便再好不过。
她恶向胆边生,低声说了句:“谁要和她成为知己。”
戚延掐住她的颈骨让她抬头,对上那双探究的凤眼,景姒的双目拢上愁云,双手卷着自己的衣袖,“我的意思是说,我出身低微,怎么配,和人家高门贵女知己相称,王爷说这话,是折煞我了。”
戚延深深看着她,分明知道她在装模作样,掐着袖子在脸上擦拭许久,没有半滴眼泪,但他就是觉得她充满狡黠灵动的可爱。
他大约是有些疯魔了,只要她不再难过伤心哭泣,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很好,无论她怀着怎样的小心思,他都想要替她实现。
是不喜欢皇嫂,还是单纯犯懒,不想出门,才用这话来搪塞,总之她故意说起什么出身低微——戚延收紧双臂揽住她的腰身,“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妻子,谁敢说你出身低微,若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我便把他抓出来,搅烂他的舌头。”
景姒握紧拳头抵在戚延肩旁,仰头亲了几下他的鼻唇:“王爷,不是要出门么,你让我去换件衣裳,别误了时辰。”
“去吧。”
景姒离开戚延,立即失去所有表情,只余满脸漠然。
她这段时日在他面前屡屡示弱,颇有成效,戚延这样大男子脾性,只要在他面前一直自卑自苦,就足以让他深切反省了。
然后,她要想办法让他把她留在雍州,像屈涴渝当年十里红妆从陇西出嫁一样,让她从雍州坐上喜轿去樊京,在这途中长孙荇会来把她劫走。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屈涴渝的出现,会让这件事情更加顺利,连上天也在帮助她。
帮助她激起戚延的愧疚,帮助她,认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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