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一考虑，卫季就做出了带着付远、李正航一起去找艾星城的决定。

反正这会儿艾星城肯定不在自己家里，大概率在馒头家。

白天艾星城是不会在自己家里的，因为他并不想跟他妈面对面。

李霞喜欢到麻将馆去打通宵麻将，从天黑打到天亮，早上散了摊子之后她要回家补瞌睡，一年365天，天天如此。

她睡眠不好，睡觉的时候总会惊醒，如果那时候她正好看到艾星城在家里，就会冲他发火，大吼大叫，乱砸东西，像疯了一样。

每当看到她那个样子，艾星城就又烦又怕，宁愿躲着看不见最好。

卫季要去馒头家找艾星城，这样他也不会碰到李霞。他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面对李霞，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他依然没有做好面对自己母亲的心理准备。

最开始是他连平常日子里都不愿意见自己的妈，后来就算他想见也见不到了，因为李霞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躁郁症，没办法见任何人......

卫季甩了甩脑袋，把李霞暴烈的样子从脑袋里清空，回到眼前的状况。

付远和李正航跟在他身边，卫季想了想，问李正航：“运动会报名什么时候截止？”

“下周六最后一天。”李正航说。

还有一周多的时间，能说服艾星城报名。

“好。”卫季说，“那你就最后一天再把名单报上去。”

“行，”李正航答，“班长，我们要等艾星城报名，你是这个意思吧？”

卫季：“对，等着他。”

李正航点头：“好，我们听你的。”

三个人朝学校后门走。

卫季走的很快，超前了另两人一个身位的距离。

付远加快步子，几乎是在小跑着跟上了，“哎，班长——”

“嗯？”卫季应了一声，放慢脚步。

付远：“你去哪里找艾星城啊？”

卫季：“去绿色家园。”

付远：“绿色家园？？就是学校附近的那个绿色家园吗？”

卫季：“对。”

付远：“艾星城在那里？”

卫季：“嗯。”

付远：“他在那里做什么？”

卫季：“他的家在那里。”接着又补充道，“馒头和鱼缸都住在那里。”

付远：“哦——这么回事。”

隔了几秒，付远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们住在那里？”

卫季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口用“之前碰到过”这个理由掩饰了过去。

“哦，难怪呢。”付远眨了眨眼睛。

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再走几步，左拐，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口竖着蓝底白字的路牌，上面写着“山海路”。

绿色家园就在山海路的顶头，小区挺大，里面横排竖直地立着十二栋9层楼的楼梯房。这个小区建了很多年了，老小区，没有物业，也就没人大理，梧桐树生的高大自由，枝丫肆意伸张，遮住了天，脚下的道路也是坑坑洼洼，路边停满了车。

这个小区的人气一直很旺，因为它离育才高中近，位于全市最好的学区，绿色家园的房子好卖又好租，几乎不见空房。

小区的红火带动了附近这片的小商贩，山海路上小店挨着小店，很是热闹。

卫季被一家水果店门口的广告牌吸引住了目光，白色纸板写着“新鲜迷你胡萝卜，新上市，水果味，脆甜！！！”

三个描粗的夸张的感叹号，像是在明晃晃地提醒他，赶紧买，必须买，艾星城肯定爱吃。

卫季走进水果店，货架上堆了一堆橙色包装的胡萝卜，他拿起一袋放在手上掂了掂，很小的一袋，里面装了10来根干净漂亮的胡萝卜，每一根都非常迷你，跟拇指差不多大小。

他毫不犹豫的拿了三包，然后才看到货架上贴着的标价，18块钱一包，一包70克。

嗯，一斤128，还挺贵。

学霸的脑子就是好使。卫季没管贵不贵，径直走向收银台。

李正航倒是小声惊呼，“这个胡萝卜好贵啊。”

付远拽了他一把，李正航身子歪过来，付远捂着嘴巴，踮脚凑到他耳边，耳语道，“班长家有钱。”

水果店店员算好价钱，卫季掏出手机付了钱，抓起其中两包塞进校服口袋，撕开另外一包，递到李正航面前，扬了扬下巴，“尝尝？”

李正航弯腰从袋子里捏出一根秀气的胡萝卜，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再丢进嘴巴里，嚼巴嚼巴，吞了。

“甜吗？”卫季也捏起一根胡萝卜。

“甜，好甜，像荸荠。”李正航又伸手过去，拿了一根。

卫季把胡萝卜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把塑料袋扯开，抓过李正航的手腕，倒了一半在他的手里。

“哎——你给我这么多啊？不用不用......啊——这多不好意思。”李正航说。

“也没多少，吃完算了。”卫季仰着脖子，把袋子里剩下的胡萝卜全部倒进了嘴里。

李正航有样学样，也一仰脖子，把手里的胡萝卜吃的精光。

付远眉头紧锁，用一种非常痛苦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两个狂炫胡萝卜的人。胡萝卜多难吃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爱吃那玩意？？

看到付远的表情，卫季的嘴角轻微地扬起了一点，“只看看都这么痛苦？又没让你吃。”

“就是嘛，”李正航也看到了，跟着说，“你要实在难受就别看我们吃。”

付远本来还想好好回答卫季的话，可李正航补的那句让他心烦的很，于是只瞪了李正航一眼，不做声了。

卫季很淡地笑了一瞬，拍了一下付远的肩，“走吧。下次不当你面吃胡萝卜了。”

这回换付远不好意思了，垂下眼皮，鼓着嘴咕哝，“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季又笑了一下，转身走出水果店，朝绿色家园大门走去，进了大门右拐，在道路尽头左拐，直走，路过两栋楼房，就到了馒头家楼下，5栋1单元。

馒头家就住在三楼，302室。

卫季站在单元门前，抬起头看向302的阳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闭了一会儿，迈开腿，脚步有些沉重。

他要重新踏进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世界了。不过这次他换了一个角度，他不再身陷其中，而是置身于外。

只有当一个旁观者才能更清醒，做出的决定才能更正确。

上楼的时候，卫季走在前面，付远和李正航跟在后面。

“艾星城家在几楼啊？”付远问。

“三楼，”卫季说，停了一会儿，“不过不是艾星城的家，是馒头的家。”

“啊？”付远抬起头，“我们现在是去馒头家？”

“嗯。”卫季没有过多解释，真要解释起来有点儿费劲，他懒得费那个劲。

付远这回倒没有继续追问，卫季身上有一种全盘尽在掌握的笃定，让人挺信服的。再加上他刚才已经问的够多了，这会儿爬楼好累，他有点儿气喘，还是得省点力气的好。

当站在302那扇棕红色的防盗门门口的时候，卫季舔了一下嘴唇，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铛铛铛”地敲了三下。

“谁啊？”从门内传出馒头的声音。

“我。”卫季答。

“谁？”馒头的声音近了，就在门背后。

虽然卫季知道馒头正通过猫眼朝外打量，老实回答，“我，卫季。”

门的那边安静了下来。

卫季盯着门上的那个猫眼，很有耐心地等着。

馒头回头，手捂在嘴边，小声问艾星城，“老艾——是卫季！！我们开不开门？”

艾星城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正低着头给怀里的团圆扎小辫儿，橡皮筋太紧了，团圆又动来动去，弄的艾星城一头汗，没在意馒头的话，心不在焉地说：“这是你家，开不开你说了算。”

“可他肯定不是来找我的呀。”馒头又说。

“他到的是你家，不找你，难道找我啊？”艾星城终于揪起了团圆脑袋顶上的一撮毛，把橡皮筋套了上去。

“班长找我干嘛？他跟我又不熟。”馒头说。

“嘁，”艾星城伸一根手指扒拉团圆脑袋上的小揪揪，瞥馒头一眼，“他跟我也不熟。”

馒头：“肯定是找你的。”

艾星城：“好吧好吧，他就是来找我的，那你别开门。”

馒头：“哎呀，那也太没礼貌了吧，不好。”

“你个小混混还谈个P的礼貌？”艾星城并不看馒头，只顾垂着眼皮逗团圆，“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嘿嘿。”馒头脸上笑出了酒窝，“我开了啊。”

艾星城对此不置可否，双手插着团圆的前腿，把小狗高高地举起来，仰起脸，嘟起嘴巴，“么么么”地逗它玩。

“哐”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卫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艾星城。

艾星城沉浸在逗狗的快乐中，半分眼神都分不出来。

卫季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唇紧抿着，抿成了一小段平直的线。

此时此刻艾星城的眼里只有狗，没有他。

卫季气不打一处来，玩狗，又在玩狗，玩狗玩的学都不上了？像什么样子？？狗都要被你带坏！

馒头很及时地打破了尴尬，哈哈一笑，把门拉的更开，“班长啊，哎呦，这还有生活委员，还有体委，哎呀，这真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那个什么壁啊辉什么的......忘了。”

卫季直视着艾星城，没听馒头的一堆絮叨。

馒头看了一眼卫季冷淡的脸，抬手摸着后脑勺。

付远插了一句嘴解围，“那个词叫蓬荜生辉。”

“哦——”馒头赶紧点头，“对对，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你们快进......”

还没等他说完，卫季就微蹙着眉，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