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栎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不情不愿地到了医院。

摆摊赚钱对他来说的确很重要，但是他更怕死一些。即使对去医院看病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他还是一个人来了，没有让谁陪着，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高中的时间很紧张，他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

第一次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到医院去，黎栎很不安。进医院之后看见窗口前排长长的队伍，他顿时有些无措。

黎栎自从长大以后就很少去医院了，以前都是妈妈去排队，他坐在一旁等着，现在到了自力更生的时候，他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黎栎没有经验，但好在他还有常识，起码知道要先挂号。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队，经历了两位大妈因为插队引发的骂战后，才终于挂好了号，顺便问了工作人员电梯在哪。

他刚按下电梯的按钮。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梁顺”，声音有点熟悉。

他也习惯听别人喊自己梁顺了，反应没有像刚开始那样迟钝，转身望向声音的来源。

江老师笑吟吟的看着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青年男医生。

“梁顺你生病了吗。”江老师关切地问道。

“没有，我就是最近经常流鼻血，就想着来医院看看。”黎栎顿了顿，问：“那江老师呢？”

他还没开口。他身边的男医生先说话了，表情带着揶揄。“小同学你不知道了吧，你们英明神武的江老师吃甜食吃多了牙疼，过来看牙的。”

他的那句“小朋友”，让黎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试问他见过一米八几的小同学么？像称呼小学生一样的说。黎栎在心里默默吐槽。

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他，黎栎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

江老师向黎栎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张峰。你叫他峰哥就好了。”

黎栎乖乖叫道：“峰哥好。”

自己和老师之间的年龄相差并不大，叫哥确实比叫叔叔要合适些。

听了黎栎叫他，张峰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他长得并不丑，只是眼睛是单眼皮，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就让黎栎感觉很是猥琐。

“你现在是要去看病是吧，我这边反正也弄完了，要不和你一起去吧。”

黎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您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张峰在旁边说：“你们江老师好不容易当一次古道热肠的好老师，你就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嘛。我也回去给病人看病了，就不陪你们俩了。”说完便挥挥手，自顾自地走了。

不知为什么，张峰临走之前递给江老师的一个眼神让他觉得有种揶揄的意味在里面。

黎栎在想事情，电梯到了，刚想跟江老师告别，谁知江老师却先他一步迈进了电梯，还向他招手。

……好吧。

江老师人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老师。

黎栎也没有再扭捏，迈进了电梯。他一个人去看病感觉怵得慌，有江老师在身边会踏实很多。

“怎么会经常流鼻血呢，是不是最近经常吃什么上火东西？ ”在电梯里，江老师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就是害怕有什么大病，比如白血病什么的，早发现早治疗嘛。”

江老师失笑，“哪儿来那么多白血病。”对于黎栎这种轻微的妄想症，江老师反应和路遥一样。

“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黎栎振振有词，继续把韩剧搬出来当自己的论据。显然他已经被韩剧成功地洗脑了。

江老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一楼挂号处排队的人很多，在鼻喉专科却没有多少人，黎栎刚到就听喇叭里叫到了他的号。

坐在诊室的椅子上，他心跳得扑通扑通的。

江老师仿佛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医生检查完，又让黎栎去查血常规排除了白血病的可能性，最后确诊下来是黎栎鼻腔毛细血管比较脆弱容易流血，需要做电凝治疗。

黎栎很怕打针，更别说是做手术了。

“医生，什么是电凝治疗？”江老师皱着眉问。

黎栎一听说要治疗，怕得要死，生怕是什么严重病。虽然来这里就是怕可能是什么大病，但是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没事儿的，最多来开点药吃吃就能好。一听医生说真的有病需要治疗，黎栎自然很害怕。

“电凝就是一个小手术，就是用电离子点小血管或小动脉，让其结痂止血。”医生推了推眼镜，回答道。

听了医生的话，江老师才放心下来，但是黎栎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是要烧鼻子吗？”

医生笑，“通俗一点说是这样的，越早治疗越好，有时候严重一点还会血流不止。不用担心，手术后很快就会恢复，做下来也只要四五百块钱。”

黎栎都快要哭出来了。想当初自己的身体多好多健康呀，偏偏要到梁顺的身体里遭这个罪。

“会不会很疼？”江老师问出了黎栎最想知道的问题。黎栎一开始就想问了，只是觉得这么大了怕疼很丢人，没好意思问出口。

“不会啊，现在做手术不都是要打麻药嘛，这个手术更简单，把麻药对着鼻腔喷两下就行了，再说大男子汉的怕什么疼嘛。”

黎栎撇嘴，他又不是关公，刮骨疗毒都不怕。

江老师看到刚才黎栎在检查血常规的时候，针头一扎进血管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知道黎栎一定很怕疼。

黎栎确实相当怕疼的。虽然女生每个月都会来大姨妈，理论上对流血没有那么敏感，但是黎栎不一样。黎栎连扎进厚实的屁股里的针头都怕得要死，更不要说是扎进血管里了。他仿佛天生对冰冷的针头有着浓浓的畏惧，总是觉得那个邪恶的针头会把自己的血管戳碎。

“你们是想马上就做手术吗，还是下次再做呢？”

“是的，现在做吧，麻烦医生了。”

黎栎眼泪汪汪地看着江老师，就不能让人家先缓缓吗？

黎栎突然想起了爸爸买来炖汤的王八。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下次做手术的话还要再往这边跑一趟也很麻烦，现在就做手术也好，死不可怕，等死的过程最吓人。

唉，做就做吧。

想当初黎栎也是经历过手术的人。黎栎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嘴里长了个硕大的泡泡，一直没有消掉，黎栎妈妈就带他到自己的医生朋友那里去看病。那阿姨说泡泡不割掉的话不会自己消失，需要做个小手术把它消灭掉。黎栎一听，脸马上就垮了。但是如果不割掉的话每次吃东西经常都会咬到，在嘴里长着相当碍事，黎栎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黎栎以前小时候每次打针都是要哭的，医生阿姨给他注射麻药的时候黎栎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但这个时候黎栎已经上初中了，哭起来实在太丢脸，只好强忍着。没过多久，麻药起效，黎栎感觉自己的嘴肿得像两片大香肠，口水还一直不受控制地往下面的垃圾桶里滴。

这样的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受，但是黎栎却莫名兴奋了起来，自己终于有幸可以看到传说中的香肠嘴了吗？！

黎栎手术的时候他妈妈就在一边看着，黎栎伸手问她要镜子，他太想看自己现在有多丑了。

谁知黎栎妈妈捂着包一直摇头，“太丑了，黎栎，真的太丑了，你还是不要看了，乖。看了真的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黎栎一直到最后也没看到自己香肠嘴的样子，他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医生果然没有骗人，确实是个小手术，医生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很快就给他做好了麻醉，黎栎静静等待医生拿着个什么东西往他的鼻子里伸。

虽然做了麻醉，嗅觉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医生在做电凝的时候，黎栎清楚地闻到了自己的鼻子烧焦的味道。

哦，那感觉真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