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维贞亲眼看着他在眼前消散,如同一缕青烟,风轻轻一吹,便寻不着踪迹。
而她,只能徒劳地跪在地上,企图抓住他,想握住她的寄托和期望,最后,却只能迷茫的,呆滞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像是没有依靠的杂草。
只能流下许久都没有流过的,近乎干涸的泪水。
辛维贞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雪花柔柔地飘落,落到地上时轻轻地,落到她身上,她感觉到寒冷,于是她醒了过来。
模模糊糊地,面前是刺眼的白色,给人一种纯净又美好的错觉。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脖子,任由雪花落进她混浊漆黑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地少年。
死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惨白的病房,不停运作的仪器,千疮百孔的身躯,被咬得出血的嘴唇,她用尽全力拿开氧气罩时,惨白枯瘦的手指。
以及被剧烈压迫的肺部,和痛苦扭曲却愉悦至极的笑。
她终于解脱了。
辛维贞虚弱地抬起手,看到瘦弱发黑的手上带着的略微褪色的红绳,终于露出了第一抹笑。
她魂穿到了一个被饿死的年纪不大的小乞丐身上,来到南城将近两年年。
这是第三年的冬天。
这的民风似乎很开放,就算在冬天,也有许多女人面容精致,穿着华贵的薄衫和袄子招摇过市,男女之间交谈甚欢,也没什么不妥,而小六似乎习以为常。
小六也是个乞丐,他的眼角有一颗漂亮的小痣。在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也许这就是他经常被欺负的原因吧。
在做乞丐的这段时间里她算是体会到了人间冷暖,即便她在努力地适应这个角色,融入这个时代,但总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辛亏有小六一直陪着她,这个孩子年纪虽比她小,但心智异常的成熟,情商也很高。他教她怎么在没吃的情况下度过寒冷的冬天,教她这里的方言,教她躲过追打,教她适应这里的生活,他带领着她度过了一个四季。
她并不害怕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她死之前也经历过。
辛维贞一直保持着生前的习惯,习惯性地打理着自己,也帮着小六,因此他俩除了衣服有些破烂之外,其余也算整齐干净。与一般乞丐并不同,所以总是遭到很多排斥与欺辱,但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
她并不是很在意,前世她受过的苦可比这个多多了,她现在想关心和保护的只有小六,作为初降异世后唯一一个肯善待她的人。
上一世对某些东西太过于执着,被纠缠和禁锢所造成的不可换回的后果带来的痛苦一直深刻印在她脑海里,她把那段堪称绝望的过去深埋于心底最角落的地方,不让它复苏。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她只想带着小六安安心心过完这一世。
但看着这条随她到异世的红绳,她还是偶尔会陷入深远的回忆和想起她犯过的那些愚蠢的错。
小六对她很亲近,他说六七是紧挨着的,就像他们俩,所以以后就叫她小七。
她默许了。他的信赖总是让她有点不敢面对,因为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人让她心怀愧疚,想当初他就是这么信任她,
然后,他被她害死了。
辛维贞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过去,不会有人再来害他们了,不会有人了。
她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她面前摆着装着几个铜板的破碗,垂眸安静地坐在地上,如果她不是在乞讨,冷清干净的脸和挺直的腰背让人很难想到她是个乞丐,小六也不打扰她,默默与她紧靠,两人互相汲取温暖。
辛维贞一转头看到有男女在离她不远的阴暗巷子拥吻,女人惨白的脸以及目光与她相触的一瞬间,让她心理有些不适地移开目光,默默地捂着小六的眼睛挪了挪位置。
那些达官贵人在酒楼内传出来的交谈声,以及美人的娇笑声,与外面缩成一团快要饿死的乞丐们形成鲜明对比。
嗅着酒楼飘散着的食物香气,尽管小六努力捂住肚子不发出声响,但辛维贞还是听到了。
她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屁股,拉起他就往酒楼方向走。起初小六还有些抗拒,但终归是小孩子,况且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抵不住诱惑。
当他俩走进时,酒馆里嬉笑打闹渐渐停止,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破破烂烂,与奢靡华贵格格不入的他们,有的人甚至翻着白眼捂鼻,挥着袖子仿佛在驱赶苍蝇。
小六也慢慢失去了吃美食的**,各种鄙夷的,嫌弃的目光让他羞耻又难受。他紧紧牵着辛维贞的手,低着头局促地说:“小,小七,我们走吧。”
辛维贞一脸淡定,安抚地拍拍他的脑袋。把他们的宝贝挨个放在地上,点了两碗面加一壶热茶。店小二挥着毛巾打了个哈欠,一脸鄙夷加不耐烦的说:
“小叫花子有钱吗?喝什么茶呀,还不如去喝各位爷的尿,那色也和茶颜色差不多,还不用花钱。”
楼上天字号房喝茶的人听到这种恶劣的比方,也皱了皱眉,把热茶重重一放,拧着浓密纤长的眉,缓缓地揉揉眼睛,一袭白衣衬着他面若冠玉,如同天人之资。
他猛的睁开眼,那是比辛维贞的眼还要黑的眼睛,浓稠得如同黑暗中的沼泽,危险得随时都会让人陷进去。
他的脸上忽然呈现十分暴躁的情绪,显得阴翳可怕,他捏着桌角,咔擦一声,变成了碎末。
这番话引得楼下满室哄堂大笑,都在指着他们的脑袋张着个大嘴,捶胸顿足地笑个不停。
辛维贞冷漠地想:真像一群猩猩啊。
小六实在听不下去,想站起来,但肩膀被辛维贞按得死死的。
辛维贞坐的端正,黝黑的眼睛盯着小二,波澜不惊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两碗面,一壶热茶。”
小二掏掏耳朵,翻着白眼假装听不到。辛维贞第三次重复,一字一句地说:
“两碗面,一壶茶。”
这时候,楼上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说:
“小二,给这位姑娘两碗面。钱算在我账上。”
所有人抬头看上去,这一瞧不得了,这可是位贵客啊,这人便是南城大名鼎鼎的顾公子。
顾府世代经商,到了顾蔺宪这一代越发繁荣昌盛。偏偏顾家公子容貌清贵俊美,还是位大善人,济世救人,都是他一人所为。
可惜的是啊,这顾公子却在两年前被疾病缠身,药石无医。却不知为何,他却苏醒了过来,还把生意越做越大。
着实令人佩服。
小二点头哈腰,这才慌不择路地跑到厨房。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没再关注辛维贞他们,在那个男人言罢,又是此起彼伏的恭维声。
辛维贞也抬眸望上去,那人嘴角带着微微笑意,举手投足间皆是华贵,白衣胜雪,容貌确实是十分俊美。她也只轻轻瞥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只当他是一位怜悯她的人罢了。
小六却迟迟回不过神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更别说他还有善心。那男人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微微一笑。
他涨红了脸,却像猛的惊醒一般看向辛维贞,他以为辛维贞也沉迷在男人的美貌里,内心十分煎熬,没想到辛维贞却在低头默默地认真数着铜币。
他如释重负,还带着隐秘的欢喜,他偷偷看着辛维贞稚嫩却沉静的侧脸,掩藏不住开心的扣紧了她温暖的手。
顾蔺宪不明意味的视线扫过辛维贞,随即关门回屋。回屋后,他的脸上忽的变得阴沉可怖,回想起辛维贞手上的红绳和她幼嫩的脸,红润的嘴唇勾起阴冷的弧度,邪肆一笑,闭眼猛地饮下一杯茶,又恢复了原来翩翩公子的模样。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吃完面,辛维贞把钱付了打算离开。这时,那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温声叫住了她:
“姑娘,请留步。”
辛维贞充耳不闻,直到男人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停下来。
辛维贞一脸懵逼地转过头去看他,男人和煦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一般舒服,但她只是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拍了拍他碰过的地方,冷淡地挑了挑眉道:
“请问有何事?”
顾蔺宪自然看到她的动作,只是抿着嘴,唇边的弧度略大了些。
小六不安地攥紧了辛维贞的手,怯怯地看着顾蔺宪,顾蔺宪笑着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缩到辛维贞的身后,不敢抬头看他。
辛维贞安抚性地朝小六抿嘴一笑,护着他退后了几步再次问了一遍:
“公子,有事吗?”她的面容紧绷,不可忽视的警惕。
顾蔺宪也不恼她的无礼,拿出几枚银子放在她怀里,嘱咐她说:
“姑娘,你我二人也算是有缘,这些钱留着买点好吃好穿的给弟弟,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鄙人名叫顾蔺宪。”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称赞声络绎不绝,都说顾公子果真是个大好人之类的。辛维贞淡淡一扫,抬头看向顾蔺宪,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气质绝尘,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随着银子清脆的落地声,四周一片寂静,辛维贞摇摇头,那张尚还稚嫩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不见感激也不见难过,她只是轻声道: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顾蔺宪还是端着那副可亲的笑意,不见怒意,甚至弯腰把银子捡起。他看着她,虽然脸上唇上被冻得些许龟裂,但仍挡不住其秀气的面容和清冷的气质,特别是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就不像个乞丐。
他似乎有些苦恼,长眉微蹙,有些可怜,握着银子不知如何是好,但她莫名的就感觉有一丝违和感。
他挥挥袖,辛维贞嗅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沉木香,她的脸色有些不好,这个味道又让她不可控制地勾起不好的回忆。他把银子收了,抿抿唇抱歉道:
“在下给姑娘带来困恼了,实在抱歉。”
辛维贞没说什么,点点头再次道了谢,牵着小六随即离去。直至听不到传出来的指责他们的声音,辛维贞才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却显示了她的极力忍耐的痛苦。
以至于她没有发现,原本有些褪色的红绳,颜色似乎变得鲜红了些许。
顾蔺宪目送他们离去,目光盯着辛维贞的背影,墨黑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看不清情绪。
哼,有趣。
他满怀恶意地想。
与此同时,南城正在发生一件大事。
我重新改了一下,大家帮忙看看哪个更好一点,谢谢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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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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