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梁子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慕扶柳才刚刚拜入合欢宗,就刚好遇上了百年难遇的论道大会,这次大会是清圣宗发起的,据说邀请了天下各路修士前去论道。
其实按说,她们合欢宗这样的邪门左道是根本没资格参加的,但不知为何,师尊也收到了请柬。
师尊喜出望外,觉得自己颇受重视,当下就大手一挥,带着弟子们踏上了旅途。
到了地方才知道,参加这次大会的人极多,而且鱼龙混杂,除了她们,还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也都接到了请柬,会场设在清圣宗饲虎山前的空地上,她们到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在空地上安插下来了,有埋锅造饭的,有划拳喝酒的,还有的话不投机已经打了起来,整个场面混乱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菜场。
慕扶柳跟在师姐们后面,小心翼翼往前走着,生怕自己被卷进无妄之灾。
过了半日,才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出来的是个清圣宗的大师,长得慈眉善目,他请众人安静,说论道大会即将开始。
只是在开始之前,要选一位优秀的后辈出来,代表在场所有的弟子们说几句话。只因这次论道,仅限宗门里的小辈,换句话说,是给小辈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然后,莲青衣上了台。
她身着素衣,未施粉黛,秀发只由一根木簪盘在脑后,整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就连音调也像是算好了似的,不高不低,不悲不喜,虽然长得美若天仙,但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这是慕扶柳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如果初见只是无感的话,后来发生的事,就让慕扶柳对其的观感直接降到了最底。
论道开始后,各大宗门全都派出了自己最优秀的弟子,那些成名的大宗门自不必多说,就连一些平时不起眼的小宗弟子也都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有一战成名的,有顿足捶胸的,全都大放异彩,精彩纷呈。
慕扶柳看得眼花缭乱,丝毫不知什么时候,大师姐竟也被师尊给赶鸭子上架推上了台。
而好死不死,几场论道恰巧赶在那时结束,台上只剩下无人敢挑战的莲青衣。
慕扶柳忽然在台上看到了大师姐,连忙往身后看去,果然,其他师姐们全都盯着台上神色凝重。
“大师姐怎么……”在慕扶柳的记忆里,她们合欢宗是没有道法课的,别说道法课,有不少师姐出身贫寒,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让她们勾引人还行,要说起论道,恐怕胜算不大。
但慕扶柳没有问出口,她转头朝台上看去,大师姐正搓着衣角,慢吞吞地朝莲青衣走去,走几步还一回头,显然是非常地不情愿。
而那边的莲青衣已经放下了杯子,正襟危坐等待着。
虽然论道讲究一个观念碰撞,能有所启发就不算一无所获,但到底是分高下的,在此之前,有不少人都试图挑战莲青衣,都被辩得体无完肤,到了后来,已经无人敢于挑战,所以大师姐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慕扶柳不由捏了把汗。
之后的事情正如她所料。
大师姐每颤巍巍说出一句,就会被莲青衣即刻驳回,用词之精准,态度之严厉,反应之迅速,全都堪称完美。
可她越完美,大师姐就越窘迫。
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人在被逼入绝境后,会不由自主地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予以回击。
而大师姐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
被连续几次抢白后,大师姐哑口无言,咬牙直接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然后再抬起头,眼中已是波光粼粼。
她本就长得人畜无害,眼尾下垂,此时双目含泪,更是有十二分的招人疼爱,天然就能挑起观众们的同情心。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
台下的人里本就有不少人是败在莲青衣的手下,此时见她对这么好看的姑娘竟也如此心狠手辣,全都起了恻隐之心,纷纷怒骂起来。
“莲青衣,你还有点同情心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把人给惹哭了!”
“论个道而已,那么较真干什么!是不是天底下就你会逞口舌之快啊?”
“你们清圣宗就是这么对客人的?稳坐钓鱼台等着我们给你喂招呢是吧?这到底是论道会还是你一个人的展示会?”
莲青衣一开始并不理睬,等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变了脸色,起身道:“你们若不服输,就该上来与我一战,又与我清圣宗有何关系?”
会场顿时静了一下,只剩大师姐的抽泣声。
“还有你。”莲青衣皱眉回头道:“你哭什么,若是人人输了就撒泼耍赖,那这就不是论道,而是村妇吵架,你既然腹中草莽,就不该上来浪费时间。”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全场。
慕扶柳只觉太阳穴一炸,接着就气血上涌,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翻身跳上了论道台,莲青衣见她气势汹汹,以为她是来打架的,也往前一步摆出架势准备应战。
但慕扶柳并未看她一眼,只径直走到她身后,把呆若木鸡的大师姐牵起,路过她身边时,慕扶柳低声说了一句:“你眼中只有胜负欲,不给别人留后路,连人情练达即文章都不懂,我看腹中草莽的是你吧,莲大师。”
莲青衣愣了愣,道:“等等,你是?”
慕扶柳没有回头,道:“合欢宗,慕扶柳。”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合欢宗上下当时就离场了,所以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收场的,但慕扶柳估计,莲青衣是没有落得什么好。
说到底,这次论道本就是清圣宗给莲青衣搭台唱戏的,现在戏演砸了,观众们也不会继续乖乖配合。
当然,几年后莲青衣再次出现,摇身一变成为圣女,那又是后话。
单在慕扶柳的认知里,莲青衣就是这样一个无礼至极,自大至极,狂妄至极的人,是她讨厌上清圣宗的元凶,也是她上辈子最讨厌的人。
她宁愿饿死,也不想被这种人所救。
想到这里,慕扶柳瞅准了空隙,迅速朝对方的身后跑去,她可不想和这人共处一室,绝不可能!
谁知她刚跳出门槛,就听到了倾盆的暴雨声,接着她的爪子一滑,直接从门口的青石上滑了下去,掉进了一滩污水里。
外面怎么在下雨!
慕扶柳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被人给捞了起来,她低头看去,自己的四个爪子正在半空里滴水,一滴一滴落在身后那人的鞋面上,洁白的鞋子沾染了黑水,十分刺眼。
“我下了禁制,怕吵醒你。”莲青衣开了口,竟然是在对她解释。“你就是想走,也等雨停了再走。”
慕扶柳只得叹了口气。
这么大的雨,看来今晚是走不成了。
但走不成归走不成,她也不可能和莲青衣同床共枕,大不了就是在角落将就一夜,等雨停后就立刻离开。
所以一回屋,慕扶柳就从对方怀里跳了下来,朝着衣柜和墙壁的缝隙钻了进去。
本来这种缝隙里很脏,慕扶柳是很嫌弃的,但所幸莲青衣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就算是这种死角也一尘不染。
这里面温暖又安全,实在是个好地方。
就是身上的毛很湿,很不舒服。
而且——
慕扶柳警惕地看向缝隙外蹲着朝她招手的莲青衣,不由冷笑一声,想用这种办法勾引她出去,白日做梦!
但莲青衣很执着,见她不为所动,又不知从哪变了一碗奶出来,往缝隙里推了推。
这下慕扶柳更生气了,她是那种为了一点小利益就折腰的人吗!
……好吧,之前她的确美滋滋地喝了糖水,但那是特殊情况,现在她已经找回了作为人的尊严,绝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
她一爪子把奶拍翻,还朝对方哈了几声,表示自己绝不低头。
这下莲青衣缩回了手。
眼看着对方的脸消失,慕扶柳满意地舔了舔爪子,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经过刚才一大通的攻防,她本就不多的精力耗费了大半,此时腹中饥火难耐,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谁知刚闭上眼,她就听到了什么声音。
无奈,只能又睁开眼去看。
果然,又是莲青衣。
对方这次倒没有试图勾引她出来,只是拿了一条毛毯放到了缝隙边,毛毯旁边还放了一碗新的奶,做完这一切,她连看都没看慕扶柳,就又消失了。
慕扶柳有些错愕。
怎么,这人还真放弃了?
很快,房间里唯一的蜡烛也熄了。
黑暗中,慕扶柳瞪着圆溜溜的猫瞳,看向不远处的奶碗。
没办法,她实在太饿了。
刚才打翻碗完全是盛怒下的应激动作,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妥,不管莲青衣有多讨厌,食物本身是没错的,浪费可耻。
等了一阵,听莲青衣那边没什么动静,大概是睡着了,她才慢慢从缝隙里钻出来,偷偷伸舌头舔了一口。
奶的滋味又香甜又柔和,喝不出是什么奶,不过慕扶柳也不在乎,在野外的时候她什么都吃,没那么矫情。
她喝得投入,完全没发现莲青衣正偷偷把被子拉起来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这个方向目不转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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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偷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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