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玛乔丽做梦也不想到再过一天,她将会收到来自维多利亚公园区的邀请,邀请她到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
凌晨四点,玛乔丽从冰冷的硬木板床上醒来了,手脚才刚在被窝里捂热和,就又要从那张薄毯子下面离开。
母亲已经起床了,正在炉子前煮一锅稀糊糊的燕麦粥。玛乔丽穿了一件褪色的粗布裙,赶在炉子熄灭前,把手放在火边取暖,顺带喝了一碗早已尝不出什么咸淡的燕麦粥。
这是她一天中唯一的热食,她不舍得浪费一点,喝完后,又打了点热水倒在碗里,把最后涮碗的水也喝了下去。
外面天还没亮,父亲已经去码头搬运货物了。随着父亲的年龄逐渐增长,曼彻斯特附近的许多港口都是些身材干瘦的小伙子,上面些人经常以“懒惰”为借口,开除像父亲这样的人。
昨天晚上,玛乔丽听着父亲的诉苦,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面,还能依稀看出来有不甘和无奈。一家三口围坐在火炉边,这样能节约煤油,母亲也能借助火光做点活补贴家用,每一天唯一能值得高兴的事,就是父亲没有因为搬货而扭伤腰或是“意外死亡”;母亲也没因为没日没夜地缝补衣服弄瞎眼睛;玛乔丽也没有被工厂的机器弄的满手伤痕。
三个人都挤在曼彻斯特贫民窟的一间破旧阁楼里,昂贵的租金,一家人在这里的生活开销,光靠父亲一个人的薪水是养不活的,所以玛乔丽八岁就被送进了附近的制衣厂,工作直到现在。
“我出门了,明天休息日,我要在艾米丽家学习,今晚就不回来了。”匆匆留下这句话后,玛乔丽围上自己那根老旧的围巾,披上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长外套,就出门了,外套上还残留着外婆的味道,外加一股煤油味。
玛乔丽从昏暗狭小的楼梯出来,楼梯口堆满了垃圾,不过好在她的鼻子不怎么灵敏,也许凑近一点,才会闻到那股独属于垃圾的恶臭味。
她走在街道上,垃圾到处飘散,一不小心还会踩到排泄物或是掉进污水沟里。对于卫生条件极差的贫民窟来说,玛乔丽还是更愿意踩到排泄物。不久前,她的一个生产线同事,不小心掉进了污水沟里,因为没有时间洗澡,那臭水都快把自己腌入味了,直到一个主管在巡逻的时候,不小心闻到了一股臭味,像古代的皇帝一样,用施恩一样的语气发布命令,让她等手上的最后一批货做完就马上去清洁自己。
不过这一天的班嘛,活也是白干了。玛乔丽看着这位同事不停地在胸前比划十字架,嘴里不停地念叨,“感谢”,没有因此而倒欠钱。
至那以后,玛乔丽每次走在路上都格外小心,哪怕少睡一会儿,或者是迟到几秒钟而被骂,她也不想有那样的经历,当一天工作14多个小时,却没有工钱,对于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可比掉进污水沟更恐怖!
厂子里的机器早就在运转了,玛乔丽麻利地坐在工位上,矜矜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地做着重复的内容。
“玛乔丽,明天休息日,工厂打算组织一次服装展览,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说话的是艾米丽,也是制衣厂的一个老裁缝,有着高超的缝纫技术,这能让她不用再上流水线了。
“那件衣服的裙摆那里还没完工,今晚熬个夜就差不多了。”玛乔丽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下来,嗜血的机器会在人走神的时候,吞噬生命,这是玛乔丽深有体会的。
到吃饭的时候,一块干冷硬的黑面包就是工厂里大部分人一天的食物,玛乔丽有些怀念早上的那晚燕麦粥,至少是热的。
黑面包嚼起来像是在啃树枝,用“梆硬”两个字来形容都有些轻了,玛乔丽只能从艾米丽那里讨点热水,一口热水一口面包,一顿午饭就差不多是这样的。
“不要偷懒!吃完就快点回去努力干活!”
主管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制衣厂里,还不夸张地说,机器的轰鸣声都只能给主管的声音做配。
在热水的辅助下,玛乔丽终于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了下去,在主管劈头盖脸的骂声砸下来前,她已经回到工位上了。
再经过短暂的喘息后,玛乔丽恢复些精力,似乎对下午无尽重复的工作也不是那么排斥了。可惜,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高估了自己,麻木的手指,酸痛的脊背,还有伸不直的脚,身体的本能反应却在以无声的方式抗议她的想法。
“今晚下班后去喝一杯吗?”
“不了,我还要事,你自己去吧。”
玛乔丽的冷漠没有消磨问话人的热情,而是转头又问起了隔壁工位的一个女孩。
玛乔丽趁空瞟了一眼那个女孩,看起来像新来的,差不多九、十岁吧,她没忍住说了一句:“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她已经答应了,玛乔丽,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玛乔丽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缝纫机上的针在她手上扎了几个针眼,不过刚好扎在了指腹茧上。
在下午最难熬的时候,玛乔丽从来不会担心是否会感到无聊,因为工厂主的怒吼也会随之而来,对于她这种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她已经把它当成了听音乐,一种以怒吼形式展现出的音乐,与她在街头听到的工人抗议歌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
厂里的女工用麻木的表情回应工厂主的情绪宣泄,工厂主双手抱胸,站在离机器百八十远的地方,用手帕嫌弃地捂住鼻子,尽量减少那些颗粒粉尘对肺部的伤害。
工厂主的眯着眼睛,眼珠子从左转到右,试图从这群人里找到一个“懒货”!
“对!就是你了!”工厂主小声呢喃道,他跑到玛乔丽的旁边,揪起她旁边那个女孩的头发,强迫女孩的耳朵靠近自己的嘴。
玛乔丽被吓了一跳,尽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她发现被工厂主抓住的女孩居然是之前问自己是否要去喝一杯的那个。
之后,一些带着粗鄙语言的谩骂冷不丁地传到了玛乔丽的耳朵里,她不敢去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她下定决心,明天组织的服装展览,她一定要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一定会的!”玛乔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慢慢地,整个车间就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声音。
城市上空飘着的黑色浓烟,这里人们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反倒是工厂的钟声响起,提醒大家可以下班了!
这一天终于算是结束了,玛乔丽慢悠悠地站起来,因为此时她的腿已经麻了,自然垂在腿两侧的手也在不停颤抖,就像上了发条一样。
她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带着没有完成的作品,和其他工人一起走出了工厂。
街道已经一片漆黑,玛乔丽仅能凭借路上的几盏煤气灯,辨认家在哪个方向,她抬头望向天,只有黑云,这让她联想到了这里大多数人的命运,看不见一点光亮。
玛乔丽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炉子上煮土豆汤,她瞥了一眼玛乔丽,并不意外她与今早上说的不一样。
“你父亲今晚不回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搅着锅里的汤,防止变糊,“好像是说港口新来了艘船,要尽快搬货。”
玛乔丽松了口气,她在火炉边坐下,为了节约煤油,所以面前这堆火就是家里唯一的光源。她从破布口袋里掏出针线,开始缝裙子,期间还需要注意,裙子不能被火烧到。
“快趁热吃!”玛乔丽看着母亲将盛满土豆汤的碗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里面有好几个发芽的土豆。
玛乔丽两口就把土豆汤吃完了,吃的很饱,那股萦绕在脑袋里的眩晕感似乎也消失了。
“砰!”破烂的木门,被这一摔,更有些雪上加霜,玛乔丽和母亲双双看向门的方向。
“今天真是倒霉!”
“怎么了?”
“搬货的时候,不小心把箱子摔在地上,后面才知道里面装的是尸体,被骂了一顿,扣了一大半的工钱。”
父亲越说越丧气,“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抗在肩上的箱子好像动了一下,真是怪事,难道是我太累了,还是真的老了?”
玛乔丽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感觉都看不清眼白了。
“好好休息一下,”母亲拍着父亲的肩膀,“玛乔丽明天要去参加工厂组织的活动,今晚都早点休息。”
狭小的房间被一块破布一分为二,玛乔丽躺在被稻草铺满的硬木板床上,脚下挂着的她明天要参赛的作品,在一阵呼噜声和磨牙声的双重催眠下,她睡着了。
休息日,曼切斯特的大部分工厂都是不开工的,住在贫民街区的人,这一天是难得的能睡个饱觉的日子,但是也有很多事等着人们去做。
玛乔丽将裙子装好,她先去了艾米丽的家,在艾米丽的帮助下,她又简单地对裙子做了个修改。最后,在艾米丽的陪同下,她将裙子郑重地交给了管事的主管。
“今天有一个客人来制衣厂视察,工厂主需要去招待他,所以这次组织的展览先由我来主持!”
站在人群里的玛乔丽有些疑惑地问艾米丽:“艾米丽,工厂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