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渐暗,阿如才悠悠转醒过来,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韦姜还在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见到韦姜依旧坐在她的身旁,阿如见此,不禁放下了心。
又见手头上正拿着一细银针,将那烛芯挑去了半截,原本昏暗的室内骤然明亮了起来。
韦姜感到有道目光盯着自己,转过眼来,就见阿如看着自己。
她放下银针,“你先前点的那支蜡烛撑不到晚上,我便又点了支。”
阿如听完,揉了揉双眼,道:“这些东西女郎想用就用罢,于我而言少了也没事,反正我这人是粗枝大叶惯了的。”说完,话锋又是一转,“我原本以为你会走的,未想到你当真那么听话地在这等我。”
她单只手撑着下巴,靠在那八仙桌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我信的原因只是感觉如姑娘你不会随意哄骗于我,所以才愿信你。”韦姜一字一句地回道。
她记得从前兄长同她说的,看人在于字里行间,并非在那皮囊一说。况且面容俊美的人不一定是良善之人,而面容丑陋之人也并非都是蛇蝎心肠之人。
韦姜从阿如的言行间选择相信她。
况且,阿如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智却无比成熟。
她方伴随着自己的声音想完,就见阿如歪着脑袋,带着笑说:“那我是要多谢女郎这般信任我喽?”
她问完,忽然神情大变,还没待韦姜开口,她便站起身来走到韦姜的身边,作势将她护住。
韦姜愣神间,已经在了阿如的保护内。
“是何人深夜造访于此?!”阿如见窗间有一黑影越过,当即又大喊了声,随之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去推开窗。
韦姜也是心中一紧地跟上前去,这时,又听到那外间窗户的敲打声。
只听那“砰砰”二声,窗也被外间的人拉了开。
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待阿如看清来人的面孔不由一惊,随后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只听那人咬着声音,嘴里后槽牙边的肉似是要被嚼碎,“那萧齐申的人手着实难缠,我们若要脱身也只能用那下下策了。”
说完,他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阿如不疑有他,赶忙将他从外面拉了进来。那人气若游丝地趴伏在阿如肩头,但眼神却毫无掩饰地打量着韦姜,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感到他递来的目光,韦姜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指尖也不由攥紧着那袖摆。
她不是傻子,听他将那“计策”两字眼说出口,以及那直勾勾的眼神,韦姜便知道这定是他们早已制定好的计划。
想到这儿,她低下头来,趁着阿如将那人搀扶着去里面的寝屋躺着的功夫,走到那男人翻进来的窗边。
想她先前来此时,早已见过外面景象,若是要跑——是决计逃不出去的。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韦姜思绪难辨地将窗合上。
恰巧阿如也从寝屋里出来了,她浑身带着股血的腥味,正拿着块布子反复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她见韦姜站在那窗边,便也走上前去,就见窗的四周沾染的血渍。
“这儿不宜久留了,今夜必须走。”阿如一点一点拭去那层血渍,可那血不过一刻的功夫,有些已经像膏药般难以抹去了。
见此,她只好收回了手,“女郎还是莫要将我想得太好。”
少女言语间不乏娇俏,说完便偏过头来朝韦姜一笑,再是转身离去。
韦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她说得不错,再好的女子,二人也终究定位不同。
窗口还留着几处未拭尽的血渍,烛火早已熄灭了去,但在伴有月光的黑夜下,依旧无比醒目。
韦姜拿出先前剔灯花的银针,伸展着手在那血渍旁刻下了一个字,待一切大功告成后便装若无事地回身离去。
寝屋里,阿如较为简单的帮面前的人处理了番伤口,“你这伤口深得本不应该再动弹,可托了你的福,如今我们身陷囵囫,今夜我们是必须得走了。”
阿如含糊着说完,面朝向痰盂,将方才嘴里嚼药草余留的苦水尽数吐.出,再是拿了杯水清了清口才得以缓了过来。
床上的男人却不以为意,“你若嫌我拖累你,便自己走罢,不过外面那姑娘是不能活着了,你若将她带走,说不准还能活下来。”
他话音方落下,阿如便“呵忒”了声,气急败坏地接着道:“你这话说得可让我汗毛直竖起来,谁不知道你叶山是大人最信任的人?你死了,本姑娘我却活着回去了你觉得我能好过?”
且不说会不会被千刀万剐,那牢狱里审讯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听她话语如此激昂,叶山闻言只扯了扯嘴角,笑了阵,就不置之一语了。
阿如见他不说话了,顿觉得无趣,可嘴上却又十分狗腿地说:“放心吧,为了我这条小命,我可不会将你丢在这儿。”
叶山不说话,那庞大的身躯正要朝里侧翻,阿如见状方要制止,可奈何那人虽负了伤行动却依旧迅速。
对方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阿如嘴上说着该,可还是帮他看伤口有没有渗血,面上甚至还有些乐不可支。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走。”又将伤口再处理了一遍,阿如看着给她添足了麻烦的叶山道。
随后,她吹灭了屋里的蜡烛。
韦姜这会正四处打量着屋中的摆设,心中难免有些赞不绝口。先前只略略扫了一眼,现下再仔细看,果真都是好物什。
“女郎真是好兴致。”
阿如一出来,就见韦姜手上端着个类似于“碗”的物什,正聚精会神地对着面前的饰物看。
心道这女郎同她原想的弱不禁风不同,想到这,唇角不由一弯的同时韦姜也转过了身来。
韦姜含笑,“原来是如姑娘,我本以为你还需要些时候才能从里边出来。”
至于她说的“好兴致”,韦姜当然知晓指的什么,不过阿如既没有点明,她自然也装作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回道。
阿如依旧盯着她手中的“碗”出神,因着“碗”中的火星子并非明火,近乎无光,要花费好些眼力才可视物。
“那是怎么做到的?”阿如好奇心使然地问。
“不过是件逗孩提的小玩意罢了,从前我兄长也曾给我做过。”韦姜缓缓地道。
其实那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颇有意思,再见到屋子里有同当时一样的盛放物后,便拿来用了。
过了会儿,她转而又说:“不过......我手上这件是从这屋子里拿的,想来原屋子的主人若知道是要怪罪我了罢。”
她说完,垂眸看着手中那微弱的火星子,一下子将它吹灭了去。
猝不及防地感觉到眼前一片黑暗,阿如后背不知怎的一阵凉飕飕,脾气忽然发作大声嚷着问为何要吹灭了去。
不过她未得到回应,好一会儿才能够视物。
韦姜倒还好,暗下来的时候她也不惧,只待了片刻就适应了黑暗。
“如姑娘是怕了么?”她问。
“还好,只不过你下次要灭提前说一声,我这背后都泛着股凉意!”阿如有些哆嗦地道,要不是韦姜在她眼前,光听她那细软无力的声音就要将她当作不干净的东西在身边了!
“可这屋子没死过人,阿如姑娘为何会后背泛凉?”韦姜接着她的话,再次问道。
“谁同你说的没死过人?”
黑暗中,韦姜捂着唇,但笑不语。
不过这般动作转瞬即逝,连阿如都没反应过来,她只轻声询问:“可否问问,死者是何人?”
“说出来你大概也认识。”阿如压根没吊着人胃口的想法,只极快地回答道:“是萧三公子的生母。”
当韦姜听到这个回答,不禁一愣。
先前阿如就已经问过她想不想知道这间屋子的事儿,再后来又说这间屋子古怪之处,韦姜便在她睡时看过,屋里无论饰物布局,风水朝向,都是不太好的。
甚至背阴。
可错过了最好的询问良机,她只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套她的话。
可最后得到的,竟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眼下一片暗,阿如虽看不到韦姜的表情,但也猜出了个七八分来,必定是——讶异。
便也不管韦姜还想不想听下去,自顾自轻描淡写地道:“想知道如何去的吗?先是被所爱之人抛弃,再是被幽禁在这儿......一场风寒就让她轻轻松松地去了,她走的时候还非常平淡。”
“如姑娘说了这么多,可这些与我何干?”
耳边是阿如吟吟地笑声,“可这些是你自己要听的,我原以为你是菩萨心肠,不曾想也是冷漠之人。”
韦姜欲要开口再道,可这会儿阿如却又说:“若我说我知道那嵇子美的事,这个可与你相干了?”
想要再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她只定定地看着阿如,问:“你知道?”
“他的身份你必然早已知晓,可你就不想知道既出生士族,又是京中做那人人艳羡的世家公子,但为何要来这儿吗?”阿如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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