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和师父都在身边的原因,武锦绣睡的安稳了许多,睡梦中,再也不会梦到前世之事,那些痛苦的记忆仿若烟消云散了一般。醒来的时候,人也像变了一样,连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觉得她跟以前不同了。
“小姐,奴婢瞧着,您近日的气色好了很多。”清月为武锦绣束发,见她心情不错,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铜镜中的武锦绣,长发束起,柳叶细眉,略施粉黛,配上着一身红衣,更有一种不输男子的英雄气概。大抵是习了武的原因,她不像寻常女子般的娇弱,一颦一笑间都英姿勃发,让人不忍侧目。
与前几日相比,眼下的她才更像是圣教圣女,凉国丞相的女儿。
武锦绣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中的自己仿佛更加光彩照人了。
“清月,今日宣王殿下可有送来口信?”她算过时辰,估摸着沈华年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入城了,那日落花,一经摘下,还需要尽快服用才行。更何况,她从师父的口风中探查到,若是无药,余嫔娘娘怕是撑不了多久。
清月愣了一下,仿佛在回想着什么。“一早的时候,宣王殿下确实派人前来传话,来的那名侍卫说‘宣王殿下大抵一两个时辰后过来’,奴婢估摸着,宣王殿下马上就要到了。”
宣王萧堁常年带兵在外,并不得当今陛下的宠爱,他的母妃余嫔更是不受宠,在所有的皇子中,就属他的府邸最是偏僻。
不过萧堁是个洒脱之人,不管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了解,武锦绣都看得出,他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这点,是萧堁与萧堉不同的地方,也是她愿意出手帮助的原因。不过除此之外,她也同样把萧堁当作朋友。
“把我昨日准备好的药材送到师父的院中,我估摸着,那些都是用得上的东西。”武锦绣的医术不佳,不过大抵上还是有些了解的,昨日,她叫家丁搜罗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想着这些师父都用得上。
这两日盛天一在府上,也曾劝她多看医书,只是武锦绣觉得,医书总没有剑谱好看,那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她是学不会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精进一下武功,提防着别人来害自己。
“小姐,您昨日费心做的那个琉璃瓶子要不要一同送去?”清月指了指书桌上的琉璃瓶,那瓶子是昨日武锦绣亲手烧制的,小小的一个,费了不少的功夫,不过总算没有白费心血,那琉璃瓶小巧精致,做工精细,任凭外面那个能工巧匠来做,都是比不上的。
武锦绣找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将那琉璃瓶装好,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到袖口里。“这不是要给师父和宣王的,我自己收着便是了。”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瞧见清月在一旁捂嘴偷笑,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板着脸,轻咳了两声:“走,去师父的院子。”
盛天一常年居于圣山之上,时常接触药草,日积月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药草的清香。有时候,那股味道很淡,只有靠的很近才能闻到,可有时候,那股味道又很浓郁,浓郁到整个院子都能闻到。
武锦绣闻到这药草的香气后,便将清月打发走,自己一人拿着药材,进了院子。
盛天一一人坐在院中,看起来比往日疲惫不少,拿着折扇的手有气无力的,虽然还是以往的面貌,可整个人看起来都颓废,没有精神。
见到武锦绣,盛天一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整个人都虚弱无力,竟连她的名字也唤不出。
“师父。”武锦绣自小便跟在盛天一的身旁,她当然清楚眼下的情况,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将药材放到一旁,从屋内取了一个金色的瓶子出来,倒了两粒药丸喂盛天一服下。
盛天一服了药后,身体情况总算好转了一些,手上也有了些力气,只是那颓意并未消散。
武锦绣并未多言,只是坐在一旁,低着头。她不是第一次见盛天一出现这个状况,印象里,师父每两年就会像今日这般,只有服了药才能恢复过来。
她不清楚原因,也没有多问过师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能做的,也只是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去为师父取药。旁的那些,她既不能说,也不能问,更不能对此有好奇心。
待盛天一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后,脸色也好了很多,瞧着武锦绣,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师父,这些药材都是我昨日派人搜罗来的,有一些可能对余嫔娘娘的病情有帮助,有一些是教中没有的珍贵药材,是为您准备的。”
“你有心了。”盛天一叹了口气,声音也硬朗了许多,“不知是怎的,咱们师徒不过才数月未见,为师瞧着,你跟之前似乎是不一样了。”
像是活泼了,成熟了,懂事了。
武锦绣只是笑着坐在盛天一的身旁,前世的那些痛苦的记忆,她自然是不会和盛天一提的,好不容易有机会改变这些,她只想身边的每个人都觉得快乐。
“回家后,徒儿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师父和师兄都不在了,父亲和沈公子也不在了,这世间就留下锦绣孤零零的一个人。梦醒的时候,还能看到大家,徒儿觉得很开心、很幸福,所以想要加倍的对大家好。”
武锦绣虽然隐瞒了一些实情,可并未说谎,她真心实意想对身边的人好,想把自己欠下的那些通通补偿回来,想温柔关切身边的人。
她或许真的变了,可她喜欢这种变化。
坐在一旁的盛天一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锦绣真的长大了。”
一阵微风拂过,师徒二人就这么坐在院中,良久未说话,一切都显得平静而舒适...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院中药草的香气淡了许多,清月才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宣王双手拿着装有日落花的琉璃瓶,还未来得及和武锦绣打招呼,就随盛天一一起去了院中的小厨房。熬药这方面,武锦绣知晓自己帮不上一点忙,就没有跟着过去,坐在树下,等着他们出来。侍卫们都守在院外,生怕出一点事情。
院子里只有武锦绣和沈华年二人。
几日未见,沈华年看起来依旧温润如玉,一身白衣更衬他的君子之姿。只是奔波了两日,难免有些风尘仆仆。沈华年望着武锦绣,武锦绣也同样注视着沈华年,在这院中,两人就像是那画儿中的人物一般。
“你最近好吗?”两人同时问了出来。
“我很好。”两人又同时回答了对方。
武锦绣觉得有些尴尬,不知怎的,一向镇定自若的她在沈华年面前总是像个小孩子一般,话到嘴边又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末了,还是沈华年先开了口。
“这次去碧溪山的事,我知道是你向宣王谏言的,谢谢你。”其实,沈华年自己清楚的很,外人都看得出,他以养子的身份待在恭王府内,着实尴尬。
尤其是府中还有一位嫡子萧垣,他这样不清不楚的身份,不知道要怎么在这偌大的恭王府内待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结交更加有权势的人。
当今陛下正值盛年,子嗣繁多,可真正拎出来,能过得去的没几个。宣王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出众的,只是他的母妃位份不高。想要得到那位子,也并非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眼下他们集结在一起,也并非夺不了那位子。他们所差的,不过是个时机罢了。
“何必如此见外,其实不用我说,宣王他自己也有这意思。”活了两世,武锦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会看不出宣王早就想找沈华年来帮忙呢?她不过就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沈华年推出去罢了。
盛天一与萧堁还在厨房熬药,武锦绣便在院中和沈华年聊天。
她从袖口中掏出那个锦盒,放到沈华年面前:“前些日子收了你的糖果,我总想着要回份礼,可女儿家的东西我实在是不怎么擅长。那日到恭王府上,我看到你的书架上还缺个摆件,就随手做了这个,望你不要嫌弃。”
武锦绣的话说的小心翼翼,边说边看着沈华年的脸色,见到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琉璃瓶的烧制,是她前世和师兄下山的时候,从一位巧匠那学来的,她学的用心,烧制技巧也青出于蓝,做些这样的小玩意儿不在话下。
那个琉璃瓶,沈华年确实很喜欢。他未曾学武,心思都在读书上,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精巧之物。
只是当着武锦绣的面,那份喜欢的感觉不敢表露的太多。瞧武锦绣盯着自己,只得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在树荫下,武锦绣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的那抹红晕。
“其实,我这次出去,也带了礼物给你。”沈华年脸上的红晕并未消散,当着武锦绣的面,反而更加不好意思。
这次外出的行程匆忙,其实沈华年并未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只是在路边吃饭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了那个东西,便鬼使神差的买了回来。
“是什么?”武锦绣有些期待。
沈华年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武锦绣一眼便认出,那块帕子正是自己绣的那块。她没想到,这帕子竟然还被沈华年收着,一时间,有些感触。
沈华年并未注意到这些,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块帕子,帕子里面包裹的一把银质的梳子,梳子两端镶嵌着宝石,仔细看去,上面镌刻着小花儿,看这花纹,像是月见草。
“我瞧见它的第一眼,便觉得十分衬你,所以就买了下来。”沈华年的脸上还带着红晕,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
这种不好意思,与前几日送糖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把银质的梳子做工精细,武锦绣看到的第一眼,便很是喜欢。她所喜欢的,不仅是这把精致的梳子,更因为,这梳子是沈华年送的。
若前几日的送糖是为了表达愧疚,那今日的梳子是不是说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亦或者,也同样喜欢着自己?
武锦绣不敢说,也不敢问,她不贸然打破他们两人平静的相处,只把这份感动放在心底。可是眼角依旧充盈着泪水。
前世,若不是她不懂事,轻易受了旁人的蒙骗,她与沈华年之间,定会是另一份光景,她本不是心硬之人,两人若是成了亲,也许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过着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这一世,她懂了,所以便更加珍惜了。
那梳子被武锦绣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她生怕自己的力气再大一点,就会毁了这份平静。
微风拂过,树叶随着风舞动,落在了武锦绣的头上,她正瞧着手中的梳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沈华年瞧见了,便伸手想要把那片叶子拿下来。
“锦绣,药熬好——了。”从小厨房出来的盛天一和萧堁,在看到这一幕后,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
可武锦绣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抬头,便看到沈华年的手在自己的头上。面对武锦绣清澈的双眸,沈华年像是做了坏事一般,急忙把手缩了回去,脸上的红晕愈加深厚。
不远处的萧堁和盛天一看到沈华年的举动,努力的憋着笑,生怕这两人尴尬。
“你刚刚...”武锦绣满脸疑惑,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华年的手捂住了嘴。
“咳!咳!”沈华年的表情极为不自然,“盛前辈和宣王殿下来了。”
望着武锦绣疑惑的面孔,沈华年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自然,只是当着她的面,他只能努力的掩饰着这份不自然。
“刚刚,我见你头上有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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