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霜仙尊:“不必谢。”
两人自然地进行对话。
下一瞬,空气忽然凝滞。
怀中的盆栽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石化。
小心再小心,还是触动了禁区吗?
不行。
从素凝这里获得真相太危险了,还是要回一趟十万山脉寻找线索才行。
临霜仙尊回想着方才的事情,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素凝放在不易被风吹到的地方。
花盆中,琼花的叶片迅速染上焦黄,象征着主人的心力交瘁。
好在黄色的部分在根部之前停下,素凝只是心情很差,因自爆而变得脆弱的魂魄暂时没有出现问题。
慢慢的,小盆栽开始颤抖。
反应过来的素凝在心里惊声尖叫。
他他他刚才是和人类说话了吗?虽然能猜到是灵泉让他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他怎么可以和害他那么惨的人类说话呢?你忘记丹篱了吗?你还想再被欺骗一次吗?你是不是永远要帮助别人永远不长记性永远被别人背刺呀小素凝!!
素凝警惕着临霜仙尊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追问自己为什么不继续说话了。
但男人只是沉默地将被弄乱的寝殿收拾好,将每件物品都一丝不差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肯定是仙尊要求的吧,那个可恶的苛待下人的丑八怪仙尊。
这个念头冒出来,打断了素凝恐惧的冥想。
或许江临霜其实没有听到那句话呢,或者把那个声音当成了幻听?素凝猜测着,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感到惊讶的样子。
一般修士听到这么枯槁的草说话,都会惊讶一下吧?
……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呢。
江临霜连自我介绍都做了,会不知道他是灵花吗?说不定他连自己是琼花都知道,说不定他是和丹篱一样装成好人,其实只想催熟自己的蒂果。
小花灵在心里喃喃自语,没留意到临霜仙尊已经回到他面前。
素凝努力警惕着沉默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头顶的“虚无”变得浅淡了一些。
“设定”也是可以改变的吗?
在素凝思考时,察觉到素凝的注意力投来,临霜仙尊轻轻垂下眸子。
“抱歉,是我不该回应你吗?”
素凝愣在了原地。
盆栽中的草叶杂乱无章地摆着,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一堆杂草。
不着急。临霜仙尊在心里说。
素凝之前没有被好好对待,自己会重新将他养得肆无忌惮。
素凝想要离开仙盟,自己会帮他获得足够的力量离开。
而现在,素凝不想和自己沟通,自己也会正常的、不让素凝感到恐慌地暂且离开。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生物进来。我会暂时离开,今晚之前回来。”
以最简洁的方式向素凝解释现状后,见素凝没有反应,临霜仙尊离开了殿宇。
他将对着灵泉的殿门关上,防止素凝看到灵泉被吓到。
紧接着,临霜仙尊伸手下水,拎着巨齿鲨的尾巴将它们揪出来,然后用灵力给它们套上了牙套。
巨齿鲨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牙有点痒痒,主人能不能把刚才那盆盆栽给它闻闻做补偿。
看起来吃是吃不上了,闻闻总可以吧,那朵花好香哦QAQ
临霜仙尊加固了牙套,确认巨齿鲨无法伤到素凝后,淡淡道:“一个月内,我允许你们□□。”
几百年没生过崽的巨齿鲨,感动地叫出了狗叫。
仙尊去而复返,十万山脉的族长和长老们,纷纷顶着一张肿脸出来迎接。
在仙尊心平气和的“商议”后,已经没有人敢对仙尊的行止有所指摘。
但明里暗里的不欢迎,仍旧存在于十万山脉的子民中。
接见仙尊时,年轻的修士们表面上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恭谨,却在临霜仙尊转身后,偷偷做着咬牙切齿的鬼脸。
临霜仙尊若有所觉,回头看去。
青年们迅速低头。
临霜仙尊毫无察觉地转身。
青年们在背后无声地呸呸呸。
无法反抗仙尊决策的他们,用着最朴实的方法,在精神上战胜仙尊。长老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也没有阻止他们。
临霜仙尊对此仿佛一无所知,直到走入十万山脉的山门,才淡漠地转身开口。
“诸位的魂灯,做好后劳烦送往仙盟一份。”
魂灯抽取修士的一丝魂意作为灯芯,可以反映修士的生死、身份,并与修士残留的气息产生共鸣。
这些使用场景都有苛刻的要求,从设计意图上来说,魂灯是一个防小人不防君子的好东西。临霜仙尊推行魂灯,初衷也是为了各门各派更好地管理人员,清除恶案内鬼。
但在推行的过程中,不知从哪里来的谣传,说仙尊可以使用魂灯不知不觉地咒杀修士,推行魂灯只是为了能够牢牢掌控修真界。
临霜仙尊没有反驳。
毕竟他真的可以。
而且魂灯确实是他巩固统治的手段。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统治力的基础必定是无解的暴力,就像那条“败者必须服从胜者”的天道规则一样。
临霜仙尊的存在,会成为修真界中第二条无解的规则——但现在这种统治力还在巩固阶段,所以他偶尔还需要出手,惩治一下冒犯自己的人。
“凭什——”
话说到一半,青年们激动地闭上了嘴。
不凭什么。
凭仙尊是仙尊,而十万山脉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
带队的长老被仙尊打掉了三颗牙,漏风地叹了口气,让追悔莫及的青年们先行退避。
临霜仙尊没有为难他们,他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为难谁。
眼前的小山化为了焦土,死亡的气息向外蔓延着。
入目之处,感觉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长老漏风道:“这里就是发现那株花的地方。焦土原本只出现在一小块徒弟,在植株被挖走后,焦土仍在蔓延,至今仍未停止。”
临霜仙尊:“嗯。”
一股清冷的风绕着山丘转了一圈,霜雪刹那间覆盖了土地。
“它不会蔓延了。被腐蚀的土地,十年后会恢复原状。”
“这……多谢仙尊!若是旁的山也就算了,这座山下面是十万山脉的灵脉,若是腐蚀继续下去,十万山脉的灵气会大打折扣。”长老心情振奋地漏起风来,很快语气变得有些疑惑,“我等还有疑惑想请问仙尊。那株花当真是琼花吗?”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修真界会腐蚀土地的灵物只有天子木灵。然而天子木性情高傲,绝不会容忍自己被装进花盆之中献给别人。相比之下,传说性情娇纵的琼花,更符合那朵花的表现。
临霜仙尊不置可否,覆上霜雪的眸子映上了满山焦土。
他看着焦土如同自己的眼睛一般,被厚厚的霜雪掩埋。
“琼花赴死时,会献祭周遭百里内所有生灵。”
“这……竟是如此。”长老惊讶地漏风。
琼花甘愿赴死时的景象,临霜仙尊曾经在如今被称为大泽的那片土地中见过。
在那种情况下,除非有另一株琼花的保护,否则周遭的生灵不可能活下来。那株赴死的琼花,也绝无可能以任何形式再生。
所以……
“他是被逼到自爆的。”
临霜仙尊轻轻道:“他明明到了最后一刻,都还想要活下来。”
他明明是留恋这个世界的。
所以是什么人,对素凝步步紧逼,将他逼到死路?
一阵风吹过,吹起临霜仙尊漆黑的发丝,吹落了枯竭山石上的一抔沙雪,翻出一个空荡荡的蚁巢。
他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去了。
追寻着灵蚁的气息,临霜仙尊朝着灵蚁将素凝运来的方向追去。
习习的风也落在了仙尊寝殿内,憔悴枯槁的小盆栽身上。
察觉到清爽的凉意,小盆栽伏在泥土上的枯黄叶子轻轻动了一下。
“咕……”
素凝想象自己是一条无忧无虑的鱼,他正在吐泡泡。
忧愁地吐泡泡。
叶子枯黄得差不多了,至少今天灵泉吸收完之前,他没有办法逃走了。
比起这个,更让他在意的是,江临霜就那么走了。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素凝总觉得他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
毕竟任谁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被对方抵触,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抱歉,是我不该回应你吗?”
不是的。
听到这句话时,素凝就想回应了,但他确实做不到放下芥蒂和人类交谈。
毕竟,他可是一株特立独行、不爱说话、不爱撒娇的琼花。
虽然,他并非生来就是这样。
在竹楼里时,为了催熟蒂果,丹篱下了很多功夫,其中之一便是要求素凝不间断地和他交谈。
这是为了让琼花保有生机,气息绵延不绝地供给蒂果。
“和我说说话吧,素凝。”
“说什么都可以。”
“你觉得累了?再坚持坚持,说什么都可以,我没有对你提出太高的要求吧。”
“明天会给你带最好喝的灵泉水,就算这样也不愿意继续说话吗?”
“和我说说话吧。”
就这样,在小花灵说到口干舌燥,奄奄一息时,丹篱才会离开。
“我三天后会回来。”
而实际上要到五天,或是更久,素凝才能见到他一面。
那时候,在等待中煎熬许久的小花灵,就会忘记丹篱先前对他的不好,只记得对这个人类的依恋。
那可是他在被带到竹楼后,唯一能够见到的人啊,怎么会不期待呢。
他唯一依赖着的、卑鄙的、人类。
素凝对自己的遭遇并不感到悲伤,弱者才会将控诉命运不公作为自己的毕生意义,而他会成为一株自由行走的花。
虽然他依旧是一个会因为被人类误解而感到低落的白痴就是了。想到这里,素凝咕噜了一声,假装自己是一条溺水的鱼,静静地沉没到水底。
江临霜在临走之前,也说过会在今晚之前回来。
如果他守约的话,就破例跟他说句话吧。这可是小素凝给可怜鬼人类的特别优待。
想着江临霜会因为自己跟他说话,而不再散发出难过的气息,素凝觉得自己真是干了件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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