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在法光寺礼佛,南阳侯在宫中处理大小事务,这次南阳侯府只来了两位主子。
谢昀回了梨落院,与宁渊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
小侍从舒桦早早地就备好了水等着自家小主子回来。
上一世舒桦跟随自己上战场,几次出生入死,最后一次为了救被敌军紧紧包围的自己,杀出重围拼出一条血路,却死在了冷箭之下,万箭穿心,连尸身都没能带回来。
舒桦只比谢昀小一岁,是他从西域商人手上救下来的小奴隶,当时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都没有一块好皮,养了好久才养得如今这般白白嫩嫩水灵可爱,圆圆的小脸儿上挂着笑容,看着就令人欢喜。
谢昀捏了捏舒桦的小肉脸,软乎乎的触感,随即便笑了,舒桦不知道自家小主子为何会笑,也跟着傻乎乎地乐了。
褪掉了衣物,露出光洁的肌肤,属于少年人的肤质,不是那个风餐露宿多年的糙汉子了。
后腰有一处十分明显的伤痕,那是谢昀爬树掏鸟蛋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一块尖石上,划破的伤口,就因为这被宁渊告状,被命令在家蹲了一个月。
只是后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致命伤更是不少,早已忘了这块微不足道的小伤是怎么造成的了。
泡在温热的水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蒸腾的水汽将额间的碎发黏在了一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舒桦忽然大惊失色起来,“天呐公子,你的脑袋上怎么有个大包啊。”
谢昀伸手摸了摸确实有块鼓鼓囊囊的地方,一碰还有些疼,“被球砸了一下,不打紧。”他觉得没什么,无所谓道。
倒是舒桦紧张兮兮、眼泪汪汪的,比谢昀自己还要担心自己的这副身体,很快就找到了药箱,翻出了伤药,一边气呼呼地骂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抹药,“是谁那么不长眼睛,往人身上砸,公子皮肤嫩,最容易留下疤痕了,应当小心些。”
除了舒桦,谁还会在意自己身上是否会留下伤痕呢。
谢昀笑了笑,“我下次会注意的,不会再被砸到。”又摸了摸舒桦的脸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呢。”
舒桦吸了吸鼻子,“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总是被人打骂,我知道很痛的,我不希望小公子也痛,我应该好好跟着公子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公子。”
“好好好,我以后会注意,一定不让自己受伤。”
是夜,谢昀一袭黑衣,给自己化了一个鬼妆,翻身出墙,引入黑幕之中。
第二日,谢昀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在炎炎夏日还浑身打着冷颤,他抬手看了看才松了口气下床。
他没有离开,是真的回来了。
谢昀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服,腰身劲瘦,身材颀长,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深蓝色的飘带高高竖起,一派英姿飒爽的身姿,意气风发。
等他收拾好了一切,舒桦端着琢盘过来,谢昀看了一眼,“咱们去和二哥哥一同用早饭吧。”
“世子不在屋里,我刚碰到了忠叔,说是去太子殿下那儿了,咱们院子前头的淇园死了一个小太监。”
谢昀掀起眼帘,“怎么死的?”
“说是闹鬼了,昨天有巡逻的侍卫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在院子里乱窜,吓死人了,那个小太监肯定是被吓到了。”舒桦说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里可是先皇后故去的地方,可不能瞎说,许是他夜色行走不小心跌进了池塘里淹死的。”
“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是夜晚宵禁,还在外头到处跑,就算不掉进池塘里,被……被鬼吓到,也会被巡逻的侍卫抓住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大晚上出门。”
“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谁知道呢,听说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舒桦忽然压低了声音,“就是先皇后妹妹所出的皇子,不过莫名其妙被人关进了柴房里,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呢。”
此事在谢昀的意料之中,楚昭是不会轻易放过能够出来的机会,让小太监再次行动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刘贵妃下手这么快,虽说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播开来了。
原本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初七殿下知道楚昭的身份,小小年纪说出许多恶毒的话来,楚昭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自己不小心滑下了莲花池,还是楚昭救上来的,但刘贵妃后来倒打一耙,直接将人关进了柴房。
颠倒黑白之事,旁人做得,自己自然也能做得,剩下的等等便是。
“那咱们吃饭吧,他一时半会也是回不来的。”
“公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他会不会缠上我,弄死我哇。”
“只有人心中有鬼,不过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上门了,我家舒桦这么乖,怎么有鬼舍得弄死你呢。”谢昀摸了摸舒桦圆圆的小脸蛋。
饭后便在院子里锻炼体能,他这个时候是个混不吝,除了作奸犯科不干以外也没干什么好事,像是纨绔子弟,只有遛马打鸟唬唬人的本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昨天沐浴时,谢昀就看自己一身白花花的肉不满意,就像白斩鸡一样,连宁渊那样的书生都反抗不了,在日后如何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炎炎夏日,烈焰之下,额间沁出汗珠,随着动作挥洒而落,拳拳带风,裹挟着浓浓的恨意,眸色如海,目光无比坚定,一拳打在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
绿叶落尽,宁渊的身影映入眼帘,眸色由充满了滔滔恨意立刻变得清澈了起来。
谢昀迎了上去,“二哥哥,你回来啦!回来用午饭吗?我刚让舒桦去准备了,本来想和你一同用早饭的,但是你不在,一早上都不在,你去哪儿了……”他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叽叽喳喳地围绕在宁渊的身边,又像条小尾巴一样跟随着宁渊进了里屋。
随着大门关上,谢昀维持的标准性笑容也有些僵了,“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啊,我可是等了你一天呢。”
宁渊看着谢昀的眼睛,问道:“你会乖乖地在院子里等着?”
“对呀。”谢昀甜甜一笑。
可这样的笑容落在宁渊眼中简直是晃眼,脸色未有一丝松动,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谢怀泽。”
“嗯?”谢昀努力维持着笑容,无辜地眨巴眨巴着眼睛,脑袋一歪,“哥哥?”
宁渊深吸了一口气,“谢怀泽,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性情大变,但我劝你不要再耍花招。”
“我……我没有什么花招的。”
“你的鞋底沾了青苔和泥土,是莲花池那特有的,而且离那儿不远处有一枚脚印,你酷爱兰花,就连鞋底都雕成兰花的样式,阖宫里只有你不一样。”宁渊直截了当地指出。
谢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鞋边有一点污泥,顿感懊恼,伪造好现场后正好看见了一群巡逻的侍卫,都未曾留意自己留下的破绽。
“我只是路过那儿而已,难道我不可以去莲花池欣赏莲花吗?”谢昀嘴硬着。
“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有年随堂小测,学正让以莲花为诗,你做不出来闹了笑话,从此以后最讨厌莲花,就连院里采摘的莲花都丢了出去,你会跑到那儿来欣赏?”
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宁渊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他怎么比自己还有了解自己!
明明上一世他能与之吵得脸红脖子粗,可偏偏现在被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看着宁渊冷着脸的样子莫名地发怵,十五岁的自己这么害怕这个小古板吗?
谢昀定了定神,不禁吞了一口唾液,毫不心虚地看着宁渊,“就算我不是去欣赏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在池边走走吗,本来碧水洲就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我去喂喂鱼也不行吗,你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而凶我?因为我把你的地板踩脏吗?我给你擦擦还不行嘛?”
当然不是简单地留下脚印那么简单,宁渊是猜测自己是否牵扯到了七殿下落水一事之中,想要诈一诈他,但这怎么能承认呢。
“我知道是我从前不懂事,总是闯祸,害你帮我收拾烂摊子,我还……还因此讨厌你疏远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可我现在真的会乖乖的,以后不会再惹事了。”
谢昀是个很能忍的性子,更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可流血不可流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脆弱了许多,仿佛成了小时候那个犯了错只会扯着哥哥袖子哭鼻子的小豆丁。
宁渊眸中闪过慌乱,指尖都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松开,轻轻地抚上了谢昀的眼角,将泪水拭去,“别哭了,没凶你。”
谢昀别过脸去,狠狠地衣袖擦了擦眼泪,眼角被擦得一片通红,踢掉了鞋子,气鼓鼓地找了一块布蹲在地上擦脚印。
不是在气宁渊,而是在气自己。
那一晚就该不计后果用刀割断楚昭的喉咙,一劳永逸。
宁渊没有阻止,静静地看着谢昀的一系列动作,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了自己脚下的半只鞋印,淡淡道:“做事不要总是顾头不顾尾,留下痕迹。”
怀泽(幼年版):呜呜呜,二哥哥又欺负我
宁渊(手忙脚乱):乖,不哭,哥哥错了
怀泽(成年版):对不起二哥哥,我错了
宁渊(依旧手忙脚乱):不哭,没凶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