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元目光阴沉，站着不动，单手压在剑上，手背青筋暴起。
“你的剑契约后也是废剑，不如交出来物尽其用，之后你不仅能得到更好的剑，还能做我的亲传弟子。”寇长老再次对姜启元施恩，引得周围人眉飞色羡起来。
“寇长老，我愿献剑！”一名普通的剑峰弟子激动出声，紧接着遭另一人打断道，“你别瞎凑热闹，长老要的是本命剑。”
“姜启元的剑是本命剑？羡慕啊，若我能和我的剑契约成功就好了，交出去直接变成寇长老的亲传弟子。”普通的剑峰弟子发出感慨，半是嫉妒半是厌恶地望向姜启元，“还犹豫什么？一把破废铁赶紧交出去吧。”
“快！不然地宫彻底打不开了。”“快啊——”“快——”
众人的声音宛如拍打水面的桨，不停催赶不动如山的姜启元。
站在外侧的司务监们冷眼旁观。曾被姜启元诈出灵石买剑油的周友礼，正幸灾乐祸地同旁边的师兄弟道：“嘶——姜启元可爱惜他的剑了，这一交是割骨刮肉啊。还好剑峰开地宫，不用我等献祭武器。”
姜启元依旧不动，有人看不下去了：“你已经是剑峰弟子，哪怕为剑峰献出自己也是无上光荣，怎么你现在鼠目寸光，为一把废铁忤逆长老？”
这道声音的分量顿时如巨石压在姜启元的背上，逼他做出选择。他将剑拿在手中，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的眼神令杜青心颤，因为冷静的黑眸里流露的既不是不舍，也非痛苦，而是一种命运相同的珍惜。因为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所以不得不为砧上鱼肉，被众人推到悬崖边。
“弟子不要其他也愿意献出本命剑，但有一事相求……”他缓缓抬头与寇长老对视，以苦涩的口吻道，“不能毁了我的剑。”
“呵。”寇长老高傲地扬起下巴，满脸流露着嘲讽。
她身旁的亲传弟子庞剑修站了出来：“师父，用我的剑吧。弟子愿为开拓地宫奉献一力，愿为剑峰、为玄青派承担弟子之责。”
寇长老怜爱地看向庞剑修，似乎在犹豫。
看戏的司务监里，周友礼同身边人小声道：“我猜最后用的还是姜启元的剑，毕竟庞剑修的剑和寇长老的剑等级一样，都是珍贵的上品上级。他跳出来就为给姜启元施压。”
下一瞬，寇长老的话让周友礼露出“我说对了”的表情。
“地宫地势复杂，我还需要你同我下地宫。”寇长老对庞剑修说完后，又对姜启元道，“我许诺给你一柄上品中级剑。”
此话一出，众弟子瞠目结舌，发出了阵阵“哇”声。
“姜启元真好命啊。”有人这么说着。
杜青听见快要气炸了。
她再也压不住剑气，漆黑的剑身一瞬间闪烁锋利的光芒。
寇长老猝然一惊，拽着庞剑修迅速向后远跳。她惊疑望向姜启元，随即又被他脚下的地面吸住了目光。那里不知何时开启了黝黑的裂口，眨眼之间又急速闭合。
“把剑给我——”她对姜启元伸出了手……
地下，某处地洞中，一个巨大的白石亮了一下。
“她怎么又来了？”巨石里的木阳神剑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声音。
上一次它废了大功夫，才送走这位祖宗。之后为了躲避烦人的勘探，它带着地宫往下移动，同时还将这群修士想找的剑陆续送还给了他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这位祖宗还想吃它，为了逼它开地宫大门，在地上嗖嗖放剑气。
木阳神剑忽然想到了某处堆满白骨的“剑乡”。若请她下来吃别的，她会不会开心了就又不吃它了？
可“剑乡”积累了千年怨气，它已经好久没去过了，不晓得里面是否还有值得一看的宝剑。若请她去看过后，她不满意又要吃它了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此劫躲不过，木阳神剑愁得不行。
地上，两柄剑插在刚刚消失的裂口处。
一柄流着水蓝色的光，一柄漆黑得平平无奇。
杜青嫉恶如仇地盯着寇长老的剑，恨她与它的距离还有一寸。她动不了吃不到，真郁闷。
姜启元被庞剑修控住，咬牙怒视着寇长老。
几位长老对两柄剑持续施法，一个闪着耀眼金光的阵，以两柄剑为中心瞬间铺开。地面出现龟裂，缝隙如闪电迅速朝着外延申，一道道波纹从两柄剑上向外弹射。
“护身——”寇长老一声令下，众弟子立刻以剑护体。波纹所经之处，如千刀游过，碎石成渣，草木成屑。
空中飘着灰色的尘，无数道剑光在里面闪烁。
司务监已经退到很远的地方了，仍有狂风吹着他们的帽帘、衣袍胡乱飞舞。
“周师兄，你猜错了。”周友礼旁边的人眯着眼道，“寇长老果然是长老，最后还是以身作则献出了剑。”
周友礼凝视着一片浑浊回道：“我赌最后献祭的一定是姜启元的剑。废铁剑再如何强韧，终究比不过上品上级剑。”
狂风依旧呼啸，风里面的人都好似身处孤岛。他们忙于应对风中的伤害，却不知脚下的土地正在发生着什么……
地下，木阳神剑在心里挣扎一番后，终于做出了选择：给祖宗……开门。
地宫开了。猝不及防。
风消失了，并带走了一片狼藉。干净裸露的地面，最中间的巨坑成了巨洞，洞口像一面水镜，倒映着天空。
这瞬间的变化，顿时引发多人尖叫。那些来不及飞出洞口的人，像溺水般挣扎，最终沉了下去。
另一件让众人惊讶的事是：寇长老的剑还在，姜启元的剑也还在。
“地宫！是地宫！寇长老真厉害啊！”有位剑修弟子发出惊呼，在兴奋中，又发现两柄剑正缓缓下沉。
“快收剑！”一位长老冲寇长老喊，然而他见寇长老的手并没有收回去，控制着剑的法术一直都在，他懵道，“收不回来？”
两柄剑越来越往下沉，只剩剑柄时，一个人跳了下去，抓住了其中一柄剑。人随剑一起被“镜面”瞬间吞噬。
寇长老咬牙，在姜启元跳后，跟着跳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五阶以上弟子随我一起下去！”有位长老瞬间作出反应，指挥着众人，“司务监！你们同其他剑峰弟子一同守在地宫入口。”
他说罢，带着最精锐的弟子们也跳下去了。
最远处，彷徨的司务监弟子中，周友礼收到了一道消息，阅后脸色瞬间惨白。旁边的人拍了拍他，他推开别人的手，一脸绝望地朝着洞口方向走去……
……
如镜面的洞口之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人在里面，看不见，听不着，嗅觉仿佛失灵，双脚再卖力也踩不到任何东西。
故姜启元掉进去后，手中唯一的触感——剑，成了令他安心的存在。也因为感知不到其他东西，他不知道剑正带着他移动。
杜青的目光紧锁着不远处的一柄剑，她一边吞咽，一边慢慢向它靠近。
还差点距离，她稍稍加快了速度。
不好，寇长老也发现剑了！
她得再快点！
突然一道外力猛拉着姜启元，他惊讶顺着胳膊看去，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里，有光渐渐照亮。他微眯着眼睛，看见远处有个人。
然而他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眨眼之间，向来庄严的寇长老，竟然满脸错愕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个发现比他踩着地面还要令他惊讶。
“……寇长老？”姜启元不太确定地问。
“……是我。”寇长老声音有些颤抖地回。
姜启元不知该作何反应时，又听见她磕绊地问：“你手里有剑？”
这寂静的地下，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姜启元一时顿住。但见寇长老的眼睛死死地粘在他的剑上后，他这才确定刚刚没有听错，便回道：“弟子是握着剑下来的。”
“……嗯，所以剑才没消失啊……”寇长老的声音有些飘渺，以往的气势荡然无存。她覆手而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顶上漆黑穹顶，隐忍且悲痛道，“看来地宫是选择要走了我的剑……”
杜青满意地看到寇长老的失落。
她一边回味满嘴余香，一边愉悦感受着身体里多出一倍多的修为，满足的快乐让她不自觉释放了剑鸣。
远方某处，木阳神剑感应到了剑鸣里的喜悦。
它顿时为自己做出的机智决策——“请”祖宗下来，而无比激动。
木阳神剑也发出了剑鸣。同时更深的某处“剑乡”，里面的剑也纷纷回响。除此之外，陆陆续续进来的剑修们的剑，也被影响发出剑鸣。
姜启元的右手被震得又麻又扎，他困惑看向手里震颤个不停的剑。
“你的剑与地宫的木阳神剑共鸣了。”寇长老瞟了姜启元的剑一眼，嫌弃中带着不甘道，“能共鸣说明此剑没那么差，之后多炼化材料，给剑升升级，你的霉运说不准能因此剑彻底消失。”
姜启元听闻，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翘，他情不自禁将剑举至胸前，要用身体感受剑鸣。然而双手才将剑贴紧胸口，低头，嘴唇不小心扫过剑柄的瞬间，剑鸣戛然而止。同一时间，所有的剑鸣一起消失了。
“咦？”寇长老发出了大大的疑惑，“剑鸣不会这么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