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元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一把扯去他的面纱。汉子的额头青筋暴起,凸瞪的双眼布满血丝,但脸却是青白的,张开的嘴巴里舌头发紫。他的咕哝声音断得突然,只剩下哼哧的喘气声。
姜启元收了手,缴械他身上的法器,又卷了他的衣服作绳子将他束缚。另一边,张财和“女婢”制服了另外两个汉子,抬头相望时,四目震惊。
“十五哥?”
“小财?”
张财高兴地拉着张十五,快步走到姜启元面前:“这是我十五哥!”
姜启元转身,看到了一位肩宽但纤细的女装男人。
张十五与张财有四分像,个子略矮,五官也更柔和。他让大家落座,然后他去将角落里的真女婢推醒。女婢一醒来吓得捂紧她的领口,见清楚人是她的少爷后才放松下来。张十五让她去准备茶点,接着他又去查看三位汉子。
三个人中,能力最强的三阶汉子几近**躺在地上抽气,另外两个干瞪着眼睛。
“你怎么是个男的?”矮个子朝张十五吐了一口痰,“早知道先杀了你!”
“要怎么处理他们?”张财拔出剑冲张十五喊。
“这个留下。”张十五阴沉着脸,指了指失去面纱的汉子后,对着张财道,“另外两个杀了。”
两道剑影闪过,张财收了剑,同张十五拽着尸体走出车厢。
女婢苍白着脸摆放茶点,眼睛时不时撇向车外边。她余光扫到了姜启元的脸,冷峻的面容好似冰雕,每一处的线条都赏心悦目,她心一颤,手一抖,给他的茶水弄泼了。
水洒在了剑上,女婢慌乱去擦,结果被姜启元一手挡开。
“别碰。”他冷声道。
女婢撅着嘴,扭过脸走开,却惊讶见他跟了上来。女婢站定,娇羞抬眸。然后被他一手夺过茶壶,错愕中看着他用茶水洗剑,绿色的污水流进他事先铺好的衣服上。
接着他双手端着剑,看了又看。他认真专注,动作姿态令人赏心悦目,但也格外拒活人之千里。
女婢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忽见他又扭头过来,一双黑瞳捏人心魄。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就将张十五少爷的手帕给了他。
外面的光射进车厢,张财和张十五回来了。
两个人腿上沾了泥,张十五边走边扯开腰带。
“把我的那套衣服拿来,宝珠……你怎么一脸奇怪的表情?”他冲女婢说完,转头又看见了擦剑的姜启元,“别用这么小的布擦,宝珠,你去拿块大的……等会,这小布怎么有点眼熟?”
张十五上前两步,盯着姜启元手中的布看,顿时勃然大怒道:“宝珠!这不是我给你的——”
忽然他肩头一热,张财趴了过来:“十五哥!我来向你介绍,他是我的大恩人!”
关键时刻,张十五立马止住嘴,抓住姜启元的手摇道:“那也是我的恩人!”
姜启元:“……”
“来,都坐。”张财一手拉一个坐下。
这时女婢带来了干净的布。姜启元接过,将剑从头到脚好好擦了一遍,然后上了剑油。剑油是出发前新买的,花掉了他身上仅有的一颗上品灵石。
张财边喝茶边笑着问:“你过得这么穷,该不会全花给剑了吧?”
姜启元抬头,给了他一个“你猜对了”的眼神。
张财一口水呛了出来,他旁边换好贵气行头的张十五嫌弃啧啧:“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别人知道修道要连武器一起修,你是用一柄剑丢一柄,若没有我帮你兜着,你还有机会做修士?”
“十五哥教训的是。”
张十五见张财乖巧,又继续道:“你要多向这位兄台学习。”
“这倒不用。”姜启元打住了话题,问张十五:“南商张家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张十五闻言色变,不安地转着手指上刻着“张”字的戒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是我来送剑……对了,我剑呢?”
女婢打开了木箱,里面空空如也,张十五顿时大惊失色。
“是一柄弯曲的剑吗?”姜启元问,得张十五连连点头后,他握着剑的手不断收紧,同时余光打量沉思状的张财。他不确定后上来的张财,有没有看见两柄剑都被放入了木箱。
张财忽然开口了:“十五哥,你要送剑去玄青派吗?”
姜启元眸光微变。张财也听见了面纱汉子的话,但他听得不全,因为他又问:“剑峰的长老们要一柄邪剑做什么?”
“不是剑峰要,是法峰的……”张十五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名字。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天塌了般来回踱步,走着走着,他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这是天意吧!哈哈!”
“十五哥……你别急疯了……”张财小心地说道。
张十五却更加激动大笑:“剑没了是上天在帮我们张家!”
“看来因祸得福了。”姜启元恭维完,心里一阵轻松。
他的剑的小秘密没有被人发现。
他端起桌上的茶,准备喝,忽见张姓二人看向自己的表情有些呆滞。他无语地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茶水反射下,他见到了一脸微笑的自己。
大脑一瞬间空白,端起茶杯至嘴边,茶水顺着嘴巴缝隙流入,苦涩与回甘滑过舌头,咽下之后,甜竟然流到了心间。
见那二人还在看他,他放下空杯子,板着脸对张十五道:“既然事无大碍,张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张十五忽又变得忧愁,道:“邪剑消失了并非麻烦全无,只是没那么危险了。当初家主听说有人要买剑,还是我们家想丢丢不成的邪剑后,相当高兴,但得知买家是要用来作法后,就不想卖了。我们得罪不起他们,不得不交易。”
“买家是哪家?”姜启元问。
“不是玄青派吗?”张财疑惑。
“不是玄青派。是姜家,开立仙盟、喜欢对其他世家指手画脚的中州姜家。”张十五咬牙,颇愤恨,脸都气红了。忽然他见张财的脸刷一下变白,且看着某个方向。他追着张财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又在饮茶的俊美男人。
名贵的茶杯在他手里,仿佛被度了仙气,杯中的不再是上等的泉水,而是天上的琼浆。他一饮而尽后,茶杯在他宛如玉做的手里转着。倘若茶杯是他的法器,张十五觉得一定能看到他施法出来的仙境。
张十五恭敬问:“还为请教兄台的名字。”
“鄙姓姜。”
张十五噗通一下坐到地上,慌中夹着惊问:“同姓姜,还是……中州姜家?”
姜启元淡淡回:“大概是后者。”
“这可不兴说‘大概’。”张十五缓缓坐回凳子上,姿态拘谨。
“张兄方向,我与姜家不同心。”姜启元淡笑着安抚,但张十五却不敢再开口。
这个时候,女婢走过来对张十五道:“少爷,再过不久路上的灵驹车会变多,咱们现在得走了。”
张十五如获大赦般起身,感激地对女婢道:“都这个时候了?是得快走了!”
接着他朝姜启元道:“姜修士,你准备去哪?我先送你。”
“我要去关口。”姜启元扫了眼墙壁上的木雕,“有人能驱动灵驹车吗?”
“姜修士不能吗?”张十五疑惑。
张财连忙上前道:“十五哥,我忘了说,姜兄其实才一阶。”
“不可能吧?”张十五震惊地将姜启元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不止三阶,不然怎么把三阶的匪徒制服的呢?”
说话间,三人齐齐看向某个方向,本该躺着三阶汉子的地方空无一物。三人身后,女婢发出惊叫声。
姜启元率先反应,转身瞬间手起剑落,斩下女婢的虚幻残影。在张十五惊恐的“不”声中,继续挥剑。
虚影如同纸片,纷纷扬扬在空中,一片绯红碎片里,姜启元戳中了一堵肉墙。三阶汉子发出闷哼声,藏在幻影里的身体逐渐显现。
“幻术不错。”姜启元评价,继续将剑朝前送。
“不能杀——”张十五突然开口。
姜启元停下动作,准备抽剑,然而三阶汉子突然抓住了剑,并扭曲地笑着。
绿色的血顿时从他嘴里喷出,血沫溅到姜启元的手。
“别杀!”张十五着急跑来,张财也跟了上来。
“我没杀。”姜启元拧紧眉,发现剑像石头般拽不回来。三阶汉子的绿血越流越多,散发着比上一次更浓的酸味,气味直冲,像刺扎进脑门,他顿觉不好,忙喊,“逃!”
然而慢了一步,张十五和女婢最先晕倒,张财其次。姜启元的双腿每走一步,都仿佛陷入更深的地里,身后一声嗵响,三阶汉子倒下。
姜启元咬紧牙关,不停朝前,他抓住了门框,手伸向车幔。
还差一寸。
嗵——
他也晕倒了。
发酵的酸味逐渐漫出了车厢,两匹灵驹带着车厢也倒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路上有辆灵驹车缓缓驶来,有人下车上前查看,忽然闻到什么,捏住鼻子狂跑回去,驾着灵驹车迅速离开。之后路过的灵驹车几乎没有再停下的。
当黄昏时分,晚霞的光将蓝色车身照的发紫时,杜青缓缓睁开双眼。
她浑身酸疼,头还有些晕,眼前一片模糊,周围也安静得厉害。她静静躺着,一边等五感恢复,一边观察体内情况。
邪剑的修为已经被她同化,她多了一份记忆:三阶汉子说的神剑竟然就在关口。她也多了三阶汉子的位置信息。
只要人没死,且她不用闪现,那么此人的位置她能一直掌握。三阶汉子近在咫尺,却一直不动,她不安也不敢贸然行动,耐着性子等待恢复。
不知不觉间,她眼中的颜色逐渐分明,并且听见了五个人的呼吸声。她心头一紧。当周围的景色清晰浮现在眼前后,翻到的车厢以及五个躺着的人吓了她一跳。
她忙飞起来查看姜启元的情况。有呼吸,没内伤。她又查看了两外四人,都还活着,只是昏迷。三阶汉子有些严重,脸色发白,冒着虚汗,身体也有些发冷。
她又飞到车外,两匹灵驹正卧在地上,见到她后,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扑腾着准备站起。她又连忙飞回车里,撑着姜启元才没让他随摆正的车摔下去。
其他四个人滚到了别处,有的滚进垫子里、有的撞到桌子腿。最严重的要数张财,脑门直接磕出一个包。但就这样,大家都还没醒。
杜青觉得这样不行,她得找药丹师来看看。她目光缓缓移到刻着巨大“张”字的木雕上,发现上面的法术已经消失殆尽了。她飞了过去,试探性地放出法术。
外面顿时传来灵驹的嘶声,紧接着,车开始缓缓移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