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挺好哄的，要求的无非是有人陪玩、被人宠着，事事有回应，项时钦不过照顾了关秋灵一个多星期，她就俨然成了项时钦的小尾巴，天天扒拉着他的衣角喊他“小项项”，不管去做什么都要跟着。

最不好哄的反倒是大人。

常易天的脾气是真不好。

在屋子里，项时钦见得最多的就是他阴沉着脸训人的场面，几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背手站一排，愣是跟小鸡仔似地被他训哭，连带着只是在旁边端茶递水的项时钦都是放下东西就赶紧躲远，生怕火烧到自己这边。

不过经过这么几日的观察，项时钦也算是摸清了一些常易天的情况。

虽然是真不怎么像正派人，但他也确实是做正经生意的商人，那公司名是项时钦这种完全没有接触过建筑行业的人都如雷贯耳的存在。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常易天比李暮商更符合标准的总裁配置，心脏和胃不好，但还是经常喝酒，玩命似地熬夜通宵，偏头痛、失眠、胃病，一个不缺全齐活了。

项时钦深深怀疑还没等到自己跑路不干，这大哥就能先把自己给整死。

“秋灵说明天想要去游乐园玩。”项时钦站在书桌前，双手在身后交握。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她妈妈来接她回家之前。”

虽然一开始不太情愿，但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到真要离开时，比较敏感的小朋友总不免会闹点小情绪，提出要求。

常易天点了点头，还是读着文件没抬眼，道：“你看好她就行。”

他以为这是项时钦在问自己要出游许可。

项时钦眉毛都皱成“八”字了，为难地盯着常易天，就好像他脸上写了天书似的，“秋灵想要你陪着一起去。”

笔尖那么一顿，常易天才抬起头看他，“去哪儿？”

项时钦把口袋里的门票掏出来，抚平了放到桌面上，指尖点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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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赤金光辉铮铮，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照得拔地而起的“钢铁巨兽”都夺目生辉。

因为关秋灵还是小不点一个，所以园里的大型游乐设施全都玩不了，逛了一圈，唯几的收获就是玩了旋转木马、咖啡杯和碰碰车等老少咸宜的项目，还全都是由项时钦陪着她坐的。

女孩沮丧得很，看着自己锃亮的小皮鞋漆面唉声叹气的，“为什么一定要有身高限制啊，那些大人们就不能设置一些小孩座位吗？真小气。”

项时钦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过山车不会跑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再来这里尽情玩个够了。”

关秋灵撇撇嘴，习惯性地伸出双臂：“小项项，要抱。”

但一旁的常易天拦住了项时钦。

他淡淡地对小孩说：“哥哥已经抱了你一路了，他很累，现在你要自己走。”

“可是小项项他没说累。”

“听话。”

关秋灵委屈得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如断线的珠子坠下来。

见孩子哭了，项时钦心一软，忍不住去哄。

“你别抱我！”关秋灵迁怒，羞恼地打开项时钦的手。

“我不抱，来，给舅舅抱。”说着，项时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软乎乎的孩子塞进了常易天的怀里。

看着明显不会抱小孩的冷面酷哥，他还有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小孩身子骨娇贵，可不能摔啊。”

常易天无言地看他一眼，冷厉的眼神仿佛在谴责“看看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

项时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嗯，有点羞愧，但下次还敢。

在常易天怀中，关秋灵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更不要说哭了，完全不复刚才闹别扭的模样。

不一会儿，关秋灵突然揪了揪项时钦的衣服，很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周边的人声太嘈杂，项时钦听不清她的气音，只能凑过去问：“嗯？怎么了？”

他专注于听关秋灵讲悄悄话，没注意到自己现在这个姿势很危险，几乎可说是靠在了常易天身上，发梢微微蹭着他的下颚，眉睫、发旋、甚至被冷风冻得泛红的耳尖都在男人眼底下。

常易天：“说什么呢？”

项时钦抬起头，琥珀瞳透亮，夕阳金光仿佛在其中折射。

他有些难为情地讪笑：“说是要坐摩天轮欸，舅舅大人。”

若要提名一个最具浪漫色彩的游乐项目，那摩天轮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榜一大哥，不管是谁，提起它来都会想到在最高点接吻的情侣、暧昧的氛围、粉红的爱心泡泡满屏飞。

很好，但倘若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上摩天轮，请问阁下该如何应对？

关秋灵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好奇地望着底下的小人来来往往，专注得完全没留意一旁分处冰火两重天的两个人。

“乱动什么？”属冰的常易天扫一眼项时钦。

“没……没动。”属火的项时钦坐立难安。

随着轮辐旋转，轿厢缓慢上升，一时间逼仄的空间只剩下小孩时不时发出的声响。

好近，太近了。

极浅的皮革气息强势地存在，项时钦甚至怀疑常易天能够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

“小子，转过脸。”

项时钦的呼吸一瞬间窒了。

常易天揪过他的衣领强吻上去。

炽热的气息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覆上青年的嘴唇。

常易天吻着他，吻得深入，鹰眸锐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仿佛要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记住。

项时钦“唔唔”了几声，却挣脱不开。

心口生起深刻的痒痛，胡乱交缠中，灵魂的一部分烙下濡湿的印记，两人都热得不可思议。

“小项项快看那边！”女孩突然惊喜地尖叫了一声。

她转过头，却没能得到熟悉的回应。

关秋灵疑惑地打量着面前人，吓了一跳：“小项项你生病了吗？脸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红？”

“怎么嘴上还出血了？”

项时钦臊得面红耳赤，耳朵尖都要滴出血来，好艰难才憋出来一句，“那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

“乖，”项时钦在嘴前竖起一根食指，嘘声道，“好孩子别问了。”

关秋灵想问大舅知不知道原委，却见他正眯起眼睛盯着项时钦看，像愠怒，但嘴角却又上扬着，阴晴不定的模样，根本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也就只能悻悻地打消了这个想法，以免触到雷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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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子里出来的是一位美得很有攻击性的女性，烫着大波浪卷，手上的美甲碎钻闪闪，皮肤保养得跟二十多岁小女生没两样，只是她卧蚕处透着淡淡的青色，精神萎靡得仿佛刚通宵狂欢。

“妈妈！”关秋灵跑过去，扒拉在她腿上。

女人勉强地笑了笑，让小孩先进家里去。

她似乎有点害怕常易天，尴尬地喊了他一声“大哥”。

“哥，进家里坐坐吗？”她讪讪地问。

“真了不得，”常易天冷笑，“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呢。”

他沉下脸：“小灵好几次半夜做噩梦被吓醒，哭着问我要妈妈，那时候你人在哪里？”

“天天就知道出去鬼混，把女儿丢给其他人很有意思？你要是这么不想要她，当初生下来干什么，让她来受罪吗？”

女人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回话！常雨瑶！”

常雨瑶顿时哭了，泣不成声，“那个衰人不要小灵又不是我的错，你就总是凶我，只考虑小灵，那我呢，我不是你亲妹妹吗？”

“常雨瑶，当初争抚养权的时候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把女儿养大的。”常易天脸色铁青得堪比铜像。

站在后边的项时钦头都大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常易天的衣袖，小小声劝：“好啦，不说了，你外甥女在家里该等得焦急了。”

连说带哄，项时钦才把这位大哥劝回车上。

“小孩、女人、老人，你的软肋还真是多，”常易天还在气头上，“怎么就唯独能对我强硬呢？”

项时钦白他一眼，不禁腹诽：你要是跟我哭，我也对你温柔啊。

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江边，忽地数簇烟花从对岸升空，“咻”地一声尖啸炸成璀璨的形状。

“差不多要到元旦了。”似乎仅是随口一提。

项时钦听见了，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

元旦啊，居然这么快就已经过去一年了。

去年的跨年夜，他拎着一罐啤酒走在桥上，心血来潮下了堤岸。

绚丽灿烂的烟花映亮了整个江面。

然后他死在漫天烟花之中，腥冷的水浸透四肢百骸。

再然后李暮商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像对待弥足珍贵的宝物，一点点靠近。

“元旦前一天我可以请个假吗？”

“干什么去？”

项时钦沉默了一下，说：“陪男朋友跨年。”

隐瞒没有意义，也不应该，所以他直白地说出来。

常易天显然并不意外，甚至还知道那人是谁，“李暮商不介意你利用他查他爸？”

“……”

“会说的……”似乎想到什么，项时钦很轻地低喃，“不会拖很久……”

说出来的话，大概这段关系也就结束了。

他丝毫不怀疑李暮商会对自己残忍，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