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户玻璃,水声层层叠叠,挟着昏暗的微光涌入整个房间,涌向在床上熟睡的艳丽青年。
突然,铃声大作——
项时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爬出来,胡乱按掉闹钟,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又梦到前天晚上了,梦到俊美男人似笑而非的唇角以及得到肯定答案后那得意的眼神。
“嘶嗬……”项时钦按着太阳穴,苦恼地沉吟许久。
傻子吗我,明明跟那人完全合不来也根本不想合得来,当时究竟是怎么思考的才会觉得可以应下那个荒唐的饭约啊。
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那惨烈的用餐场景,项时钦一时竟无语凝噎。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还是要往前看。
毕竟总不可能坐着时光机穿越回过去把脑子进水的自己勒晕——虽然他无比想要这样做。
稍微缓过神后,项时钦硬撑着起身去洗漱。
今天是周一,也是难得的休假,跟之前做过的一样,他要去蹲点,摸清黄伟明的出行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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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黄梅雨季,漫长潮湿得令人生厌。
项时钦坐在一个咖啡厅中,阔大的落地窗正对着一个不甚起眼的大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出入其中的往来人员,他们每一张脸都令项时钦倍感熟悉。
他们都曾是他的同事。
想起上辈子与这些人共事的经历,项时钦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在出事的那段时间中,他四面楚歌,试过去申诉、举报,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祈求有谁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把能证明他清白的记录还给他。
但结果却是原来言笑晏晏的众人见到他,都如同见了瘟疫一般避他不及,证言直指认薛羽有罪,众口铄金成了现实,然后他就此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从门后走出的一个人吸引住了项时钦的视线。
当看清楚那人的脸后,项时钦瞪大了眼睛——
那小子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国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项时钦下意识站起来,往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比起惊讶,项时钦更是惊喜。
这是很正常的,当一个人突然见到阔别多年的老同学,并且这老同学还是读书时期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时,那么什么死后重生之类的糟心事都能在一瞬间抛诸脑后。
项时钦决定要跟陈沐打个招呼。
“不是吧,偏偏在我忘记带伞的时候下大雨。”站在屋檐下的陈沐苦恼地皱起脸。
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石英表,又望向面前那迷蒙的雨雾,雾中隐约浮现出幢幢楼房的灰影。
看样子短时间内没办法停雨了。
陈沐无奈大叹气,脱下外套罩住手中的公文包,准备一路跑去停车场取车。
但还没跑出几步,陈沐便跟迎面过来的项时钦撞了个正着。
项时钦的脚踝遭到二次冲击,强烈的痛感如同电火花一般顷刻迸发,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诶呦,这傻大个儿。
陈沐吃了一惊,站稳后忙去扶人,“你没事吧?”
他低头瞥见项时钦的脸,微微怔愣。
青年的身材纤长,皮肤白皙,五官无一处不标致、无一处不养眼,整个人好似一尊浸在水中、温润的白玉塑像,清美又精细。
精致的水晶人儿。这是第一时间在陈沐心头浮现出来的印象词。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项时钦没注意到面前人不自然的停顿。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硬挤出来一句话,“阿沐,好久不见啊。”
陈沐的眉心一跳,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他打量着陌生的清丽青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于项时钦来说,尽管陈沐多了几分成熟气韵,但是依然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性格开朗的学弟,点点眉,笑起来时会有很浅的酒窝。
不过在陈沐眼中的项时钦就完全是一个极为陌生的人了。
即使项时钦已经尽力从原主的衣柜中选出了最为朴素的搭配,但很明显,低腰牛仔裤和深V白T恤的组合依旧将一身GAY气质拉满。
总而言之,此时的项时钦看起来格外的……不正经。
陈沐移开视线,不去看项时钦被雨水淋湿的胸口。
他尴尬地清咳了几声,打哈哈道:“啊,你、你好?”
“你好。”项时钦笑眯眯地看面前人紧张。
他完全不客气地握上人家的手,紧紧箍着。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点事,等下次有机会再聊好吗。”陈沐为难地尬笑,打算只客套几句就逃跑。
他试图抽手,但抽不出来。
嗯?什么情况?
静默半晌后,陈沐提醒:“其实只握几秒就够了……”
“放开你就跑了。”说着,项时钦展颜,双眸弯成月牙形状。
单纯、无害,没有任何坏心。
青年如此强硬的态度直接把陈沐给干沉默了。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想法:不是,这是要干嘛?诈骗、传销还是邪教?
此时,项时钦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降格为了脑筋缺根筋的神经。
末了,陈沐以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项时钦,说:“我没钱。”
美人计对我没用。
项时钦:“没跟你要钱。”
“我爸妈不买保健品。”
再是迟钝,陈沐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你究竟是谁?”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一号人物,并且绝对不存在以前见过面、现在忘了的可能性。
但吊诡的是,对方却又表现得格外自来熟,跟个老朋友一样向他打招呼。
“现在我叫项时钦。”项时钦镇定自若道。
“谁问你这个?”陈沐风中凌乱了,“我是说我们认识吗?”
项时钦点头,接着又补充道:“但这辈子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 。”
这别具一格的用词令陈沐愣了愣,下意识跟着重复:“这辈子?”
这下可以确定了,自己是遇到疯子了。
即使长得再好看,但神经病依旧还是神经病,发癫的本质不因美貌而改变。
陈沐沉默着去掏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去处理吧。
项时钦按住了陈沐的电话,望入他的愕然,“相信我,我会将你的疑惑解释清楚。”
他领着人去咖啡厅。
“欸?不对,你等一下。”陈沐试图挣脱开来。
“不害你,信我。”项时钦扭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陈沐不由得一顿,脚步随之停住,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明明温凉,却让他觉得烫热,两颊也因此涨红。
面前的人恍然间跟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既视感扑面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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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稀里糊涂拉到咖啡厅之后,陈沐才回过神来。
他紧紧拧着眉,望向项时钦的眼神纠结得不亚于在读庞加莱猜想的证明专著。
看的就是一个完全看不懂的刺|激感。
“所以……”陈沐勉强寻找着开场词,但又觉得当下这种状况实在荒唐,无论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你、呃,”陈沐顿了顿,才艰难地接上话茬,“你是薛羽本人?”
项时钦颔首,笑容可掬:“没错。”
“……”陈沐怀疑项时钦在玩一种很新的诈骗,并且他还有证据。
气氛陷入无言的沉默,陈沐突然重重地揉了一把脸。
当手放下的时候,陈沐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严肃,冷声道:“想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陈沐摇头,“我不信教,也并不软弱。”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项时钦,眸中怒火冉冉,这是善良人所能做出的最愤怒的反击。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偷到那些个人信息,但到此为止了,要是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重生,我会报警。”
怒意几乎如同刀,冷酷得不可思议。
刀光刺伤了项时钦的眼眸,刺痛蔓延全身神经。
项时钦长叹一口气。愧恨、懊恼……
他舔了舔口腔内壁,尝到舌尖上的无比苦涩。
所以这就是泥腿子不自量力求富贵的报应对吗?因为他想要讨好上司以换取前途,所以才会摔得狼狈不堪、失去一切对吗?
项时钦低声道:“在出事之前,薛羽……”
“你够了!”陈沐锤了桌子一下,站起身来。
他已经不想再听这种胡扯的东西。什么死而复生、什么借尸还魂,全是纯粹荒谬的胡言,求而不得的自欺欺人。
“我花了很多时间从薛羽的死亡中走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骗子来情绪勒索我。”
“那你为什么要回国呢?”项时钦一针见血,然后看着陈沐怔愣在原地,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空白,悲伤与不甘糅杂在一起。
那是因为不敢置信,想要找出凶手。
项时钦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没办法,他必须这样做,陈沐家有钱有资源,如果能够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要查出真相将会变得更加简单。
项时钦接着说了下去,“薛羽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你,但你没有接到,对么?”
他长久地注视着面前人,眸里闪着暗光。
“我知道他那时想说什么,我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求救。”
项时钦握上陈沐的手,紧紧捏着,用力得几乎如溺水的人抓住唯一浮木,“阿沐,薛羽他不想死。”
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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