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我再看看你的头吧。”

周宇霄见苏晚还是一副神魂飘忽的样子，担忧不已，说着，就上手轻轻掰过她的头，眼探过去，细细拨开发丝，查看她的颅顶。

苏晚没什么反应地待在周宇霄手下，任他检查。

她喜欢游泳。

今天上午老师通知完后，她就应了几个女同学的约。

下午过来游泳场的时候，碰到周宇霄他们一帮人已经在游。

入水不多时，她和同游的女同学被一群黑不溜秋的少年围拢，向她们发起挑战。

为首的是颜耷，叫嚣着让她们五个身位，挑战五十米。

“不比。”

苏晚眯着眼拒绝。

周宇霄潜到她附近，钻出水面，弹出的水花蹦到苏晚脸上。

“你不是天天叫喳喳说你们游得多快嘛！让我们见识见识呗！”他嬉笑道。

苏晚从幼儿园开始就和周宇霄他们五个同龄小子玩在一起。

她给他们几个打包起了个俗名：五人团。

那时年纪小，特别喜欢跟着男孩子跑，玩啥都过瘾。只不过，一群人里就她一个姑娘，因此这帮鸟人总爱逮着她欺负。

游泳抢她泳圈、打雪仗灌她脖子、拽她辫子、抢她零食、送她虫子......

反正一群愿打、一个愿挨，闹着闹着这么些年就闹过来了。

上高中后，苏晚和这帮人走得远了，但对他们仍然极为熟悉。

此刻，疑心他们又憋着什么馊主意，苏晚不搭理周宇霄的挑衅，招呼着女伴们离开。

颜耷一个划水，蹿到苏晚前方。

“怎么了？比一比怕啥？你不是嘚瑟吗？”

苏晚左右开弓，始终绕不开。

身旁的一个女同学叫住苏晚，“比就比，怕他们呀！”

女同学是校游泳队队员，在高二暑假成为苏晚的泳伴，她泳姿标准，技术娴熟，常常指导大家。就因为有她，苏晚的泳技进步神速，速度很值得炫耀，为此，不免在“五人团”面前吹嘘过几次。

没想到，这就落下隐患了。

引得他们不服气，死活要挑战。

苏晚再看向其他几个女生，也都纷纷点头。

她顿了顿，猛地将头抬起，雄赳赳气昂昂，冲着颜耷血口大喷。

“你说的啊，让五个身位，输了可得认！”

“少废话！走！”

第五尉迟不肯比，颜耷要他当裁判。张机咋呼着他的腿肚子突然抽筋，被嘘着也退出了争斗。

两边各派出三人。

不少不相干的吃瓜群众被吸引过来看热闹。

纷纷伸颈、诨笑。

苏晚深吸一口气，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向前游出五个身位，做好准备。

泳池没有设置泳道，只能凭感觉游直线。

张机在出发区发号施令，第五尉迟在终点判定名次。

随着张机的一声嘶吼扫过十二片耳膜，六朵水花登时各使绝招，你追我赶，向终点奋勇冲刺。

触到岸边的一瞬，苏晚差点就背过气去。

这该死的好胜心，为了赢，几乎把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用到了极限。

她两手扶住池边，用力向上一撑，打算跃上岸去，没想到气力已不足，手肘弯了弯，起身到一半，又跌落水中，眉毛以下都被浸没。

从水中探出头，用手拨开碎发、抹去脸上的水，眼睛终于顺利睁开，她双手抓牢池边，使身体能够轻松浮起。

正要再次尝试。

突然，一双健硕的手臂围着她环绕过来，从她的身体两侧伸展开，挨着她的手，也扶在了泳池边上。

苏晚转头，看到周宇霄的脸，泳镜已向上推至额前。

他单眼眨了下，笑着问：“虚脱了？岸都上不去？”

随着池水的波动，他的身体渐渐向着她的背部靠近，她想推开周宇霄，可却不敢转过身。

她怕和他面对面的瞬间，他会突然贴上来捉弄她。

他时不时会发这种神经。

周宇霄的动作已经开始令看热闹的吃瓜人们想入非非，大家纷纷发出嘘嘘呜呜的声音，起哄添乱。

“走开！”苏晚背对着他，发出警告，“我可踢你了啊！”

“我抱你上去。”

周宇霄又凑近了些，他是故意的，不是水的推动。

“不用，你烦不烦啊！快走开，别挡着我！”

周宇霄在苏晚身后，隔不远环抱着，她只能紧贴池壁躲他，根本无法向上用力。

三个男生都在三个女生之前抵达终点。

游泳队的女生此时才恍然，在岸上喊：“他们仨光出发蹬一次壁，就已经窜出去五米不止了，比得上咱们做好几组的蹬腿划手换气。”

苏晚听到，深以为然。

一被激将就大意了，竟生生忽略了这茬儿。

烦躁之余，又添懊恼。

“周宇霄，丸子你也有兴趣骚扰？”颜耷从旁边游过来，“泳池壁咚啊？太暧昧了啊！太猥琐了！”

周宇霄一边骂他滚开，一边双手扶住苏晚腰身，用力向上一送。

苏晚只觉得腰肌瞬间窜起一股难忍的滚烫酥麻，却还是借着这股力坚定爬上岸。

人一落地，她迅速转身站稳，没有片刻迟疑，便将一只脚伸向周宇霄的头顶，干脆利落地猛踩下去！

让他捉弄她，让他激将她。去你的吧！淹死你！

毫无提防的周宇霄被重重踩入水中。

他反应快、身手好，虽无防备，却还是第一时间挣扎着出手，一把捉住了苏晚的脚踝，顺势将她大力一扯。

身边又有人开始喝彩，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不过瘾，不过瘾，丸子，你应该一屁股坐上去啊！”

从出发点跑过来的张机大声嚷嚷着，兴奋地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在跳舞。

大家伙热闹看得起兴之时，苏晚被周宇霄拽的失去平衡。

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入水池。

虽是身体先落水，可那劈叉的姿势不对，脑袋也算是跟着身体栽了进去。

顷刻间。

水花四溅。

似有闷响一声。

......

到这儿，记忆终结，自行掐断。

苏晚怔了片刻，禁不住瞠圆了嘴巴。

应该......

就是在这个被周宇霄恶作剧的当口......

她重生了！

眸子里顿时掀起了薄怒，苏晚的视线幽幽抬高，瞥向上方那个正捧着她的头忙乎，歪打正着、阴差阳错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没好气地打开了他的手。

她的逻辑思维也跟随着记忆恢复了一些。

要是不重生，17岁的她指不定就被他这一下给整死了。

怎么？

现在后怕了？想弥补了？

呸！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不过当下，她还真没精力和周宇霄这个混蛋算账。

乍然穿越了五年的时光，现下脑子搅成了沉甸甸几个大团，比蜘蛛网还要错综交织，非常需要时间好好整理消化。

她还是要先...先...

对，先回家。要先回家看看。

行动和想法齐头并进，她腾地起身，抬脚就要走。

然而，即刻被一条精壮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你干嘛？”对面发问。

苏晚闻声抬头。

映入眼底的，果然就是周宇霄那副最最最经典的奇葩表情。

那真的是很难很难形容的一副表情。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诠释，大概就是......

高冷、霸道、没发育。

脸变得还真快！

对嘛，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周宇霄啊！

刚刚他搞出来的那套熊样儿，就是慌了的表现，根本不是真的内疚关切。

现在看她没事了，原本的嘴脸就藏不住了。

苏晚气不打一处来，但又费事和他置气磨叽，就不咸不淡回了两个字。

“回家。”

“不行。”周宇霄收回手臂，转成高阔身板堵住她的路，“先和我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苏晚不耐烦，起脚要绕过他。

“必须！”周宇霄再次挡住她的路，眼皮压紧，不依不饶。

苏晚和周宇霄差了大半个头的身高，她微微仰脸觑他，刻意将鼻子呼气的声音放大，以彰显她蓄势待发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较量对峙了几秒。

周宇霄扯动嘴角，吸了吸鼻子，俯低了自己那颗脑袋。

“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放心、你放心、你家人也放心。”

“......”

苏晚没料到，周宇霄还能发出这么柔软的声线呢，一时竟也难以推却。

念头再一转，她如今这情况，于情于理，检查一下都是有利无弊的。

便不再和周宇霄争拗，应了下来。

更衣室换好衣服，苏晚跟着周宇霄去了汉市最好的医院，汉市第一人民医院。

急诊挂号、看医生、拍CT。

两人坐在候诊区相邻的位子上等待检查结果。

苏晚抱臂在胸，闭目养息。

周宇霄想让她多点休息，也不打扰，就单手拄着下巴，凝着她的侧颜出神。

那时。

苏晚被他拽进池子，消失在水面下。

他起初没多想，还以为她是想潜水偷袭。

结果，等他扎进水里想去迎战时，才发现她眼睛阖着，身体没有自主动作，只是在随波摆动。

他机敏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伪装，丸子这是出事了！

他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地将苏晚从水里捞出来，嘶声喊着救人。

平躺在岸边的苏晚，失去了意识，连呼吸都没了。

救生员赶过来，为她做心肺复苏，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整个世界好似都被厚重的云层笼罩。

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负荷，压得人透不过一丝气来。

苏晚水性好，怎么可能轻易溺水，周宇霄认为她一定是先磕到泳池壁撞昏了头，然后才溺了水。

都是他非要闹，才害得她这样！

他绷着一双眼，死死凑近盯着。

苏晚若是醒不过来，他已抱持决绝之心，必要一头把自己也撞死在这里。

给她陪葬。

万幸，她还是很快便苏醒了过来，而且看起来似乎没啥大事。

他不放心，坚持要她来医院做专业检查，好在丸子今天还算好说话，没多计较就跟着来了。

医生仔细检查了几遍，头颅没有任何外伤痕迹，也没有异常体征，认为应该没什么问题，当然，可以做个检查更放心些。

周宇霄那颗悬着的心，随着医生的诊断落下去一半。

然而，此刻安静下来，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还是再度竖立了一身的汗毛。

两人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有广播通知，结果已经出来。

取到检查结果，再拿给医生看，医生说，完全没事，大约是受了惊吓，回去好好休息即可。

周宇霄那颗嘎嘣脆的心，终于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送苏晚回家。

周宇霄原本还想着检查完身体，再和她提过生日的事呢。

反正是她先引的头，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可谓变相提醒，也算不得他刻意记着。

可刚张开嘴巴，苏晚就没什么气力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一矛一盾在周宇霄身体里干了一架，“偏要说”输了，“闭嘴”干嬴了。

到了苏晚家楼下。

她没精打采，看起来很有些懵懵呆呆地，大约真是吓到了，周宇霄终于死心，把话收回肚子里，决定还是放她回家缓一缓。

结果苏晚连再见都没和他说，转身就走了。

不甘的目光追着那道纤细身影远去，周宇霄怏怏鼓起腮，良久，叹出长长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