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瑟兰温也对尹默说过这句话。
彼时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反过来摧毁着他的□□，这让瑟兰温在遇到他的时候，仅仅只剩下几十年的寿命了。
而尹默也没好到哪去。他被信赖的部下背叛，精神暴动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导致评级大幅降低，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辗转在各种雄虫之间，受尽凌辱，只为了一点点可怜的抚慰，那些之前对他万分推崇的雄虫在玩够他之后，甚至拔了他的虫翼，然后把他扔到了十三殿下的门前，说是‘把两个晦气的家伙凑一起，负负得正，没准能去个晦气呢。’
前世的瑟兰温遇到的尹默是沉默的。
长年耻辱的经历让他疲惫麻木，对外界几乎完全失去了反应，宛若一个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偶——还是残破不堪的那种。
然后瑟兰温一边说着来日方长，一边在将他拼凑起来之后，又早早的死了。
骗子。
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就在这瞬间，本来因为看到瑟兰温而逐渐平稳下去的精神海忽然再度暴动起来。灰色的记忆不断的在尹默眼前闪回，尹默猝不及防，痛地蜷缩起来。
对瑟兰温来说，雌虫握着他的手忽然开始发抖，刚才还勉强平稳下来的精神海再度开始大幅度的暴走。
这是什么情况？
瑟兰温感觉情况越发棘手了起来。
本以为顺理成章的退婚，却因为另一个当事人的不配合而告吹——这也就罢了。
哪有雌虫刚见面没一会，精神暴动就这么频繁的？
他难道是被人暗算后一点都没治疗就跑过来吗？也不怕自己半路上就失去理智，真是.....
真是个疯子。
“十三殿下....”管家颤巍巍地说道，“要不要.....”
“不用，你先离开这里。”瑟兰温说道，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没事，他伤不了我。”
“殿下，您请小心。”管家也明白自己提供不了什么帮助，退了出去。
确认赫尔离开之后，瑟兰温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
“看来你确实被人惦记的不轻，”瑟兰温还有功夫继续跟他开玩笑，“从这点上来说，我们真的十分适合做夫妻。”
熟悉的精神力携带着雄虫无意间散发出的信息素传到雌虫身边，换来了些许平稳。
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
尹默此时回到了前世的十三皇子宫殿，漠然地看着前世破碎残损的自己。
甚至连虫型都化不出的废物。
还有——
他看着一旁的闭着双眼的雄虫。
那是比他之前所见憔悴衰弱了不少的瑟兰温。
是将他重新拼凑起来的再造之虫。
不去看一旁残破的自己，他朝瑟兰温走去。
“为什么，”他悲切地看着小憩的雄虫，“为什么.....”
您没有活过那个冬日呢。
他就像一个看客，被隔绝在那个记忆中的世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按既定方向上演。他不得不被迫再经历一次瑟兰温的死亡，明明可以闭上眼睛，却又不舍得将视线移开。
直到——
“尹默，醒醒！”
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他猛然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发现瑟兰温正捧着自己的脸。
尹默对自己的情况十分了解，刚刚暴动已经让他陷入了幻象，而陷入幻象正是崩坏的前期症状，若是迷失在幻象之中，崩坏便不可逆转了，能将刚才将他从这样的阶段中救出来，瑟兰温的精神力绝对不止是B。
他的雄主对他隐瞒了不少秘密，他知道。
只是刚开始没来得及，后来又没有时间，一直没法去弄清楚而已。
然而他现在无暇去顾及这些。从幻象中醒转，他气空力尽，眼前发黑，要不是瑟兰温一直抓着他的手，他能立刻从沙发上滚下去。
瑟兰温索性将他半抱在怀里。
“你怎么样？”他问道。
尹默深吸了一口气，额头抵在瑟兰温的肩膀上，将刚才忽然活跃起来的无数灰暗记忆和目睹瑟兰温逝世时的痛彻心扉勉强压了下去，惨然一笑，说道，“您有所不知，我前不久刚刚经历过一阵原因不明的精神暴动。”
瑟兰温笑了一声，“你疯了吗？只不过是最简单的精神力疏导，除了我，应该还有很多雄虫都可以做到这件事。”并且据他所知，应该有不少雄虫上赶着来求这个机会才对。
“他们不行，只有您可以。”瑟兰温的精神力效果显著，几个呼吸之间，尹默的情况又好了不少，他摇摇头，坦白道，“我一闻到别的雄虫的信息素，就会感到恶心想吐，并且会加深我的精神暴动。”
这个毛病是重生之后才有的，也不影响他现在拿来卖惨。
“.....你是什么奇葩。”瑟兰温不由得吐槽道。
尹默只是微笑，却并不搭话。
前世那些不堪入目的经历，每次一接触到那些渣滓的信息素，都要在他眼前重现一次。尹默不立刻动手杀虫都算能忍了，遑论享受。
隔了一会，瑟兰温见他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吐槽道，“那你岂不是非我不可了？”
“是呀。”尹默顺杆往上爬，“我只有您了。”
他挣扎着跪在瑟兰温身前，脸颊贴上了瑟兰温垂在身侧的手。
比起虚无缥缈，不可见的精神力，他更喜欢这种真实的温度。
只有这种温度能提醒他一切还没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他的雄主身体还算健康，他的光明未曾衰退光芒。
“请您收留我吧。”他低声道。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不知为何，瑟兰温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句话。
即使他看不见，光从尹默的声音都能猜到他将会是怎样一个尤物。
现在这个尤物正跪在自己面前乞求收容...等等，跪？
“我好像没有明确的拒绝你。”瑟兰温用精神力把他扶起，继续像抱枕一样的把他抱在怀里。“不要乱动，让一个瞎子三番四次的照顾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您没有想过结婚以后就让我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去住，和您各过各的吗？”尹默闻言，停止了挣扎，安静的躺在他怀里，幽幽地说道。
不，这个，虽然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吧。
“或者暴动结束之后就分开？”凭借自己对瑟兰温的了解，尹默凉凉地补充道。
虫族生命漫长，就算瑟兰温当时行将就木，他也足足跟瑟兰温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对他的一些念头和习惯只能说了如指掌。
“你的异能是读心术吗？”瑟兰温被准确命中了想法，不由得吐槽道。
“不是，”尹默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的异能是‘支配’。”
“........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为了打消雄虫的想法，瑟兰温摸索到通讯器，在上面点了点。“好了，现在你拥有和我对等的权限了。”
他的通讯器是盲虫专用款，画面直接传进脑识，所以使用起来也没什么障碍。
“谢谢雄主。”尹默打开通讯器确认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弯。
是权限啊，雄主跟别的虫不一样，哪怕交接再多的财产，到了现在，对雄主来说，他们才算有了夫妻的名分。
跟有一个军团的他不同，除了皇家身份之外，瑟兰温有且仅有这么一栋房子，而现在这个房子另一半权限在尹默手上。
对于瑟兰温来说，给出去的才是真正的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和别的雄虫迥异的想法，不过无论前世今生，尹默都十分受用。
“.....我现在还不是你的雄主。”瑟兰温别扭地说道，“不想叫我殿下，就换成我的名字。”
“兰瑟。”尹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瑟兰温心里一惊，这个雌虫，他知道自己的本名？“你在说什么？”
“啊，这是我为您取的昵称。”尹默一惊，想起来自己现在还不应该知道这个名字，便立刻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说道，“您不觉得它很适合您吗？”
即使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然而前世的瑟兰温却一直没有将他称为雌君，同样也不喜欢被称作雄主或者殿下，所以他一直让尹默叫自己名字，这个本名却是在他快死之前才告诉尹默的。
尹默一直将它深深的铭刻进心里，在后来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复仇之中，他便是靠这个名字，还有那些跟漫长的寿命比起来又太过短暂的回忆撑下来的。
在复仇的尽头，这些回忆早已化成碎片，哪怕他拼命捡拾，却也只能得到几句模糊了字句的话语。
最终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所以他这时候便十分自然的便唤了出来，甚至没有改口的机会。
“你想叫这个也无妨。”瑟兰温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他刚跟尹默见面，没有前世的记忆，而且很确定一直没有跟他接触过，所以，既然不可能，那么便是巧合。
他不讨厌这种巧合。
“好的，兰瑟。”尹默立刻说道。“当然，在外人面前，还请允许我称呼您为雄主，可以吗？”
“随便你吧。”瑟兰温点点头。“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军部？”
“在我暴动治愈之前，我被评为有绝对的安全隐患，所以除非被重新评定，我应该是回不去了。”尹默说道。
“哦，这样。”瑟兰温明白了。虽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没吃早饭就起来的结果便是让他一阵阵发晕，“我....”他皱了皱眉，按住额头。
“您应该按时吃早饭的。”尹默不赞同地说道。“需要我叫管家吗？”
“嗯。”瑟兰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麻烦你了。”
他本来想往另一边倒去，但是想到尹默的暴动可能还有隐患，便索性换了个方向。
“你知道，我的身体一向很差。”瑟兰温靠在沙发上，脑袋毫不客气的搭在尹默的肩膀，看着天花板，懒洋洋地说道。“所以我绝不可能和你上战场。”
“是这样，殿下。”尹默说道。
“但是你如果又厌雄的话，受伤了要怎么办呢？”瑟兰温说道，“我可不相信会有这么及时的军舰。”
“嗯。”尹默点了点头。
“所以，如果你执意要成为我的雌君，”瑟兰温继续说道，“你可能回不去军部，这样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尹默说道，他坐起来，又将瑟兰温抱在怀里，“除开您的身边，我哪里也不会去。”
“糟了。”瑟兰温悠悠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兰瑟？”尹默不由得问道。
“之前赫尔一直坚称我的异能是‘魅惑’，结果这下真的说不清楚了。”瑟兰温调侃道。
“您的能力是吗？”尹默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这是个笑话。
“.......当然不是了。”瑟兰温油然而生出一种玩梗失败的寂寞感。
瑟兰温看他的样子，也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睛，失落地说道，“抱歉，我不擅长这些。”
“哦，这也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瑟兰温一愣，他潜意识不喜欢听到尹默这样说话，便说道。
他思索了一下，让精神力仿佛发饰一般贴在尹默的额角。“你的暴动是突然发生的？”
“是的。”尹默点了点头。
“嗯，那就戴着。”瑟兰温说道。“以防万一。”
“谢谢您。”尹默弯起眼睛，很是享受瑟兰温的照顾。
瑟兰温没说话了，尹默也不是主动会找话题的人，管家进来的时候，被两人之间这样的寂静吓了一跳。
“你们吵架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瑟兰温挑眉，从尹默的怀里直起身体，“你觉得我很像契巴尔克拉兽吗？”
契巴尔克拉，一种虫族的斗鸡。由于这个名字太不明所以，反而让初来乍到的瑟兰温记忆深刻。
“不，当然不是，抱歉。”管家说道。
“啧。”瑟兰温哼了一声，“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的雌君现在是不是在偷偷笑我？”
“这个....”管家看看他，又看看正嘴角含笑，低头凝视着瑟兰温的尹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快把我盯出两个洞来了。如果他有复眼，那就是八个。”瑟兰温没好气地说道。
“我答应过您，不会露出原型，所以请放心，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时隔多年，终于听到瑟兰温将自己称作雌君，尹默难掩开心，立刻说道。
“哼。”瑟兰温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请两位移步到餐厅。”管家说道。
“嗯。”瑟兰温点了点头。“走吧。”
他刚想站起来，却又忘记自己正在发晕，便一个踉跄，接着被尹默扶住了。
“您还有些晕眩，”尹默说道，“我抱着您吧。”
瑟兰温不置可否，没有拒绝，尹默便试探着将他抱了起来。
十三皇子的宫殿空空荡荡，怀里的雄虫也轻的像根羽毛似的，尹默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萧瑟。
这样的萧瑟会让他联想到那个瑟兰温离去，对他来说相当于恒久的噩梦一般的冬日。
他情绪不高，这个低落分毫不差的透过瑟兰温留下的精神力传了过去。
“不必在意。”瑟兰温想了想，难得多解释了一句，“其实是我嫌麻烦。”
要说没钱，皇子殿下也不至于穷到那份上，而且太过华丽的装饰只会惹来不必要的目光，他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无声无息地活下去。
“兰瑟.....”尹默顿了顿，心里涌上一股酸涩的难过。
“怎么了？”瑟兰温问道，从走廊上窗户透出来的光芒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那双寂然无神的眼睛只是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并未落在实处。
除了精神力，他什么也看不见。
精神力可以勾勒出大概轮廓，却描绘不出尹默具体的相貌和表情。
瑟兰温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几下，找到了尹默的脸。
“你别露触角出来啊。”他先预告了一声，然后覆在尹默的脸上。
接着，安慰人要怎么做来着？
他思索片刻，慢吞吞地说道，“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不必为我难过。”
没必要。
只能看到剪影的世界总比动不动就把他吓晕吓昏以至于崩溃的世界好多了。
“赶紧吃饭，”他收回手，“成为我的雌君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感受到尹默疑惑的眼神，他嗤笑一声，“不久你就知道了，享受目前为止的安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