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局长想了半天，把夫人和大海还有宋熙雅，都给打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认真严肃的跟卓立仁聊起来这个事，他问卓立仁，袁克文的事他想怎么办？

卓立仁苦笑着说，自己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一方面是他根本就不熟悉，青帮在北方的这些分支门派，连人都对不上，找谁去办这个事去？

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事情的风险实在是有点大，北京和天津跟上海还不一样，那边毕竟离得远，又不像后世的信息那么发达，就算是有点什么过分的举动，只要北京这边不知道，就当没有这回事。

北京天津都是天子脚下，那边放个屁这边都能听见响动，这种事情想瞒过那位大总统去，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万一要是把那位惹急眼了，没准都能出人命，卓立仁是真不想办，可是不办还不行，他还真是没想明白怎么办。

宋局长仔细看着卓立仁的反应，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实话，也就放下心来，开始帮着他分析这里边的风险和难处：“这个事吧，也好办也难办，关键就是你想怎么办？要是办不好，还真有可能会上达天听，让海子里边那位知道就难办了”

北京的官员一般都把最高领导人住的□□叫海子，宋局长这里指的就是袁大总统。

“你想啊，他是一国之君，国家的体面，要是让外边的人，特别是那些外国人知道，他儿子居然是一个流氓地痞，别说是有伤国体，让他那老脸往哪搁？

天子之怒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因为二公子的事惹恼了他，真要是起了杀心，青帮那些江湖中人能与你善罢甘休？而且你现在已经毕业回国，少不得要在政府里谋个差事，我还打算着等你来了，再问问你想做点什么，然后再去帮你想办法。

要是因为二公子的这些荒唐事让那位不痛快，这事可就不好办了。当然，你做事有主见有章法，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有加入青帮这事我觉得草率了，福祸利弊还难说，且看着吧。”

事不关己都无所谓，关心则乱，这位宋大局长的批评虽然有些突兀，里边明显带着老丈人关心女婿的意思，卓立仁知道人家是为了自己好，不能不领这份情。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宋局长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说自己年青，自然免不了有些意气用事，以后自己一定会注意，只是现在那位二公子的事怎么办，还请宋叔叔帮忙拿个主意。

见他懂事乖觉，还自居晚辈当面叫了宋叔叔，也是认了这门亲事的意思，宋局长的脸上露出慈祥亲切的笑容，拉着卓立仁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坐下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那么客气。那位二公子的事过一会再说，先说说你回来想做点什么，能不能留在北京？”

卓立仁把自己想回东北的想法和理由说了，宋局长的脸上就带出来几分不然，给他仔细分析了留在北京的好处，主要还是考虑到，留在北京他就能帮上忙了。

卓立仁不好直接拒绝，只说自己会好好考虑之后再说，宋局长这些年就是管人事安排工作的，什么人没见过？见他那个敷衍的样子，心里就明白卓立仁应该是主意已定，很难改变了。

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却也还不至于为此生气，毕竟人家孩子的父母还在东北，回到父母身边尽孝也是正事，又开始设身处地的帮他琢磨，怎么解决那位二公子的事。

有句话叫能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位宋局长给卓立仁出的主意，让他顿开茅塞，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像宋局长这样，一直在袁大总统身边做事的人，当然知道那位二公子有多荒唐，就连他那个当大总统的爹都管不了，也就别去费那个劲，琢磨着怎么改变他的想法，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既把他这个事给办了，还不能得罪，或者惹恼了那位大总统。

宋局长告诉卓立仁，既然他对青帮北方的人物派别都不了解，自己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现在的天津军警督察处长叫许家纯，去年年底刚刚上任，原来是袁世凯的一个亲兵，后来做了大总统的卫队长。

去年北京天津都成立了军警督察处，袁世凯就让他做了天津军警督察处的处长，其实就是给他一个机会出去搂钱去，他去天津任职的手续和文书，还是宋局长亲自帮忙办理的。

这个人自从天津小站练兵那时候，就开始跟着袁大总统了，当兵之前就是一个小混混，据说也是青帮里边的人，现在他已经是天津的一号人物，别说是青帮，哪门哪派都得看他的脸色吃饭，让他出面肯定没问题。

再说还是大总统的二公子交代的差事，谁敢说三道四穷搅和？二公子不是要讲究个排场吗？这个事咱们这么办，让许家纯出面，找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就说他们都是天津的青帮头面人物。

这些人的模样连你都不认识，二公子就更不认识了，反正他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真往青帮那些人里边掺乎，把场面搞得热热闹闹的，只要能把二公子糊弄过去这个事就算是成了。万一将来真让大总统知道了，我再找机会从旁解释一二就是了，不至于真把大总统惹急了。

卓立仁忍不住拍手叫绝，这么办应该是最稳妥的了，既能让那位二公子过一过江湖大佬的干瘾，还不至于在江湖上引起什么风言风语，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拿着这件事到处乱说，传到外边去，丢了大总统的面子。

宋局长是一个极稳当的性子，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缓急，办起事来却是非常痛快，马上就给卓立仁写了一个便签，又在信皮上写着许家纯亲启，还把便签先给卓立仁看过。

卓立仁看过便签，顺手塞进信封里，宋局长说不用封口，这就说明拿着便签的人比较亲近，而且可以信任，卓立仁也佩服自己未来的这位老丈人，办起事来滴水不漏。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卓立仁先派人给袁克文送去一个条子，说自己已经动身去天津办他交代的那件事去了，让他耐心等待自己的消息。让家里的马车把自己和何大勇送到火车站，搭乘8点钟的火车奔了天津。

这个时期往返于北京和天津之间的火车已经很多了，大概是两个小时一班，北京到天津140公里，算上路上停靠的时间，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卓立仁到天津正好是中午12点，他也没心思去饭店吃饭，与何大勇两个人就在路边摊上，一个人弄了两套煎饼果子，对付着吃了个半饱。

要说这个天津卫的煎饼果子还真是名不虚传，特别是在这大冬天里，绿豆面摊出来的煎饼，里边夹上油炸的酥脆的馃蓖儿还有鸡蛋，再涂上一层面酱、葱末、腐乳、辣椒酱，都不用吃，站边上闻一口就知道香极了。

寒冬腊月哈气成霜的季节里，热热乎乎的拿在手里，再咬上那么一大口，别提多香了。好吃归好吃，就是有点不填肚子，特别是大肚汉何大勇，吃了两个还觉得意犹未尽，一直回头看那个煎饼摊。

卓立仁其实也没吃饱，就是心里有事，还不忘挤兑何大勇是个饭桶，何大勇自觉嘴笨说不过他，干脆不吭声也不理他。

他知道卓立仁是故意气他，他越搭话卓立仁越来劲，只要他不搭话，卓立仁说几句，觉得没意思，自己就停下了，他又不傻，明知道斗嘴皮子不是个，才不会送上门去找不自在呢。

果不其然，没说几句卓立仁就不吭声了，他们俩从火车站出来，找了一个马车夫打听，去那个军警督察处的路，人家告诉他们不用坐马车，往北步行只要五分钟就到了。

所以他们俩现在是顶着风走，卓立仁刚才吃了两个煎饼果子，顶着西北风走路，还不忘挤兑何大勇，结果灌了几口凉风，呛着了，一个劲打嗝还停不下来。

乐得何大勇连说他活该，气得他抬脚就踢却没踢着，何大勇早就知道他会踢人，哪能让他那么容易就踢着自己，躲出去几米外，他踢不着的地方，还用大拇指比划着活该的意思。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来到了距离天津火车站不到二里地的军警督察处门口，卓立仁跟门口的卫兵说自己从北京来，要见许家纯，还从兜里掏出来宋局长的名贴递给卫兵，让他拿着到里边交给那位许处长看，他就知道是谁了。

卫兵不敢耽搁，接过名贴转身就往里边跑，没有几分钟又跑回来，到了卓立仁面前‘啪’的就是一个敬礼，说是许处长有请，还殷勤的在前边带路。

卓立仁何大勇跟着这个卫兵，一直上到二楼的一个办公室门口，卫兵推开屋门，请他们进去，屋子里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吃饭，看见客人到了，把手里的饭盒往桌子上面一放，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门口迎过来，塞满了食物的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

卓立仁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紧走几步，过去跟这个人握手寒暄几句，为自己打扰了主人吃饭而抱歉。

这人就是许家纯，一边客气的请卓立仁坐下，扭头高声叫着来人，一个勤务兵模样的年轻人应声而到，许家纯粗声大气的让他把饭盒撤下去，赶紧的给客人沏茶，要沏好茶，就是去年大总统赏的那盒崂山绿。

卓立仁就知道，这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典型的行伍出身，性情粗率，不讲究什么规矩仪式，这种人对了脾气怎么都行，要是看你不顺眼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