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先生无疑是当时整个中东铁路范围内，西起满洲里东到绥芬河，包括哈尔滨乃至长春以北的这一大片极为辽阔的中国土地上的实际控制者，说他是这个地区的太上皇也不为过。

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先生负责与铁路修建有关的一切具体事务，也可以说是位高权重。至于亚历山大总经理先生则负责管理修建中东铁路所需要的所有的资金往来和账目审核，甚至还包括哈尔滨城市建设资金，除了对铁路方面的投资，俄国在哈尔滨的城市建设上面投资也极为惊人，按照俄国方面的统计，从1896年到1925年的三十年里面，俄国通过中东铁路局在哈尔滨的城市建设上面投入了超过一千一百万卢布，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用于建设在哈尔滨的那些俄国人的住宅交通包括城市公共卫生这些基础设施，到了1925年左右居住在哈尔滨的俄国人已经超过了十五万人。

亚历山大先生直接向沙皇俄国的财政部长塞奇?维特伯爵负责，他的职务也是由沙皇本人任命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哈尔滨一干十几年，没什么特别出色的业绩却没人能动他的原因。

卓立仁快步来到亚历山大先生面前，先伸出手去与他握手，微微鞠躬点头致意，用地道的俄语说道：“尊敬的亚历山大?布柳姆贝格总经理阁下，首先请让我对您允许我占用您宝贵的时间表示由衷的感谢！我的名字叫卓立仁，我的父亲是卓经武先生，他经常与您在同一个教堂里面做礼拜。他说过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虔诚的教徒，愿上帝保佑您！他很希望我在合适的时候能够与您结识”。

亚历山大总经理肯定是听明白了卓立仁的话，马上就满面笑容，还十分夸张的把两只手高高举起来：“我当然认识您的父亲，那位与我一样虔诚的上帝的子民，我还记得他有一个俄文名字叫安德烈对吧？你看，我和你父亲是朋友，那么我们也应该成为朋友，你说是吗？”卓立仁表示对此非常赞同：“当然，您说的就是我想的，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两个人虚伪的寒暄了几句，亚历山大总经理就开始询问他比较关心的问题：“好吧，我亲爱的年青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非常希望可以为你和你父亲效劳！”，卓立仁注意到这个家伙没有对自己使用敬语，不过他并不十分在意，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从这个家伙的手里拿到贷款就行了。

“非常感谢您总经理阁下，我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贷款”。

“贷款？这可真是让我有一点点感到奇怪了！年青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几次建议你父亲从我的银行贷款，来扩大你们家的工厂和别的生意，可惜的是你父亲每一次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的建议。那么，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是什么原因让你的父亲改变了他的想法？还是你没有经过你父亲的同意，私自跑到这里贷款，去做一些你父亲不同意你做的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请你不要再说什么，我不希望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好吧？”

卓立仁还真没想到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竟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当然您对此可以尽管放心，没有父母的许可我是不可能把家里所有的房照地契都拿来的”。

“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的父母为什么不来？看起来你要的贷款并不少吗？”亚历山大先生一边说一边把卓立仁递给他的那些契书摊在桌子上，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卓立仁微笑着告诉他：“因为现在是中国的新年，所以我的父母一起去外地看望我母亲的父母去了，中国人几千年来都以孝顺父母为美德，而且他们相信我会与您愉快的达成一致。当然很快他们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会一起过来办理下面的手续”。

亚历山大先生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些文件：“我能不能知道你们打算贷多少款？这些东西可是值不少钱啊？”

卓立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了一个问题：“尊敬的总经理阁下，我想问问您是否知道这些文件上面的所有财产，如果按照世面上的价格大概能值多少钱？”

亚历山大先生沉吟片刻说：“你家里的这些财产确实值很多钱，不过不能按照世面价格同等数额去贷款，而是根据这些财产的大概估值再按照一定的比例来贷款，你明白吗？”

卓立仁丝毫也不感到意外：“我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是请您至少对这些财产进行一个大概的估值，再按您说的按照一定的比例，然后我们再来谈谈可以贷款的额度好吧？”

“哦，当然，这样是可以的，请你稍等一下，我让负责估值的人上来”，说完了他在桌子上面的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很快就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的秃顶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服，戴着眼镜，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猥琐。他来到亚历山大先生办公桌旁边，亚历山大先生把那些文件都推给他并且告诉他，现在就在这里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财产进行一个大概的估值。这个人把所有的文件都抱着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桌子后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快速翻看着这些文件。

卓立仁把第二杯咖啡刚喝完，这个猥琐的小个子男人就把全部文件都看完了，把一些数字用铅笔写在纸上交给了亚历山大先生，然后就离开了。亚历山大先生默默的看着手里的纸条一声不吭，好半天才抬头看着面前的年青人，问道：“年青人，你真的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吗？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贷多少款？”

卓立仁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要贷款的数额：“尊敬的亚历山大先生，我知道贷款需要抵押品，对于抵押品的估值可能会有一些小小的分歧，不过问题不大。我认为抵押品的价值应该用三个方面来评估，一是这些工厂作坊店铺的土地建筑房屋的价值，二是通过对设备的新旧程度，还有工人的熟练程度对这些工厂的价值进行评估，来预测这个工厂作坊的实力和前景，三是根据这些工厂作坊店铺的经营管理状况，以及最近几年的盈亏和利润增长率进行评估，并且以此来评估贷款期间的盈利能力。您认为我说的这些是不是有道理呢？”

好半天亚历山大先生都没说话，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的年青人，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年青人竟然如此熟稔于银行贷款业务，而且他没办法从年青人的话里找到任何问题，除了认可还能做什么呢？

亚历山大开始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卓立仁：“好吧，这些事都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那么年青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贷多少款呢？”

卓立仁胸有成竹的微笑着说：“尊敬的亚历山大先生，按照我刚才说的计算方法，我家的这些财产按照市场价格最少也能值一百五十万大洋，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家的所有买卖的经营状况都非常良好，已经连续四年的年利润增长率超过百分之二十，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些买卖在未来几年利润率会下降，您对此有何看法？”

“嗯，这个—似乎有些道理，不过…”

不等他把话说完，卓立仁就继续说道：“当然，您的意思我很明白，所以我认为在这个价值的基础上打一个对折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额，您觉得能否接受呢？”

亚历山大先生把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放下了：“好吧，我想您说服了我，不过我们还是要对这些企业店铺的经营情况进行仔细的评估，你看——”

“当然没问题，不知道您是希望我派人把这些企业店铺的账目都给您送来进行审核，还是请您派人去到这些企业店铺里实地考察，还可以直接在那里查看那些账目，您觉得怎么办更好？”

亚历山大的脸上露出来一丝狡猾而诡秘的微笑，他问卓立仁：“您觉得怎么办更好一点？是不是你让他们把账目都送过来比较简单一点？”

卓立仁当然明白亚历山大在给自己下套：“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您应该派人去实地看看更好，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自己看见的比较放心”。

亚历山大放心了，现在他已经基本上不再担心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风险了，然后就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好吧，还有一个小问题，既然您家里的所有生意现在看起来似乎都很好，而且也不缺钱，那么为什么还要贷款？”

卓立仁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了，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和用途，银行怎么敢把那么多钱给你？“我的父亲和我都认为在未来几年里纺织品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市场前景广阔的产品，越来越多质量更好的各种棉布、纱布还有亚麻布将会有极大的市场需求。您应该知道，哈尔滨周边可是整个亚洲最大的亚麻产地，如果不能加以妥善利用，每年除了老百姓自己用的那么仨瓜俩枣的，剩下那个大部分的就都烂在地里了。我们家有一个计划，准备在哈尔滨建立一个亚洲最大的亚麻纺织厂，生产质量最好的亚麻制品，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我的父亲准备在近期带着我一起去上海，考察那里的美国、英国还有德国的纺织设备，我们完全相信这会是一个成功的项目，您认为呢？”

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了，不要说这个事情确实就是像卓立仁说的那样，就是真有什么风险又和亚历山大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有那么多远高于贷款额度价值的优质抵押品在手里，说不定这个项目失败了，亚历山大先生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亚历山大先生和卓立仁谈笑风生的就把去工厂和店铺实地考察的时间都确定下来。说是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其实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俄国人极低的工作效率耽误事，卓立仁明明白白的告诉亚历山大先生，他和父亲已经确定，过了年马上就要离开哈尔滨，去上海考察设备，所以请亚历山大先生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对卓家的企业进行考察的工作完成，否则就会耽误事，亚历山大先生欣然允诺，他会亲自安排人马上就去他们家的企业进行考察，并且会在最短时间里完成所有的审核。

他还破例亲自把卓立仁送到了楼下大门口外面，注视着他上了那辆漂亮的马车，马车驶出后他才非常开心的转身进了银行，门口的老侍应生见他高兴，连忙恭维他几句，说他今天看起来神清气爽格外英俊潇洒，乐得亚历山大甩手扔给他一枚银币，可把老头乐蒙了，今天还真是福星高照好事成双，竟然得到两块银币的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