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卓立仁跟刘家辉魏明两个人交代完了事情,许家纯站起来,走到卓立仁面前,规规矩矩的给卓立仁鞠了一个躬。
把卓立仁吓一跳,连忙也站起来:“二奎你别吓唬我啊,咱哥俩有话直说就是,你这是干什么?”
许家纯就像当初在小站当兵的时候一样,军姿站的笔挺,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跟卓立仁说:“卓公子,我是看明白了,二爷说得对,您就不是凡人,二奎有个事得麻烦您,请您务必看在二爷份上答应二奎。”
卓立仁不知道他想干嘛,不敢胡乱答应,让他赶紧说,说完了才好知道怎么答对他。许家纯满脸真诚的说:“卓公子,二奎嘴笨,就是那么个意思吧,二爷是我师傅,您跟二爷是兄弟,也是师兄弟,您就是我师叔,要按这个算起来,您跟我师傅也差不多是吧?
天津卫的事情,二也都交代给您了,您也知道,二爷没功夫搭理我们这帮货,二奎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二奎知道,您是天上的凤凰,不敢给您添乱,就想求您,能不能把二奎跟这几位师兄弟一块堆带着行不?
二奎今天把话说明白,从今天开始,您在二奎这里,就和二爷是一样的,您说往东二奎不往西,您说打狗二奎不去抓鸡,二奎也不敢请您现在就答应,以后您就看二奎怎么做就是了。”
卓立仁十分惊讶的看着许家纯,他没想到这家伙的反应这么快,只是听了自己跟两个弟子交代事情就想明白了,关键是他能马上就做决定,这种反应速度还有这个决断能力,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在原来的历史上,这个许家纯到了明年,就会因为袁世凯去世,失去靠山之后被一撸到底,回到家乡做了一个富家翁。
他虽然有些家底,却架不住京津地区战乱频仍,很多人都知道他家有钱,连续几次遭到乱兵还有土匪的劫掠,很快就被弄得家破人亡,55岁就死于兵乱。
卓立仁现在还真需要有这么个人,帮助自己的人在天津卫立足,再说也没必要跟许家纯过不去,江湖人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特别是像许家纯这种实权在手的人物,更是多多益善,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天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卓立仁留下刘家辉和魏明,在天津与许家纯一起处理青帮的事,他自己准备带着何大勇和侯波,尽快坐火车回东北。
还有十天就是春节,家里催他回去的电报都来三封了,他自己心里也急,可是这些事不安排好了,他也真是不放心。
结果要上火车了,又出了一个差头,许家纯到火车站来送卓立仁的时候,因为他没有提前过来给卓立仁安排酒宴送行,怕卓立仁不高兴,连道歉带解释的跟卓立仁说,自己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
前些日子,天津卫冒出来一个飞贼,居然把躲在天津租界里,一个前清王爷的宅子给偷了,丢的东西倒是不多,问题是特别的珍贵——乾隆御赐和阗白玉三件套连盏香炉。
这东西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它是用一块极品和阗白玉雕刻而成,三个香炉之间各自独立,又通过玉环相连而成一体,三个香炉分别用了三种不同的雕刻工艺,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就连玉料上面的杂色,都被巧妙的处理成了蝙蝠和金鱼的样子,不仅栩栩如生而且浑然天成,曾经在乾隆的小书房摆放了很长时间。
这个窃案很快报到了许家纯这,要是别人他还真不是很在乎,可是丢东西这位的身份实在是有点特殊——末代皇帝溥仪他爹,前清的醇亲王加上监国摄政王载沣。
他还兼过满清的陆海军大元帅,现在的大总统袁世凯,当年也是他手底下的兵,还曾经得到过人家的关照,如此说来,即便是现在满清已经没了,别说是许家纯这么个小小的芝麻官,就连大总统也还要给他几分面子。
为什么呢?自从满清没了以后,这位除了出去每天出去溜达,或者去戏院听戏,天天蹲在家里哪也不去,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们,特别是溥伟他们鼓捣的‘复辟’,他是一概不参与,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算得上是比较有眼力见那种。
许家纯这边跟着卓立仁掺乎青帮的事,也安排了得力人手,四处排查这个窃案,就连北京上海的古董店寄卖店,还有当铺都派人去打过招呼,绝不能让这个飞贼在自己的地盘得手之后,再大摇大摆的把东西给出了手,那样的话丢人就丢大了。
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丢东西不丢人,丢了东西再让人家当面打脸,就真丢人了。要不说这警察要是真心想抓的人,几乎没有抓不着的。
这个贼可能是急需要用钱,再加上掌管京师警察厅的吴炳湘还是许家纯的把兄弟,派了手底下最厉害的侦探,上天入地的搜拿嫌犯。结果没到十天,就在北京琉璃厂一家古董店里,把这个飞贼给按住了,而且是人赃俱获。
昨天晚上,这个飞贼被押解回到了天津,许家纯连夜对他进行了突击审讯,这一审就是整整一夜没合眼。
如果就这么点事,一会不是就能说明白吗?为什么这么麻烦呢?因为这家伙身上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弄不好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干脆就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问什么说什么,一点磕绊都不打,结果把许家纯还有审他的这些人都给惊着了。
那个年代的天津卫,有八个特别有钱的人家,号称天津卫八大家:卞、韩、穆、黄、王、高、华、李,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家,过去几年居然都被这个飞贼光顾过,还有的人家损失惨重。
让许家纯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个飞贼从这些人家偷了多少钱多少东西,而是他偷东西的目的,他把所有偷来的东西变卖成现钱之后,全都分给了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百姓。
实际上他自己就没什么大的花销,这一次他之所以栽了,是因为他违背了给自己定下的一个能保命的规矩——销赃要远,时间要长。
他有一个婶母,从小把他养大,最近得了重病急需用钱,他手里又不存钱,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坏了给自己保命的规矩,结果就落进了人家设的天罗地网里。
许家纯趁着没开车的功夫,在卓立仁的包厢里解说这些事,是为了向卓立仁表明,自己没能提前过来给卓立仁送行是有原因的。
卓立仁倒是没往心里去,还安慰许家纯别在意这些无所谓的事情,顺嘴问了许家纯这个飞贼叫什么名字,许家纯说叫张三立,是最近几年天津卫最有名的飞贼。
一直站在旁边的侯波扑通一声就给卓立仁跪下了,卓立仁一看侯波那个模样,就知道他这是有事,让他先起来说话,侯波还是低着头不肯起来。
卓立仁问他怎么回事。侯波先是抬眼看看许家纯,再看看卓立仁,卓立仁就明白了,侯波要说的话,肯定跟许家纯刚才说的那个飞贼有关系,就问他:“这个张三立你认识?”
侯波点点头。卓立仁又问:“跟你啥关系啊?”
侯波闷声说:“我师叔。”
“有话说有屁放,火车马上就开了,二奎也不是外人,你想怎么着给个痛快话。”
侯波跪在地上还是不说话,却偷眼瞥了许家纯一眼。许家纯就乐了,一拍大腿说:“嗨!闹了半天都是自家人,介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这么地吧,师叔,您老人家放心回家,陪师爷过年,让侯波兄弟留下来帮我几天,这个事就交给二奎了。”
列车员进来,客客气气的告诉许家纯,说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许家纯跟卓立仁告别之后,就和侯波一起下了火车。
他们俩目送着火车缓缓驶离,许家纯跟侯波商量:“侯波兄弟,既然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个事情确实不好办,你要是想要个囫囵尸首简单,要想把人活着捞出来忒难。
你都不知道,你这位师叔得罪了多少有钱人,那些人知道钱都让他给散了快恨死他了,现在已经有人拿钱托到我这里,不为别的,就要让他死前多遭点罪,还有人都把钱使到牢里去了,这几天他在里边可没少挨揍。”
侯波好像自言自语的说:“我八岁那年跟的师傅,那时候师傅和师叔还在一起没分开,有一次我差一点病死,大夫说彻底治好得半年多,连药带补得几十两银子,师傅都不想治了,师叔出去做了一票,弄回来钱救了我的命,那是他第一次去趟大户人家的瓦(盗窃),我…”
“行了,我知道了,这个事我替你办了,你怎么谢我?”
侯波俩眼直勾勾看着许家纯不说话,许家纯就是一笑:“别那么看我,怪瘆人的!不要你干别的,跟我说说你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你得给我句实话,我不能把后半辈子稀里糊涂就交代出去,既然你欠你师叔一条命,我帮你把这条命还上,要你一句实话不多吧?”
侯波松了一口气,看着许家纯说:“一句话就够了,你能跟着师傅,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许家纯看着侯波愣怔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穿着长筒马靴的他在雪地上一个呲溜滑差一点摔了个跟头。
连忙过来跟侯波搂脖子搭肩膀的,并肩往车站外边走,一边还小声跟侯波套近乎:“唉兄弟,我跟你说啊,我就看着咱们师傅不是凡人,你跟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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