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健没拿这点钱当回事,这点钱对于财大气粗的青帮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当务之急是不能耽误了卓立仁交代的事。
问罗长水几天能把人招来,这是个实际问题,你要是半个月才能招来人,黄瓜菜都凉了。罗长水说,要是能保证不欠薪还有活干,他今天就能叫来二三十人。
好多他们一起来的老乡,现在别的厂里打工,情况都跟这里以前差不多,不是欠薪就是各种扣钱,有些人早就惦记着回家乡了。
庞健想起来问他,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罗长水说自己现在一个月薪水8块大洋,厂里管一顿午饭,一周吃一次肉,如果在厂里住,还要另外扣掉一块大洋。
罗长水说他这个级别的工匠,现在厂里还有两个,下面的那些学徒也分三等,最高的一个月只有五块钱,至于那些什么手艺都没有,只能干苦力的人,一个月只有三块钱,甚至更少。
庞建跟侯波商量了一下,按照卓立仁对吴启周他们的估计,连验收带装箱再加上火车运输,最少也得一个月,才能把那么多东西从北京运到上海,然后再从这里船运到欧洲。
按照他的要求,这一千个箱子必须在一个月内完工,庞建觉得还是得往前赶一赶日期,这样才比较把握,跟罗长水商量,能不能二十天干完。
罗长水说那样就得多招些人手,最少也得再招几个大工,再加上四五十个手艺比较好的学徒,才能保证按期完工。
只不过这种临时招来的人,工钱要比长期雇佣的人多一些,比如他自己这种级别的如果是长期用的工钱是8块,要是短期用就得给人家开到9块,甚至是10块一个月才能招来。
庞健让罗长水,把他师傅也一起请过来,罗长水问能给他师傅开多少钱,庞健告诉他,让他师傅来,不是让他具体干活的,是让他来坐镇,指导别人干活的,不管干多少活,一个月下来保底二十块大洋,年底赏钱另算。
罗长水心里这么一算,一个月二十块大洋,一年下来就是二百四十块,换成银子就是一百五十两,还不用师傅干什么重活,这个事得赶紧跟师傅说说,估计师傅肯定能过来。
庞健让罗长水把他师傅请过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樟木箱子,这玩意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需要手艺特别高超的师傅。
庞健是想着,卓立仁再过两年,可能就要娶**的那个丫头过门了,等到这些箱子弄完了,有了闲功夫,就让罗长水的师傅给卓立仁打一张千工拔步床,作为自己给师傅的贺礼,那可比送钱实在得多。
离开木器行之前,庞健只留下一个账房先生在厂里管账,却安排罗长水做了新工头,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由他负责,不仅出去招人,就连厂里的钱都交给他了。
庞健只有一个要求,账目要清楚,每一笔开销,都得他跟账房先生两个人签字画押才做数。庞健跟侯波坐上马车,离开了木器行,往公共租界方向而去,庞健已经有了自己专用的马车。
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公共租界戈登路28号,这是一座二层小楼,红砖外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只不过现在是冬季,看上去枝黄叶落,藤蔓枯干没什么生气。
如此却可以让冬日里没什么温度的阳光照进窗户,给湿寒透骨的房间里增添一点热乎气。马车在门口停下。
庞健跳下马车,径自来到门口,在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等了片刻再敲三下,然后又是三下,这么连续敲了六遍,跟在庞健后边的侯波以为里边没人,正打算劝庞健,既然没人就别敲了的时候,门里边传出来一个很小的声音:“谁啊?什么事?”
庞健趴在门边小声说了一句:“我找马先生,是朋友介绍我来的,有要紧事。”里边好半天没动静,侯波刚想过去砸门,却听见里边有了动静,是各种开锁的声音。
听上去有弹簧锁,铰链锁,甚至还有铁门闩的声音,听得门外的侯波跟庞健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里边这位因为什么,居然要小心到这个程度。
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了,却只开了一条缝,露出来半个惨白的人脸,似乎是从来都不晒太阳的那种,看上去岁数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还戴着一副眼镜,一圈一圈的看着度数挺高,脸上满是戒备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庞健笑的很诚恳:“朋友,既然能找着你,自然是熟人介绍,给你送钱来的,总得让我们进去说话吧?老在门口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再说了,你就不怕别人看见?”
这个人探出来半个脑袋往两边看看,没发现有人在附近,或者特地往这边查看,这才把门打开了一半,自己侧过身子让庞健侯波进来,随后马上就把门关上,再把那些门锁一道一道都锁上。侯波和庞健看着偷乐,他也不嫌麻烦。
到了房间里边,这人也不请庞健他们俩坐下就问他们有什么事,庞健也不在乎,从自己兜里掏出来一张长长的,巴掌宽的纸条递给他,这个人把这张纸条拿在手里展开来仔细查看,觉得有点看不清楚,就走到窗户跟前,借着窗户上的光亮认真的看起来。
庞健示意侯波不要着急,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等着,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这人放下纸条,回头跟庞健说:“什么时候要?要多少?”
“最多二十天,要五千张。”
“知道价钱吗?我这不讲价的。”
“知道,只要东西真,价钱没问题。”
“好的,五百美元,预付一半,另外一半验收时付。”
庞健毫不犹豫的从他带着的皮包里,拿出来一叠美元,数出来250美元递给这个人,他连看都不看,直接放在桌子上,看着庞健也不说话,那个意思应该是说你们可以走了。
庞健跟侯波两个也不跟他客套,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却停住了,回头看着这个人,他好像才想起来自己门上的那些锁,三脚两步过去,给他们俩打开了门,让庞健他们出了门。
到了外边的马车上,侯波问庞健,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庞健告诉侯波,这个人的名字叫丹尼尔?马克斯维尔,是一个美国人,也是一个在绘画和制版方面的天才。
他9岁的时候,就用画笔自己在家画了一张美元,拿到附近的商场,给自己买了一大包巧克力,要不是被他父母发现了,还不知道他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结果就是挨了一顿揍。
到了他11岁那年就更不得了了,他画了一张50美元的钞票,自己拿着到附近的银行换成了零钱,问题是他真的换成了,就连银行的工作人员都没看出来,是他自己用笔画的钞票。
等到他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在‘画钱’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当然可以预见了,他开始频繁的与监狱打交道。
三进三出之后,他终于幡然悔悟——这么着小打小闹的,早晚还要进监狱,完全不符合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得到的结果,于是他开始了另外一种‘艺术创造’——买回来各种设备还有纸张,直接印□□了,而且他印刷出来的□□水平极高,几乎完全可以假乱真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这个丹尼尔也是如此,刚开始的时候他特别小心,虽然印刷出来的□□不少,可是他不敢拿出来太多去花,就怕被有心人看出来一些端倪。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前科的人,在警察局还有监狱都有案底,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自己印的□□也不在附近花,总是拿到很远的地方去用。
这么连续干了几年都没出问题,他也就慢慢的放松了警惕,开始嫌麻烦,不愿意跑那么远到外地去花钱,在家乡花钱也变得大手大脚起来。
他前几年之所以没出什么问题,主要是因为外地的人不了解他,再加上他印的□□确实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水平,问题是等到他在自己家乡也这么干,很快就出问题了。
这些人太了解他了,都知道他是一个没什么收入,又好吃懒做的闲散汉,关键是他以前还有‘画钱’的前科,你说你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干,却有那么多钱去挥霍,傻子都知道,这里边肯定有问题,更别说那些警察了。
一来二去的就被警察给盯上了,其实到了后来,这些警察也承认,他们压根就没发现,这小子花的是他自己印的□□,他们曾经把他用过的纸币,拿给银行的工作人员仔细检查,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他们之所以觉得他有问题,纯粹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干,家里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他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钱,还以为他是从哪偷的钱呢,你说是警察的职业病也行,你说是羡慕嫉妒恨也行,反正是有一帮子警察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死盯着他。
都说是做贼心虚,那是一点都不假。别人看不出来用的是□□,可是自家事自家知啊,有人盯着自己,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可是他很聪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跑,只要自己一跑,那就是‘黄泥掉进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老老实实的待了半年多,哪都没去,花钱也不得不节制起来。
这样的日子时间短了还好办,时间长了他就有点受不了了,为什么呢?过去几年里,他已经大手大脚享受惯了,现在再让他过那种苦日子,可就太难受了。
忍了差不多一年多,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有钱不敢花的日子了,就琢磨着怎么离开家乡,去外地生活。
这个时候的美国,突然通过了一项法案,对于制造□□的案犯,不得以州法案与联邦法案有冲突为由,进行管辖权的限制,意思就是不管你在哪里犯的案子,都得直接移交给联邦巡回法庭进行审理。
结果这样一来,他想凭借着有几个州对制造□□打击的不那么严格的机会,让自己逃脱惩罚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他不得不开始考虑离开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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