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告诉对方,他父亲那个朋友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父亲,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几个外国人很有可能是在利用这个名义上属于他的公司来弄虚作假,骗钱跑路然后再嫁祸于他,他可不想让人家把驴牵走了自己去拔撅子,来信问卓立仁的父亲怎么办?还说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准备操作股票价格的具体情况,甚至连他们准备离场的大概时间都知道,这让考夫曼两口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一旦被别人知道了所有这些信息,就等于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脉,如果再有大笔资金对应进行操作,这家公司能够盈利的空间就非常有限了。
卓立仁编了这么个理由,不过是为了让考夫曼两口子比较容易的接受和相信这个秘密,他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俩具体的股票名称,还有价格时间这些最关键的信息,就算他们俩答应加入进来并且成为伙伴关系,卓立仁也得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上海,到了具体操作时才能把完整的信息告诉他们。对于卓立仁的这种做法,考夫曼先生和夫人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和接受,因为这个信息对考夫曼夫妻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对卓立仁的意义,作为股票市场的绝对行家里手,他们俩能把这个信息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而卓立仁依靠这个信息能做的就很有限了。
卓立仁请他们就在这里商量,然后把结果告诉自己,考夫曼先生显然想得有点多了,他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卓立仁说:“卓立仁先生,我想知道如果我们不能参与您的这个计划,您会不会感到生气?”
卓立仁开始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卓立仁憋不住的笑了:“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不,我亲爱的考夫曼先生,应该为此感到生气和遗憾的是您和您的夫人,因为你们俩就会失去一个绝好的赚大钱的机会,很抱歉我可能是没说明白,我请你们参加的不是’我’的计划,而是’我们’的计划,这个计划所需要的全部资金都由我来提供,如果你们参加这个计划,不需要你们出一分钱,不管最后我们能够弄到多少钱,你们俩都可以得到全部利润的百分之五,这是我的承诺”。
考夫曼两口子一下子就激动了:“真的吗?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您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卓立仁表情严肃的摇摇头说:“我从来不会在关于钱的问题上开玩笑,我很希望可以用书面契约的形式,把我们之间的合作以法律的名义确定下来,您觉得怎么样?”
卓立仁拿出来一份已经用俄语拟好的合同草稿,让他们俩仔细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提出来商量解决,如果没什么问题了就马上签约,夫妻俩经过了反反复复的研究商量,对所有不确定的细节条款都做了细致入微的询问和修改,比如卓立仁必须在离开哈尔滨之前,向考夫曼先生支付一张一万卢布的现金支票,一旦到了上海之后发现卓立仁提供的信息与事实不符,这笔钱就作为对他们的补偿不用归还,如果他的信息准确,这笔钱就作为提前支付的利润,从后面支付的利润分成里扣除,然后双方就在重新誊写好的合约书上面签字画押按手印。
卓立仁告诉考夫曼先生,他的计划是让考夫曼马上从银行辞职,同时做好离开哈尔滨去上海的准备,他们俩应该比卓立仁和父母离开哈尔滨的日期略早一点,反正他们都是外国人,也不过中国的春节,他们去上海的路线就是卓立仁之前给自己设计的那一条,从哈尔滨坐火车到大连,再坐船直接去上海,卓立仁会安排两个人跟着他们一起走。他给出的理由是为了保证他们俩的安全,其实都明白,就是为了看着他们,卓立仁很清楚,就他现在已经告诉他们俩的这些信息,就足够他们俩到了上海兴风作浪的了,他们俩对股票市场太了解了,凭借着已经知道的这些情况,他们可以很轻松的弄明白所有那些还不知道的东西,卓立仁可是不敢大意。
考夫曼夫妻当然也明白,不过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把一切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方便。卓立仁告诉他们,等到买完车票就马上派人给他们送过去,至于那张一万卢布的现金支票,已经进了考夫曼太太精巧的小提包里。
站在大门口外面的寒风中,目送着考夫曼夫妻上了马车快速离去,卓立仁长出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身体里面所有的混浊和疲倦都随着呼吸给排到外面,结果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抹头就往回跑,真尼玛够冷的,他忘穿棉袄了。
腊月二十八早上,卓立仁和谭小春在一张桌子上吃完早饭,让下人把碗筷盘子都收拾干净,这些下人没有都回来,只是叫了厨子还有一个张嫂先回来了,这样他们俩就不用天天对付,不好好吃饭了。家里也有点热乎气,这么大个房子,人少了就没人气。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事情,估摸着人快来了,他让谭小春先去准备明天和自己一起去巴彦要带的东西,然后再去火车站,给考夫曼两口子,还有陪他们俩去上海的两个人买去大连的火车票,以及从大连到上海的船票。这个时候的哈尔滨已经可以购买国内陆海联票了,到了1916年的哈尔滨,甚至还可以直接购买到美国日本英国法国的国际陆海联运的票。
卓立仁自己在家等着人来开会,今天他要办一件大事。不到八点,陈强、酒坊的姜老掌柜和大德恒的陈老掌柜就按照卓立仁的要求先到了,卓立仁把他们请进父亲的书房,把自己的想法和要办的事情都给他们先说清楚,一来这是个礼节,显得尊重,二来这三个人都是比较托底放心的老人,有什么事情能往一起想。几个人很快就取得了一致意见,这几位经验丰富老于世故的卓家老人还帮着卓立仁,把他的那些想法完善了许多。
几个人商议完了就出了书房,来到了楼下客厅,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别人。快到九点的时候,其他那些掌柜的陆陆续续的也到了,看见少爷有的亲热有的含蓄,打完了招呼就各自找地方坐下,各家来的人数不一样,买卖大点的就来了两个,比如木材厂就是陈强和新晋三柜,二师兄晋松一起来的,这是一个身材精悍含蓄沉稳的汉子,庞师傅告诉卓立仁,说他心思清明深沉内敛,一直是陈强的好帮手。两个面粉厂之中大的那个的大柜和二柜都来了,小一点的那个是俄国经理卓立仁压根没请,酒坊虽然摊子不算大,也来了两个人,姜老爷子带着儿子姜照君一起来的,这是卓立仁特意告诉的,弄得这爷俩还直迷糊,谁都想不起来这少爷啥时候认识的姜照君。大德恒的陈老掌柜是自己来的,他的二柜因为前几天家里老娘生病了,回家伺候老娘去了。
看看人都到齐了,卓立仁让大家都把烟掐了,不能再让他们抽了,对面都快看不见人了。不算太大的客厅坐了十多个人,这些人几乎都抽烟,有香烟有卷烟还有烟袋锅子,最厉害的就是这个用烟叶自己卷的烟,叫□□头,味道贼冲,不抽烟的人冷不丁聞一口能冲得你上不来气。
这些人大都是家里的老人,有的已经在卓家干了十多年了,卓立仁不能怠慢,所以他得先客气几句:“各位叔伯兄长都来了啊!辛苦各位了!本来过年应该是我父亲请各位过来,说说今年的买卖,还有明年咋个弄法。不过呐,今年情况有点特殊,我父亲陪着我母亲去外地看望我姥姥姥爷去了,百善孝为先吗!是吧?就是有点冷落了各位,我这里给各位叔伯兄长陪个礼,请大家多多包涵!”。
卓立仁也就是客气客气,这些掌柜的也没谁拿这个当真,都是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人精了,对这些虚礼俗套早就应付自如,心里真正在意的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客气几句这个引子就算过去了,下面进入正题:“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尽快熟悉家里的这些买卖,所以才让我多跟各位叔伯兄长学着做事,我也想着,既然早晚都得管起来,那就赶早不赶晚,早点上了手也能帮帮我父亲不是?好在还有各位叔伯兄长愿意帮我教我,立仁感激不尽!有些事情做的到不到的,想来各位叔伯兄长也都能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包涵一二!好了,下面咱们开始说正事,先说头一件,今年各家的买卖都不错,都比上年强。除了木材厂,所以今年的木材厂就有了一些调整,以前的掌柜辞了,新的大柜就是这位——陈强陈掌柜,来,陈掌柜,跟大伙照个面,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大家互相关照一下!”
诸位掌柜的心里面都是各有滋味,有的挺高兴,原来那个吕大柜实在不是个玩意,属驴的,横踢马槽子,早就应该辞了。也有不是滋味的,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大柜说辞就辞了?做买卖不都是有好有坏,有赔有赚吗?谁敢说自己就常胜将军?那关云长厉害吧?过五关斩六将,不是也有走麦城的时候?这要是哪天轮到自己头上咋整?
这时候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了:“小少爷,我说咋没看见吕大柜呢,闹了半天你把人家给辞啦!这个事办地有点不地道啊!人家吕大柜好歹给你们家扛了五年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听说头两年整地不错啊?咋地,说辞就辞啦?哪有这么办事地呀?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啊!你爹要是搁家,怕是不能让你这么弄吧?做买卖不就是这样,有赚的就有赔的,这天底下就没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不会赔钱,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卓立仁看见说话的人是面粉厂的麻大柜,心里就是一阵腻歪。这个麻大柜身高体胖脸堂红润,差不多得有一米七五的样子,说话粗声大嗓声音洪亮,旁边人听着嗡嗡的都震耳朵,给人的感觉嚣张霸气,有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再加上他那张大脸上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模样,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卓立仁随父亲去过这个面粉厂,也见过这个麻大柜,他说话办事虽然还没到那个吕大柜的程度,可也绝对算不上谦卑恭敬,看似率直豪放的做派,不过是为了掩饰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卓立仁两辈子的经验教训都告诉他:不信直中直,但防仁不仁。越是表面上看起来粗犷豪放的人,你越是得小心提防着。他心里真的要是把你当成东家,哪怕是老东家不在,你就能当着这么多人跟少东家这么说话?显然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拿你这个少东家当回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