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绣楼内的书房中,站在一角的徐大石瑟瑟发抖,他从未想过只是想要娶一个老婆,竟遇上砍头丢命的事情。
自从在宫门前见到那个所谓贵人,他三魂吓去两魂。
他已经开始后悔,不该跟着尤锦一指正什么将军,如今好了,这次不死也活不了了。
俯身埋在案上写字的尤锦一,根本不晓得徐大石心中的变化。
她奋笔疾书的样子,让徐大石暗自发抖。
“大人,人我也已经指给你了,可以放我走了?”
尤锦一手中的笔停滞在空中,她抬头看着尚在瑟瑟发抖的徐大石,没有一点意外之色,手里的毛笔指了指门:“我既没让人绑着你,也没让人守着,你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她低头继续写。
徐大石露出欣喜之色:“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次尤锦一头都没抬,指了指桌案上的包裹:“里面有些钱财,你且拿着路上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同银钿讲一下。”
徐大石将信将疑,慢慢行至桌案前,在拿到包裹后,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他试探的走到门口,瞧了瞧两旁的人,根本无人理会他。
小跑几步,那些人也无动于衷。
等他走到庭院中心时,才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往回走,想要进书房问个明白,却被门口的人拦下。
他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看向她们:“才从里面出来,有几句话还未同大人讲,麻烦几位通融通融通融。”
然而站在门口的护卫目视前方,任凭拦下的人说什么,她们的眼神都未动分毫。
“大人,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书房内久久没有回音,徐大石不死心,又喊了几声,奈何还是没有回应。他抱着包裹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
远处天边阴沉,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暴雨,眼下奉京城又要迎来新一场暴雨。
胡朵案的卷宗已经整理完毕,这件案子背后是牵扯朝廷官员的秘事,徐大石是关键人物,只是如果他不是下定决心指正何云军,届时陛下面前他反咬一口,下地狱的不是何云军,而是她。
放他走,是让他知道外面险恶,知道外面的人有多想让他死。
“人都安排的妥当了吗?”
尤锦一眉眼微抬,将整理好的卷宗码放整齐。
“林祭她们已经准备入妥当,只要徐大石踏出尤府,她们便悄悄跟上,只是真的要在奉京城中动手吗?万一他跑到廷尉府告状,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
尤锦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弧度,反问楚竹:“新上任的廷尉,你觉得是谁的人?”
楚竹困惑,据她所知,当时廷尉府的人选出现很大的分歧,自然不会是二殿下的人。
既然不是二殿下人,那么二殿下自然也不会让大殿下的人入选。
想了半晌,她摇摇头,若让她看来,这位新任廷尉大人既不是大殿下的人也不是二殿下的人。
尤锦一将卷宗交给楚竹,眼里没有担忧:“放心吧,即便徐大石去了廷尉府,也跑不掉。”
“莫非廷尉是咱们的人?”楚竹大胆开问。
尤锦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你且把卷宗收好,的过几日要呈给陛下的。”
兴许不用过几日,只要搞定徐大石,胡朵的案子便能结案。只是想要指证何云军,除了徐大石以及清河郡郡守父子,还得有实质性的证据。
与伽罗国的往来书信,兴许在何云军手上。若有机会接近趁机拿到手,便是铁证如山。
另一边守在尤府外的林祭等人躲在府外的暗处,迟迟未见徐大石出来,虽然夜风中一已经带着些许凉意,但架不住蚊虫叮咬,众人苦不堪言。
然而她们所要等待的人,在府内门前徘徊,他迟迟不敢出去,好似外面漆黑的夜色中藏着凶猛的野兽。
徐大石在门前来回踱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头上掠过一道身影,银白色的光影自他眼前闪过,吓的他跌坐在地上,手中的包裹滚到地上。
等他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绣楼前,徐大石被人拦下,他左右观望,生怕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暗器,取他性命。
“尤大人救命,有人要杀我。”
尤锦一在房中听到声音时,蓦地看向楚竹,楚竹轻轻摇头。
林祭她们即便是动手,绝不可能在尤府内动手。
尤锦一蹙眉,难不成萧羿清不死心又来了。
她向楚竹点点头,自己径直出去,楚竹将手中佩剑递给她:“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况,小姐还是拿着武器傍身比较好。”
尤锦一没有接,就因为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她才更不能暴露自己。若真的是萧羿清的人,她得上演一出虚弱女子受到惊吓的戏码才行。
绣楼的门打开,徐大石见缝插针的钻了进去,楚竹并未阻拦,瞬间关上门。
尤锦一四处望去,并未发现可疑身影。
她踱步走在月下,丝毫没有受到徐大石的影响,门前护卫纷纷跟在身后。
晚风覆面,只一刹那,她察觉到树上的人。转身故意躲在护卫的身后,自护卫身后将头顶上剑簪射出,却被树上的人轻巧躲过。
转身之际,通体漆黑的面具在眼前一闪而过。
尤锦一忙停下手中动作,挥挥手让护卫暂且退下。
她抬头仰望树上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面对他。
“不是说了,莫要再来了,怎么又出现了。”
孤魈一跃而下,将手中的剑簪交还给尤锦一:“若我不来,你的棋子就要跑了。”
“我自有安排,不劳你费心。”她的态度与先前完全不同,孤魈一愣,想起萧乾元说的那句话。
眼前人自小聪慧,若是上了心又怎么会不怀疑她的身份。
孤魈没有争辩,他转过身,大有离去的架势,只是在离开前,他留下一句话:“有些东西即使给了二皇子也无所谓,没有那么重要,反而能让他放松警惕。”
尤锦一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枚虎符,也是萧羿清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微微皱眉,不理解萧羿清一心想要得到的虎符会没有用处。
想要再问时,孤魈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眼下她确定带伽罗国的人围攻兄长的是何云军,她只需要确定是谁同的伽罗国有来往书信即可。
何云军同清河郡父子来往书信已经到手,从萧羿清要抓拿徐大石的态度来看,伽罗国的关键在他身上。
那枚虎符或许能成为她致胜的关键。
等她回到绣楼时,徐大石抱着包裹瑟缩在角落里死活不肯出来,得见尤锦一回来,想要起身,犹豫一下,又立刻窝了回去。
“大人,可曾查清楚是何人来杀我?”
尤锦一转身坐在案前,并没有正面回答徐大石的问题:“自然是想杀你的人。”
徐大石不疑有他,默默嘟囔道:“他果然看见我了,如果没有看见我,又怎么会连夜派人来杀我,尤大人,您可得救救我。”
心中的恐慌已经让徐大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面对眼前能保护他的人,跪下恳求保护。
尤锦一与楚竹对视一眼,楚竹这才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尤大人虽然有能力保护你,可你也知道如果那人权势日渐强大,日后大人若再想保护你,恐怕有心无力。”
听闻这话,徐大石差点再次跌坐在地上,楚竹无奈的搀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除非那个人彻底倒台,否则你的性命便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他可是新晋大将军,同先前的尤小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锦一的双手在徐大石说这话时下意识的握成拳头。
“其实,我们手中已经有何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只是苦于没有证人……”
楚竹的话尚未说完,徐大石听到证据两个字时眼睛蓦地一亮:“我,我可以当证人,毕竟胡朵许配我一事皆是此事引起,我愿意证明当时带伽罗国的人从清河郡进入寒山郡的人就是那何将军无疑。”
尤锦一盯着徐大石看了片刻,他没有闪躲。
“你可知作为证人上堂,撒谎会是什么下场?”
徐大石点点头,杨澄的事,他已然听说。
“若你上堂,届时会有其他保护何云军的官施加压力,要拿你动刑,你可害怕?”
徐大石身体轻颤,明显在害怕。
尤锦一将桌案上的笔拿在手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罢了,一般人受不住只怕会屈打成招,我不能因为你冒这个风险,届时若再反咬我一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徐大石猛地跪下,万分哀嚎:“尤大人,您可是为民的好官,一定要为我做主呢,若是没有您,我怕是前脚刚出了尤府,后脚就死在您府前,这多晦气呢。”
蘸过墨的毛笔悬在半空中,墨汁很快在笔尖下坠出一滴水珠。
“你好像搞错了,我这里是女子衙堂,按道理来讲,如果不是胡朵,我恐怕连找你的资格都没有。”
见事情几乎没有转圜余地,徐大石急了:“正是因为胡朵一案,才牵扯出这件事,何况那何云军害死您的哥哥,您难道不想报仇吗?”
尤锦一盯着徐大石,在他称呼何云军那一刻起,她好像看到了某种希望。
她慢斯条理的将毛笔放下,脸上满是不在乎的神态:“我是想报仇没错,可我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更何况我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寻他的破绽,而你……”
尤锦一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好让他明白,自己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而他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否则出门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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