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掌柜见多了世面,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镇定下来,他观察对方脸色,斟酌着回答道:“这位公子相中了小店的货物,正打算谈价格。谢公子,不如您先进屋喝杯茶、稍事歇息,小的接待完这位公子,马上就去见您。”

纪荣点点头:“开个价吧。”

这谢公子言行嚣张,估计来头不小,他无意与对方生事,只想尽快离去。

庆王摇摇晃晃走到近前,枉顾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兀自用两根手指捞起玉簪,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道:“果然是好东西,我喜欢,归我了。”

说着,转手揣进了怀里。

掌柜一愣:“谢公子,这……”

“怎么?”庆王挑了挑眉,振振有词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

“谢公子,您这不是为难小的?”掌柜讨好地笑了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凡事讲究先来后来,今日若是坏了规矩,小的以后还如何做生意?”

他记得此人之前光顾时,身边伴着一个妙龄女子,对珍珠和金饰青睐有加,于是提议道:“小店新进一批南海蚌珠,配以足金,打制了几根发簪,都是上等好物,小的这就拿给公子,想必尊夫人见了,也一定会喜……”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庆王像是被某个字眼惹恼,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面色中的不耐更甚,“我只知道,做生意的该当以利为先。这东西我要定了,旁人若心有不满,何妨与我来场竞价?出价高者得,你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说罢,轻蔑地睨了纪荣和颜珞笙一眼。

仿佛胸有成竹,论财力,这两人绝非他的对手。

纪荣被此等无赖行径气得不轻,当即就想与之理论,颜珞笙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她并未理会庆王,只淡声道:“孰是孰非,相信掌柜自有定夺。”

纪荣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怒火。

表妹聪明过人,绝不会吃哑巴亏,她如此冷静,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再与那谢公子一般见识,转而看向掌柜。

掌柜陷入为难。

谢公子素来出手阔绰,依照他的推断,十有八/九是柱国大将军谢广临府上的子弟,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之结怨。

可另一边,这对表兄妹同样是花钱不眨眼的主,指不定有什么来历。

庆王皱了皱眉:“有什么可磨蹭的?我忙得很,没空与你在这耗,东西我取走了,回头你到柱国大将军府上,说明来意,自会有人付你银两。”

猜测落实,掌柜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公子,小的替您装起来吧,以免不慎摔坏。”

说罢,蓦地回过神来,入目便是对方得意洋洋的笑容。

掌柜暗自道了声“罪过”。

那些世家大族权势滔天,任谁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何况谢公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也没法讲理,等他酒醒了,去谢家那边反告一状,自己才真是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他心想,只能先把谢公子打发走,再好好与这两位客人赔礼道歉,但愿他们能够宽容大度,体谅他的苦衷。

纪荣目瞪口呆,堪堪忍住了质问掌柜岂有此理的冲动。

颜珞笙却未置一词,淡然看着掌柜接过簪子,放回木匣。

掌柜悄然松了口气,正要将匣子递出去,忽然,一只纤细的手抢先按在盖子上,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愣了愣,木匣便被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轻松揽走。

短暂的寂静中,颜珞笙似笑非笑道:“既然尚未成交,便是见者有份,现在它归我了。”

说着,将匣子放在膝上,似乎在提防被人夺去。

“你……”庆王没想到她竟敢来这么一出,哆哆嗦嗦地指着她,憋了半天,怒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蛮横无耻?”

颜珞笙客气道:“不敢当,与谢公子您相差甚远。”

庆王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顿时火冒三丈,冷声道:“放肆!你可知我是何许人?”

颜珞笙莞尔一笑:“谢公子出身高贵,我等望尘莫及,可就算是天潢贵胄驾临,也断无道理限制商贩的买卖自由。抱歉,这东西我们不卖了。”

这话一出,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掌柜顿时呆住。

酒精驱使下,庆王的思维有些混沌,他好不容易转过弯来,弄明白颜珞笙的话中之意,一时间恼羞成怒:“你凭什么……”

“凭这店铺归我纪家所有。”纪荣悠悠接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扫了掌柜一眼,“我说不卖了,你可有意见?”

掌柜抽了口气:“少爷……”

心中悬着的石头却缓缓落地。

有少爷和表小姐亲自作证,便不惧谢公子颠倒黑白、带人来找麻烦。

他终于多了几分底气,毕恭毕敬道:“少爷做主,小的不敢有异议。”

庆王没想到掌柜瞬间变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身边的人千依百顺,何曾让他受过此等窝囊气?他记下这胆大包天的三人,打算回头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在伙计的带领下匆匆而入,看到庆王,忙上前行礼道:“公子,您可让属下好找。”

颜珞笙循声望去。

又一个熟人。

前世庆王能走到距离储位一步之遥的境地,并非因为他自己本事出众,而是谢家和钟家联手,在幕后出力谋划。

这个名叫谢柯的,便是他的心腹之一,替他在宫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不等庆王发话,谢柯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暴跳如雷的庆王登时安静下来,沉默半晌,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柯对掌柜微微一扬头,算作辞别,随即不慌不忙地跟在了庆王身后。

伙计叫着“贵客慢走”,将二人送出。

一切发生得很快。

院子里再度恢复安静。

纪荣面色一沉,顾不得祖父的禁令,斥责道:“我纪家历代经商,素来坦荡正直、问心无愧,岂料你竟在背地里与那无赖之徒沆瀣一气,毁我纪氏声名。”

“少爷恕罪!”掌柜连忙求饶,“小的……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他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看了下颜珞笙,斟酌言辞,嗫嚅道:“您远在扬州,不知某些世家大族在京中手眼通天,像那谢将军,连京兆尹都唯其马首是瞻,小的一介草民,又怎敢得罪他府上的人?”

纪荣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理由:“此事本就是他理亏,他能将你如何?难道还要强行拆了这店不成?如此为非作歹,还有没有王法?”

掌柜苦笑,答非所问道:“平伯交代过我们,有些人万万惹不得。”

纪荣愈发来气:“你这……”

“罢了,表兄,莫要为难他。”颜珞笙轻声打断他,“谢公子若有意针对,完全可以让这店铺毫无痕迹地消失,就算纪家出面,也没有任何抗衡之力。”

掌柜如释重负:“多谢表小姐体谅。”

纪荣一时语塞,良久,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会如此猖狂?”

颜珞笙没有应答。

她也不曾料到,掌柜竟会如此忌惮谢家。

如今的谢家、还有钟家,依旧沉浸在昔日的大梦中不愿醒来,深信世家的辉煌将会长久延续,顶着两朝元老、开国功勋的威名,便可高枕无忧。

殊不知,皇帝早已将其作为看在眼里,他一边扶持寒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世家的势力,一边以纵容的态度,为其自取灭亡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她曾经以为父亲对此心如明镜,颜家是诸多望族之中最干净的那个。

但或许,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表兄,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阿兄可能会怀疑你我迷了路。”

“走吧。”纪荣从她手中接过木匣,站起身来,“这个……”

“少爷尽管拿去。”掌柜忙不迭道,亲自将两人送到店外。

转过一条街,便是望云楼所在,颜珞笙和纪荣跟随店小二上楼之际,一个人影自上而下,与他们擦肩而过。赫然正是谢柯。

颜珞笙微微一顿,看来庆王也在此处。

谢柯目不斜视地走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进入雅间,关门落座,纪荣没好气道:“呸,真晦气,居然又与那遭瘟的玩意儿赶到了一处。”

说着,打开匣子,取出玉簪,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擦过一遍。

末了,他对上颜玖竹探寻的目光,绘声绘色地复述了方才发生的事。

颜玖竹沉吟片刻,迟疑道:“谢家的几位公子我都有过接触,他们虽然行事不羁,但酒后撒泼也未免荒唐了些。”

“玖竹,你怎么还为他开脱?”纪荣愤愤不平道,“不信你问阿音,那厮十七八岁的年纪,掌柜和伙计口口声声称他‘谢公子’,恨不能将他供起来。”

颜玖竹蹙了蹙眉:“莫非……是庆王殿下?”

“庆王?”纪荣有些惊讶,反感之余,不禁担忧道,“怪我连累了阿音,若庆王咽不下这口气,刁难于她和颜家,可该如何是好?”

“表兄放心。”颜珞笙安慰道,“这事捅出来,难堪的还不知是谁。”

她暗自赞叹兄长的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好奇道:“阿兄怎知是庆王?”

颜玖竹笑了笑:“谢家十七八岁的男丁只有谢五公子,偏生他是兄弟之中最循规蹈矩的那个。而胆敢借用谢氏名号的,除了庆王以外别无他人。”

还有宫中的传闻,据说庆王中意表妹谢六小姐,但却迫于今上和贵妃娘娘的命令与钟家小姐定下婚约,为此很是不快。

他借酒浇愁、一心要抢那根并蒂莲发簪,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些不好对表兄和妹妹讲。

纪荣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皇子都该是宣王殿下那样……”

他突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阿音,我听闻……”

颜珞笙直觉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及时打断道:“之前在店里,表兄还没说完,纪家每年三月都会派一支商队去往青奚,然后如何?”

纪荣意识到自己还有把柄在她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将后半句咽回去,打哈哈道:“我正要说此事,咳,我听闻纪家要派商队去青奚,与沿途各地、乃至青奚王室做生意……路程遥远,每次都会耗费近半年时间,嗯……非常不易。”

颜玖竹听他这番峰回路转、驴头不对马嘴的应答,借着喝茶忍住了笑意。

颜珞笙的呼吸却骤然一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电光石火间,她脑海中那根断断续续的线连接成串,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呼之欲出。

颜小姐:对付不要脸的人,就是要比他更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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