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暮色降临,城墙高楼,冷风瑟瑟。一排排的火台将城墙照得发光发亮,尤是中央那处一抹纯白,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林沐籽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一袭白衣,如墨的长发垂落于身侧,姣姣面容在夜光下模糊了轮廓。此刻若是有人近些看了,便能发觉,林沐籽虽是衣白如雪,然而肤白更甚,非常人之色。

“林沐籽,你害死了哀家的儿子,哀家要你偿命!”说话的是太妃娘娘,她站在林沐籽面前,衣着不甚华丽,面容却十分憔悴。

唯看向林沐籽时,满是恨意。

林沐籽闻言,惨白的容颜稍稍抬起了些,她虚弱地看向太妃,腹中一阵绞痛,一声吃痛,她叮咛了一声,蹙眉而起。

这城墙上,除却太妃和林沐籽二人,便是守卫的士兵整齐有序的站在垛口一列;而城墙下,无数的路人抬头观望,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的火把点亮了夜色下一颗颗昂着的头,无数双眼睛在黑夜中睁大了,又黑又亮。

下面的声音嘈杂纷飞,上面却是寂静无声。在这高楼夜色中,冷冽的风几乎要刺进人的骨头里,入冬时节,太妃穿得保暖舒适,可是林沐籽却是单薄的白衣裹身。

饶是如此,她面容惨白,额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全身如烈火燃烧,心肺似乎就要在下一刻炸裂。林沐籽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毕竟,上这高楼前,她还被太妃亲自灌了一杯毒酒。

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身娇体弱,若是旁人看了怕是要心疼几分,偏偏在她面前的是太妃,心如硬铁,林沐籽愈是痛苦,太妃就愈是痛快。

真真是大快人心。

三个月前,摄政王洛祤起兵造反,洛辰率兵端了亲皇叔的老巢,最后,洛祤战败,成为阶下之囚,太子即位,成了新皇。

三日后,洛祤在牢内自缢而亡。

翌日,太妃就给林沐籽灌了一杯毒酒后,将她带到这城墙之上,要让万人亲眼目睹她坠楼而亡。

“你看看,林沐籽,你看看这城墙下!”太妃拽着林沐籽的身子往下探去,木桩都歪了几寸,“哀家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林沐籽心如蛇蝎,谋害我儿,不得好死!”

“太妃便是……这样看……待臣妾的吗?臣妾……可是……您的儿媳。”林沐籽没有力气地苦笑,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妃,自嘲的意味更甚。

“你住嘴!”太妃听到洛祤二字,情绪突然失了控,“不准你再提祤儿的名字!要不是你,如今登上皇位的,便是我儿洛祤!”

太妃恨意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林沐籽早已习惯,抬头看她,“太妃……若臣妾说,这一切……非臣妾……所愿,太妃……可信?”

太妃当机立断道:“你当哀家是傻子不成?你出卖我儿,私下给皇帝送信,你害了他,一命抵一命,这是你该受的!”

林沐籽苦笑无言。

太妃不喜欢她,林沐籽一直都知道。

嫁给洛祤五年,太妃从未正眼给过林沐籽一回,不为别的,只因林沐籽曾是太子洛辰的妻子。太妃疑心重重,一直认为是林沐籽故意勾引了洛祤,林沐籽不惜屈当洛祤的侧妃,也是为了给太子打探消息。

哪怕,是洛祤在太子大婚当日连人带轿抢走了林沐籽,是皇上忌惮摄政王权倾朝野,不可一世,下旨命林沐籽与洛辰和离,赐她为洛祤侧妃。

太妃明明知道这些,却只把恨意给了林沐籽。

洛祤自缢当晚,林沐籽便得了消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忙忙跑到天牢,等待她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成为侧妃五年,林沐籽便恨了洛祤五年。饶是洛祤爱她,宠她无度,林沐籽都不曾心动半分。

太妃所言不假,洛祤造反落败,确实有林沐籽的“功劳”。她那时并不知是洛祤要造反,只知道有人心怀不轨,想要逼宫。

林沐籽写信给洛辰,告诉了他这些事。直到洛祤兵败沦为阶下囚,林沐籽才意识到,是她出卖了洛祤。

夫妻五年,林沐籽怨恨洛祤毁了她的幸福,却从未想过要害他。

见林沐籽无话,太妃冷冷一笑:“林沐籽,真以为洛辰会来救你?”她随口一说,却在话音落下时看见林沐籽眼中一亮,太妃大声嗤笑起来,“哈哈哈,林沐籽,你还真是蠢!这世上哪还有洛辰,这世上,早就没有洛辰了!”

“太妃这……是……何意?”林沐籽看着太后面目狰狞的模样,心头一跳,咬着牙断断续续吐出字来。

太后静默了一瞬,很快如魑魅般笑了,她走上前,流晃的耳环像是浸了血的玉,将太后的笑容衬托地阴森可怖。她附在林沐籽的耳边,轻声地说:“洛辰死啦,早在你大婚那晚,就死啦!”

林沐籽倏地就睁大了眼睛,方才还镇定的神色突然就激动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妃,“不……你骗我!”

太妃不屑地冷笑:“哀家为什么要骗你。实不相瞒,就是哀家派人刺杀的洛辰!”

林沐籽还是不信,不管腹部如何绞痛难忍,她连连摇头,“不……他明明……”

“他明明什么,他明明还活着是么?”太后阴森一笑,倏地就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忽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说完,太后发了疯似的,不知哪来的力气,连人带桩将林沐籽推下城墙。

“啊啊啊啊!”

围观的路人突然发出惨叫。不是因为落下的白衣女人,而是城墙高楼上,一箭穿心的太妃。

太妃瞠目结舌,口吐鲜血。利箭穿心,她握着箭身踉跄了两步,最后从垛口处翻身掉下城墙,在众人的目光中摔成一滩肉泥。

满目的珠翠掉了一地,路人大叫,四处散开,乱做一团,甚至还有人上前拾起了珠翠。人多势众,守卫的士兵把守不住,很快,大批大批的人一拥而散,留下的只有血溅死不瞑目的太妃娘娘。

城墙上的士兵大惊,忙不迭下了城墙去,林沐籽无人看管,偌大的城楼上只剩下她一人。

寒风萧瑟,林沐籽视线逐渐迷离,她中毒已深,整个人就像木桩一样,茫然地任由鲜血从口中溢出。

洛辰走上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没了血色的人儿无力地垂下头,一口又一口鲜血秽了这一身白色。

洛辰幽黑的眼眸骤然一缩,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解开绳索,抱住林沐籽的身体,面露惊恐。

“沐沐,你醒醒,沐沐,沐沐!”

一眼瞥见林沐籽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林沐籽此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视线渐渐模糊,她看不清来人的容颜,在夜色下焦急如火的模样。她的身体如落败的枯叶坠地,直至完全停滞。

火光之下,城墙时明时暗,可见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怀中抱着撒手人寰的林沐籽,泣不成声。

夜凉如水,新晋大太监莫公公正去养心殿的路上。他刚从坤宁宫出来,被太子妃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想他不过是个跑腿的,新皇不愿意来看她,太子妃就把气撒在他头上。莫公公心里一阵发苦,做奴才的,注定是穷苦命。

太子妃嚣张跋扈,一想到她会是今后的皇后娘娘,莫公公的脑仁不禁头疼了起来,新皇亦是不喜太子妃,偏得先皇后临终前嘱托新皇要和太子妃好好相处,新皇这才灭了要废了太子妃的心思。不过,夹在中间受苦的,便是他了。

莫公公暗暗叫苦,他还得回去向新皇复命,连连摇头向前走去。在悠长的走廊中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刚过一个拐角,面前就是养心殿了,莫公公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只见大片大片的火把在养心殿外照得透亮,乌泱泱的人群窜动,暗夜中,无数只眼睛就像乌鸦的凝视般,叫人惶惶不敢前进。

人群的最前面似乎站了一个人,莫公公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人走了出来,站在了火光之下,五官照得满面红光,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太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那人的对面,养心殿门外,与另一人四目相视,争锋相对。靠近养心殿的那位,一身龙袍,冕珠轻晃。

莫公公顿时神色大变,夜色中他瞠目的眸子瞪得发光发亮,像是见到了鬼似的,怔怔向后退了两步。

万分惊恐。

两,两个皇上?!

未及他惊叫出声,其中一人大手一挥,双方乱作一团。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利箭穿进了莫公公的心脏。临死之前,太监的眼中看见火把流动,人声鼎沸,而鼻尖,满是鲜血的味道。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皇上,已然相互厮杀,毫不留情。

阳春三月,春意盎然,吹散了不久前的寒风萧瑟。窗外的桃花落英缤纷,黄鹂鸟叽叽喳喳地乱叫。

林沐籽是被这声音吵醒的,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身心不稳,步摇一摇一晃打在她额头,头顶沉甸甸的,压得她头疼。

林沐籽发现自己坐在床上,面前一片红色,金黄色的流苏带摇摇晃晃。林沐籽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带子,记忆忽然间涌了上来。

她死了不是,怎么还梦回到嫁入东宫之日?林沐籽轻轻一笑,没有喜悦,略感惆怅地掀开红盖头,看着屋内别无二致的陈设,一时茫然。

没想到她会梦到这里,委实不是个好选择。林沐籽无奈地摇摇头,想来是夜有所思,都死了的人了,还要再回味一番,好像这样就不会有遗憾似的。

抬抬手欲将那红盖头放下,林沐籽想,这梦,该醒了。

“太子殿下被老爷绊着,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呢,娘娘先喝点水润润喉吧。”尚未将红盖头完全落下,就听见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林沐籽动作一滞,恍然地抬眸,正瞧见一个着了杏色长裙的丫头走进来,扎着双丫髻,带着稚气。丫头进来后就给她递了杯水,林沐籽错愕了半晌,才施施然接过杯子。

“月草?”林沐籽试探性地唤了声,握在手中的杯子都有些颤抖。

“姑娘,怎么了?可是肚子饿了?”月草随即就转眸看向她,瞧着自家姑娘水雾氤氲的眸子,看着就叫人心疼不已,她两步上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包得方方正正的帕子,“姑娘先将就吃点吧,等合卺礼过了,奴婢去膳房给姑娘拿些好吃的过来。”

看着眼前还活着的月草,林沐籽眼眶不禁湿了,颤巍巍接过帕子里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一不留神,咬到了自己,痛得她呛了一下。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月草见状,关心道:“姑娘你……”

林沐籽摇头,笑了笑:“我太开心了,月草,你再喊喊我姑娘。”

月草递给林沐籽一片手帕,柔声道:“好好好,姑娘,过了今晚就不能叫你姑娘了,我多叫几声。姑娘,快快把盖头放下来,待会儿太子殿下要来了。”

林沐籽灿然一笑,听话地将红盖头放下。

太好了。林沐籽心想,这不是梦,她,重生了。

这周开新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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