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茫茫压山河

陈济被一群火灵簇拥着,脚步虚虚地踩在雪面上前行。

若不是刚刚醒来灵力不稳,他就直接飞过来了。

大齐与北狄边境,鹅毛大雪飘了数十天,洁白无瑕的雪花盖住了牺牲将领的尸体,连绵飘荡了几个月的血腥味终于被凝固,长久以来凌空盘旋的食腐飞鸟也消失不见。

破旧的城楼上,每隔一个瞭望塔都站着一位打着寒战的士兵。

大雪第二天,北狄将领突然撤兵,一连几日,站岗的士兵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一直想赶在大雪前破城的北狄军队,竟然放弃了即将攻破的城门,毫无征兆地撤兵了。

守城的士兵皆大欢喜,粮草新到,敌军撤兵,普天同庆。

马上就要放饭了,城楼之上的指挥使正啃着一块甘薯,一边赏雪景,一边笑眯眯乐呵呵地啃着,突然看到远远的大雪中,走来一个白衣人。

萧萧冷风,绒绒白雪,朦朦天地。

那白衣人走得极快,只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脚印,步履轻快,衣襟底下,沾了些灰蒙蒙的泥土,撑着一把灰白的油纸伞,伞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仿佛已经在天地间行走很久很久,久到忽略时间的流逝。

陈济身边环绕着一群火灵,它们似乎很焦急地带领他前往临安城。但是陈济的脚步却不疾不徐,始终慢悠悠地在大雪中走着。

他无比确定,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绝对是火行者熹年。

大齐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以五行为基,献上五位命格分别为五行的人,保佑大齐长盛不衰。这五位行者的命运与大齐息息相关,每当大齐陷入危机,必定会横空出世一位英豪救大齐于水火之中。

身为土行者,他被人发现了不死之身,受尽折磨,磋磨了很久才找到一把斩灵刀,灵体爆炸时却失手杀了另外一位——火行者熹年。

火行者死了,斩灵刀失效了,陈济自此背上了债,飘荡无主的火灵缠上了他。这次被召唤,是因为火行者即将遇到危险。

一声爆鸣划破天际,有敌情!

放饭的队伍瞬间散开,有人端着碗干了最后一口热汤,把碗一扔,抄起长枪,跑到城楼底下待命。

“北狄军要攻进来了?”不明所以的弓箭手正数着箭矢。

“应该不是,”稍微年长一点的士兵说道:“爆竹三声长鸣,才是敌军突袭,这么一会儿了,才一声短鸣,现在大雪封路,北狄军也不是傻,此时攻城,胜算渺茫,估计是小情况,我看呐,不用一刻钟,我们就能继续吃饭了。”

“要不还是说您是老兵呢,临危不惧,厉害厉害。”周围的士兵纷纷流露出敬佩的眼神,老兵抬起下巴,得意地抿抿嘴唇,发出啧啧声。

裴延一夜未睡,眼底乌青,身披火焰暗纹甲胄,脚步沉重地走上城楼,顺着指挥使的手指,看到了信步走来的白衣人。

只一眼,他就瞬间清醒,隔着数百米远,他似乎看到那男子轻挑眉毛,对着他笑了一下。

撑灰伞,穿白衣,踩黑靴,粲然一笑,裴延看白衣人,像一只蓑羽鹤,青松皓鹤,绵绵度岁。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又不真切的影子,雨夜泥泞之中,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怎么好端端地竟然有种感觉……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裴延盯了好一会儿,眼睛被白雪晃得生疼,横风吹在脸上,他轻皱眉头,抬抬手,声音冷森森,“射杀。”

那白衣人仿佛听到一般,突然停在原地,风雪中堓然不动,孤立世间的洒脱迎面袭来,伞面轻抬,露出嘴角一抹笑意。

火灵忽然急速飞向城楼上的人,白衣人陈济的笑意更深,这一世,还是这张脸。

似乎站在原地当靶子等着他射箭一样。

裴延眨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里莫名来了一股火,抢过身边弓箭手的弩弓,架箭,拉满弓,松手。

箭矢嗖的一声飞向陈济,他轻抬手指,箭矢在他的肩膀处堪堪擦过,陈济暗暗叹了一口气,多年不用灵力,手都生了。

不多时,陈济迈出脚步,继续向临安城门走来。

裴延心中的火更盛了,抢过两支箭,洁白的箭羽,一看就是新制的弓箭,准头极好。

拉弓,松手,两支离弦的箭划破长空,飞向陈济。

城楼上的士兵皆屏住呼吸,裴延箭术极好,曾在京城中赢过武状元,众人都等着两只箭射中白衣人,看他倒下的景象。

没想到那两支箭都擦着伞面掠过,带走伞面上厚厚的积雪,白衣人晃动伞面,积雪簌簌落下,脚步未停。

众人惊呆了,不敢看向裴延,生怕他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裴延暗道不可能,弩箭塞回弓箭手的怀里,大喊道:“弓箭手听令,拉弓!”

城墙上瞬间站满近百人,窸窸窣窣,将弓拉满,箭锋直指白衣人。

“放箭!”裴延一声令下,“笃笃笃!”

陈济身形一顿,几乎是立即,继续前行。

那百余支羽箭,竟然没有一个挨到他的身体,众人不信邪,又是一波箭雨,还是片叶不沾身。

裴延抬手示意停止,两三百支箭,虽说不多,但用在此处,实属浪费,众人都看向裴延,有的气愤有的无奈。

只见这一会儿的功夫,白衣人陈济已经走到城门前,收了伞,抬头看向城楼上的众人。

陈济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毫无风雪中前行的疲态,一双温柔淡然的眼睛看向城楼上的众人,高声道:“诸位,在下有敌军情报,劳驾,开个门。”

与城楼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截然相反,他话语间轻松淡然,伞尖立在雪地中,寒风吹起他的衣襟,仿佛这冻死人的冰天雪地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裴延紧紧盯着陈济,本就铁青的面庞又添一层乌黑,凛声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敌情为何?”

白衣人用脚推开下方的积雪,施施然扫出一块圆形空地,穆然坐下,将伞横放在身前,抬头说道:“在下陈济,来自泛灵山,敌情只报给崔大将军。”

语罢,微一颔首,开始静坐。

城楼上的众人皆是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灌进嘴中满口雪渣。

泛灵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相传里面的人无一不有救世之才,凡是下山者,皆为圣人。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别说是大齐,就连北狄、西夜和南越几国,连泛灵山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但是这白衣人在百余支箭雨中片叶不沾身的景象,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嘴上不相信,心里还是犯嘀咕。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裴延已经飞身下楼,骑上白马,扬鞭赶去将军帐中。

泛灵山,陈氏……

崔仲儒正在帐中与众人议事,靠在凭几上,一条腿抬起,撑着手肘,生满冻疮的手指捋着花白的胡子,忧心忡忡。大雪封路,派出去的探子全都杳无音信,如今断了与其他守备营的联系,又屯粮居奇。在北狄蛮夷的眼中,临安城就是一块肥肉。

大雪若是再持续几天,粮草断供,剩余的十几万将士和百姓,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又或者是北狄突然袭击,战死。

“眼下大雪封路,城中伤员众多,粮草该如何分割才能捱到明年开春?”

只听见帐外一声马鸣,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来,气喘吁吁,红晕彤彤,甲胄锵锵,是裴延。

他手握马鞭,单膝跪在案前,神色紧张,“大将军,城门前来了一白衣男子,自称来送敌军情报。”

崔仲儒不以为然,摆摆手,语气冷漠如寒铁,“赶走便是。”

裴延却有些作难,看向帐中众人,崔仲儒心领神会,屏退众人,“说吧,那人什么来头?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泛灵山,陈氏,陈济。”

闻言,崔仲儒猛然抬头看向裴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从凭几上起身,眼睛陡然睁大。

三十多年前,临安城还是北狄的领土,崔仲儒与其师傅陈羡之一起夺回了临安城,陈羡之那时候战无不胜,春风得意,被封为异姓王。世事无常,他当年被陷害身败名裂,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一封意思不明的信,说他还会再回来。

一别三十载,崔仲儒以为再也不会听到关于泛灵山的消息。

崔仲儒焦急地问道:“你听清楚了?”

裴延回道:“听得清清楚楚,那人一袭白衣,与您帐中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

崔仲儒猛然站起身,紧咬牙关,呼吸急促,身体忍不住发抖,“人在哪里?”

“城门前静坐。”

两道银黑色的身影瞬间飞出军帐,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崔大将军和裴小将军,两匹宝马,一黑一白,向城门处疾驰而去。

城门内严阵以待的士兵才目送裴小将军驾马离开不多时,就看见崔大将军亲自驾马前来,纷纷跪地迎接。

士兵们交头接耳,“这门外的人是谁啊?怎么劳烦崔大将军亲自跑一趟?”

有人趴在厚厚的门板上向外张望,“不知道,刚刚射箭你听见没,估计门外的人已经被扎成刺猬了,有气没气还不知道呢!”

崔仲儒没来得及整甲,慌忙跑上城楼,低头一看,下面果然端坐着一位白衣人,梦回他心中唯一的牵挂。

他高声喊道:“先生可是来自泛灵山?”

白衣人慢慢抬起头,面如冠玉,乌发如缎,眉眼修长疏朗,眼中光彩如润玉上微微莹泽,衣诀翻飞,恍如故人,再仔细一看,却面生不已,几分仙风道骨,看不出年纪,看不透心思。

陈济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对着崔仲儒花白的脑袋,摆摆手,“你好啊,崔老将军,我是泛灵山的陈济。”

崔仲儒盯着陈济,那抹微笑,与尘封已久的记忆重合,他口中喃喃道:“开城门。”

裴延不可置信,“大将军,您认识门外的人吗?”

崔仲儒却转身下楼,“别管了,快开城门。”

斑驳厚重的城门被几个大汉拉开,陈济已经站立在门前,一抬头,就看见崔仲儒热切又期盼的眼睛。

他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红缨绳绑住,额间包裹着黑色的汗巾,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有些昏黄,但依旧炯炯有神,身上的银白铠甲有着大大小小的刮痕和刀剑砍出来的凹陷,衬托出久经沙场的英武。

城门内一股热风袭来,陈济忽然有些触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他细细端详着崔仲儒的面庞,久久不语。

城内无一人发声,都猜测着陈济的身份,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让崔大将军亲自迎接。

良久,陈济才迈出步子,拎着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进临安城内。

众人这才看清楚,陈济的一身白衣,很是单薄,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茫茫大雪中走了这么远的路。

陈济脚步轻盈,走到崔仲儒面前,单手作揖,“崔老将军。”

陈济面色不改,依旧淡然,崔仲儒恍如昨世,泛灵山陈氏于他而言,已经湮灭了三十年,他蠕动嘴唇,“师……”

陈济却微微一笑,朗声掩盖崔仲儒的声音,“崔老将军,我是陈济。”

崔仲儒意识到什么,收起殷切期盼的眼神,轻咳一声:“陈济?”

陈济眯了眯眼睛,“陈羡之的儿子,陈济。”

崔仲儒了然,陈济不想以陈羡之的身份出现。“先生来自泛灵山?”

“是。”

崔仲儒问道:“泛灵山在何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泛灵山在何处”,那是历代君王挖空心思都想知道的,普通人得到泛灵山圣人的帮助,最次也是权倾朝野,商贾得到圣人点拨,过不了几年就会家财万贯。

泛灵山,泛灵山,人皆向往,无从得知。

陈济好整以暇地站直,抬头看向临安城天空飘荡的绒绒白雪,故作深沉道:“盈盈一水间。”

闻言,有人发出嗤笑,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架势挺足,空洞无物。

但崔仲儒却后撤半步,抬起手臂,微微欠身,“先生请随我入帐中详谈。”

裴延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正欲阻拦,却被崔仲儒一把推回去,悻悻住了嘴,招呼众人继续放饭巡逻。

虽然大家都对这位自称来自泛灵山的白衣人好奇不已,但更令人担心的是北狄那边的动静。

小小的插曲一过,各自又回到原本的位置,吃饭的吃饭,巡逻的巡逻,那些刚刚在城楼上放箭的弓箭手,小跑着捡回了掉在城门外的羽箭。

只是捡箭的人,半截小腿都没在雪中,走起路来异常艰难,好多羽箭都钻进雪中找不到了,那白衣人却只在雪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首日三更,欢迎品鉴。

第一次发文O(∩_∩)O~希望大家喜欢~

本文时而如野马脱缰,时而如老龟慢爬——

设定灵异神怪但占比不多,现眼包很多,老头很多,笑料很多,棉里藏刀

望莫怪~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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