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涟！”

通体漆黑的水蛇在半空中突然现身，化水为盾横亘在穆成雪身前，炎火被水盾生生挡了下来。

再大事儿在生死面前都得往后排一排，仙人打架凡人受伤，李家村的村民早就乱做了一团。

什么狗屁祭祀早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更何况这又是火烧又是大长虫的，见识少的村民已经快被吓晕了过去。

他们抱作一团挤在洞口，还未来得及逃跑，转眼却看见一条身长数米的金色大长虫直直地朝他们而来。

颀长的身躯直直撞开了铜门将这里两百多号人卷了出去。

“呜……娘……娘！”李年痛得身子直抖，含糊不清地喊着娘。

“别动。”

穆成雪捻起李年流在外面的一段肠子，上头大大小小破了不少缺口，鲜血伴着粘液还在不断往外涌出。

他将李年的内脏通通塞回去，青冥流凤神蝶只能暂时护住李年的性命，肠壁被啃食成这样这孩子还能以凡人之躯活到现在倒是不容易。

他转头对楚江说：“师兄，带他去找穆凝霜。”

人多杂乱，此番动乱想来定是吓坏了不少人，外头的村民要是没有人看着会出乱子。

楚江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自己小心。”

他转身又对云朝说，“小子，我们先离开这。”

“我不走。”

云朝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愣愣朝穆成雪走去，他认得那团环绕在李勇李年身边的东西，青冥流凤神蝶。

十分罕见的治愈系异兽，一只就能蕴养心神，穆成雪能拿出这么多出来给李年治伤为什么还要动手伤他。

被完全忽视了的姚三：？

今日是李家村祭祀的日子，准备数月，只差临门一脚祭祀就能成功了，这些人二话不说闯进来，一脚端了他的祭坛。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楚江正准备和云朝讲讲道理，一时间居然忘了自己手里还擒着个人：“不好意思啊，你是？”

姚三愤愤道：“吾乃玉惜山素白仙人座下弟子，你们又是什么人。”

“好好好。”楚江笑道，“那便没错了，找的就是你。”

穆成雪掏出腰间的札记，随手翻了翻开始念：“姚三，自称玉惜山素白仙人座下弟子，于半年前开始在江宁附近招摇撞骗。马道村、西河村、和清镇、李家村陆续出现疫病后你便在这些地方贩卖‘圣水’，组织襄灾祭祀，而在你出现之前，这些村子多年未有过疫灾。”

“上个月有人来万重山告你，你可认？”

“哼！”姚三听他说完，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招摇撞骗？倒是你们，江宁分明是你们万重山的地盘，底下的村子出了疫病却不管不问，还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呸！”

说着，还朝穆成雪做了个呸的动作。

穆成雪也不恼，只是合上了手中的札记，对楚江说：“放开他吧。”

姚三一朝解困，抬手便摸向腰间的符咒打算给这仨人来个大的。他还没摸到符咒，反倒是先碰到了个粗糙湿润的物体。

吓得他猛地弹开了手，捂着胸口大喘气。是这白衣道士的水蛇，他记得叫什么墨涟来着。

穆成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说：“你若再有不轨墨涟会直接勒断你的腰腹，待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还用得上你。

穆成雪：“先离开这儿，李年性命堪忧，不要再磨蹭了。”

楚江唤出自己的异兽小葵出来，蛛尾角蝰轻轻将李家兄弟二人打包起来，他闪身至云朝身后单手摸上他的后脖颈笑着说：“小道友，我虽不知你用什么本事破了我们布在李家村外的结界，但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你先同我出去。”

“呜！”

微凉的手掌心让云朝浑身一震，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甩开楚江的手臂退后两步，迅速掐诀反击。

“火球术！”

穆成雪闪身至楚江身前，抽出腰间的铜钱剑一剑斩破了云朝攻向楚江的火球。

“跟楚江离开。”

云朝最怕他这副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让人猜不出心思。

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掏出腰间自绘的几张颇有些粗糙的符箓丢给穆成雪。

“你拿着。”

“好了好了。”楚江带他出去，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云朝的后背，笑道，“气性还挺大，都说了出去就同你解释，他是怕你留在这儿会伤着。”

云朝愤愤道：“那你呢，你们是师兄弟吧，你就不怕他有危险吗？就这么放心把他自己留在那儿。”

他不相信楚江看不出来那鼎里的东西有多邪门，还有那黄衣道士，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假的，穆成雪还敢单独和他相处。

楚江步伐很快，他半强迫地推着云朝的肩膀往外走，直到云朝回头再看不见那抹白影。他心下一慌，心道刚刚真是自乱阵脚，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凭什么听穆成雪的，他是来找师父的，又不是来捣乱的。还没搞清楚里头为什么会有李白乘的气息，他得赶回去。

云朝说服自己，扭头便要往回走。

“唉！”楚江摁住他的肩膀：“做什么去？”

这人好大的力气！

云朝每日上山砍柴打水，别说是人了，就是山上的老虎都挨不住他一拳，楚江却能毫不费力地摁住他。

“谁说就他自己在里头的？”楚江捏了捏耳垂，“不是还有那道士吗，放心好了。”

“那假道士能帮什么忙！”云朝彻底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给激怒了，他吼道：“快放开我！”

“处理那东西本来就是万重山的任务，他就是死在里面你也不用内疚。”楚江说道。

“正是因为太过危险，才更要保证你们所有人性命无忧。”

无论是李勇、李年、李家村的男女老少还是突然闯进来的云朝，都不能折在这里。

楚江不再废话，干脆扛着云朝运气离开了山洞。云朝被他顶得肚腹发疼，头一次被人这么扛着，他脸颊飞红，莫名生出了一丝羞耻感。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楚江。

穆成雪确认所有人撤离山洞，他走到被云朝打翻的巨鼎边上蹲下，试探地摸了把那团腥臭的烂肉。

“墨涟。”

穆成雪解开姚三的束缚，头也不回地说：“祭祀继续吧。”

“咳咳咳。”姚三跪在地上咳嗽了几声，他被水蛇勒的腰腹酸痛，好不容易被松开了，还没等他缓过来劲就被人使唤。

他恼羞成怒：“祭坛都叫人给端了还咋祭祀啊，我不干，你另找高就去吧。”

“莫要意气用事。”

姚三说：“什么叫意气用事，说不干就不干！我辛辛苦苦辗转这几个村子医治疫病。你们万重山倒好，先是端了襄灾的祭坛，又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凭什么要我配合你！莫不是觉得我们玉惜山小门小派好欺负不成。”

姚三说的慷慨激昂，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差点喷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穆成雪听他装傻，面不改色地在随身携带的札记上奋笔疾书。最后一行赫然写着：在人肚腹中养育蛇胎，第一次听闻，不知道是什么邪门的术法。

他收起札记，接过被墨涟抓在爪子里已经快没了生息的两条双头小蛇仔细观察了一番。

和一般蛇没什么两样的蛇头和身子，蛇皮上稀稀拉拉地长着突起的肉疙瘩。多头蛇在异兽中并不罕见，他师兄楚江曾收服过一只异变烛龙，九头三尾，实力强悍。

但是这两只小蛇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不是异兽，只是两条普通的白蛇。却同时异变成了双头蛇，这就耐人寻味了。

他把两只蠕动的小蛇扔给姚三，问道：“李家兄弟是怎么回事？”

“自是襄灾的法子。”

“莫要胡说。”穆成雪不自觉蹙起眉头，襄灾怎么会用到如此邪性的术法。

“你才休要胡说，既不信又何必问我。”

“那这鼎里的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是李家村自己供奉的。”姚三顾左右而言他，“既出现在这儿，自是用来襄灾的。”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便又反应过来，呼吸急促冒出一身的冷汗。怎么回事，凭什么这道士问什么他答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没有中术的痕迹，那为什么……

“原来如此。”穆成雪点点头，看来姚三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李家村。那他为何还要在别处四处招摇撞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既然你不愿配合，那这东西也没必要活着了。”

姚三神色一慌：“你要干什么？”

巨鼎早就被云朝打碎了，腥臭的黑色粘液腐蚀了脚下大块儿的泥土，鼎里肉球暴露在空气中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

他缓缓走到那团不断鼓动的肉球前，单手握拳猛地朝肉球攻去。

“别动手！”

姚三厉声喝道，开什么玩笑，这道士做事之前都不脑子吗，还是他看不出来这东西有多危险？

穆成雪充耳未闻，拳头直直砸向那团肉球。不出他所料，肉球并没有被他的拳头打碎，反倒是他的胳膊被肉球紧紧吸了进去。

先是拳头、随后手腕、胳膊，肉球正在“拖着”他的胳膊往里吸。

肉球在“吞噬”他的时候穆成雪也没闲着，他不断用手指触摸着肉球的内部，和他想象中不同，肉球内部并非是他想象中紧实的□□，甚至都不粘腻。

而是一种更为虚空的东西，这东西内部自有一壶天。

他试着释放出一丝灵力，肉球却突然不动了，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甚至隐隐有退缩的意味。

于是穆成雪收回灵力，一边在肉球内探索一边对姚三说：“姚三，原名李三，江宁城外李家村人，自小无父无母，由两位哥哥抚养长大，后两个哥哥身染疫疾亡故后离开李家村。”

他把手从肉球里抽出来，他的胳膊已经完全被腐蚀了。从指尖到手肘的皮肤无一不被恶水沾染腐蚀，血肉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顺着往下不断滴落着鲜血。

穆成雪眼神微动，居然伤成这这副模样了，等回去免不了要挨责罚。

姚三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居然把那团蠕动的肉球握在了手里，恶水慢慢从肉球上流淌下来，能看出那肉球原本竟是雪白雪白的。

“十年前你第一次出现在玉惜山上，你虽资质不佳，但念在你孤身一人又言辞诚恳多次拜访，素白仙人仍收了你做洒扫弟子，后来你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年，半年前第一次离开玉惜山，从此再无音讯。”

“玉惜山虽然只是一个小门小派，但山头上光是洒扫弟子就将近百人。皆因素白道长心软意活，识人不清，什么人都收得，门下弟子也因此良莠不齐。”

姚三静静地听他说话，眼前的白衣人说话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却让人觉得仿佛比寒冬腊月还冷。

“你换了姓名却没改换面貌，看样子你也知道李家村不会有人记得你。”

“和你的两位哥哥。”

姚三紧握着拳头，眼底一片猩红：“你给我闭嘴！”他气急败坏地抓起地上的一把黄土，“啪”地一下朝着穆成雪的方向扔去。

奈何黄土太轻，在他身前便散去了。

穆成雪将两条小蛇丢给他：“我说了，祭祀继续。”

穆成雪不晓得这两只在人的肚腹中诞生的小蛇有什么用处，但他能肯定祭坛只是个幌子，真正有用的东西是巨鼎里的这团肉球。

姚三自知打不过这人，他用凸起的双眼狠狠瞪了穆成雪一眼，咬牙整理好衣袖。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祭坛前，问：“等祭祀结束了，你待如何？”

穆成雪单手撸着墨涟的大黑脑袋给他顺毛，“素白道长知你在江宁惹了祸，亲自来万重山为你求了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姚三顿了顿，嗫嚅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一定打得过。”

他再次拿起桌案上的短刃，左手二指捏住蛇头，右手拿刀在蛇身的颈部轻轻划上一刀，唰地一声，蛇皮便彻底从双头蛇身上脱落，他又拿起另一只重复一样的动作。

直到两只小蛇的蛇皮都被剥下来后，姚三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因为这白衣道士的眼神太热，一番动作下来他居然满身是汗。

“可还能继续？”

穆成雪一直仔细盯着他动作，看他体冒虚汗双手不住发抖以为是撑不下去了，贴心地想招呼他休息休息。

他们埋伏几日，知道李家村底下藏有异兽。本来是想等祭祀过后将居于府内的东西直接斩杀于此，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云朝是怎么破掉他们布在李家村外的结界的。

“哼！”

姚三哼了一声，他取出符箓，端起桌案上的红色符水含入口中，在口中蠕动一番后将符水猛地喷到肉球上，捏紧两条小蛇把没了蛇皮的两条肉条像麻花一样紧紧缠在一起分不可分，嘴里念叨着穆成雪听不懂的咒语。

术士的咒语，穆成雪不懂，若是云朝兴许能听懂他在念叨什么。

姚三深棕色的瞳孔骤然一紧，暗红的鲜血从他眸中涌出流下两行血泪。他咬牙继续念咒，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肉球在山洞中炸开，炸成肉沫伴着恶水四溅，穆成雪下意识抬起袖子挡在身前，被沾染脏污的道袍瞬间出现几个破洞。

“嘶……”

穆成雪盯着趴在地上蠕动的“异兽”，掏出札记用左手坑坑巴巴地写着“消息有误，此物非人非兽，身上没有灵力”。

姚三七窍流血，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穆成雪看着自己笔下所谓“非人非兽”的东西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来。

这东西上半身是先天患疾的连体人，两人脖颈处都有一条红色的带状痕迹，一人左臂与另一人右臂紧紧连接在一起，其余皆是常人的样子。直到腰际，腰间融在一起，从肚脐中伸出的肠子相互纠缠成一团，不断蠕动着像是一团被剥去皮肉的小蛇。

下身则是两条粗壮的蛇尾，白皙蛇皮上没有鳞片，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个白嫩的肉疙瘩，密密麻麻布满整条蛇尾。

那怪物肩膀上顶着的两个东西勉强能看出来是人头的模样，不过两个人头头皮上同样长着大大小小的肉疙瘩，四只眼睛瞪大，金色的瞳孔不善地盯着山洞里的两只两脚兽。

姚三登一边脸着地着地，血泪染红了他的整张面颊，目光像是着了火一样炽热地盯着怪物硕大的身躯，口中喃喃道：

“兄长……”

成雪真的是一个很莽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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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蛇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