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攸宁城，被誉为天下第一大城。

而群英宴，是攸宁城三年一度的盛会。

由天下第一的武器坊华剑坛，甲冠九州的丹阙学宫与攸宁城三大城主共同举办，搭擂台于城中，邀所有的青年豪杰前来赴宴，一较高下。

赴宴的要求只有一个，修道不满五十年。

这场宴会之所以闻名，有两个原因。

一是除了那神乎其神的剑阁与个别世代传承的神器，华剑坛所铸武器可称天下无双，不仅千金难求，而且只卖给有缘人。

而每回群英宴，华剑坛会拿出五件武器，作为前五甲的彩头，当然，钱还是要照付的。

二是丹阙学宫的排榜。丹阙学宫每五年排一次七星榜，记录修道不满五十年的最有实力的七位新秀，而群英宴是他们重要的排榜依据。

洛宣和柳时清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群英宴开始前一天，进了攸宁城。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唐子韶，他一身黑衣，穿着低调，眉目清俊，腰间挂着许多瓶瓶罐罐，走起路来会发出“叮叮”的碰撞声。

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洛宣，蹦蹦跳跳地朝他招手：“洛宣！这里！你怎么这么慢，害我好等！”

洛宣一看，这不熟人吗？

他笑着和跑过来的唐子韶击了个掌：“好久不见啊。来的路上耽搁了，怎么，你也要参加群英宴吗？”

唐子韶一把捞过洛宣手里的拜帖：“这个给我交差。至于群英宴，看情况吧，你要是跟你师尊当年一样一剑动全城，我爹估计会把我扔上台去和你过几招。”

说着他指了指洛宣，提醒他：“你到时候可不许下死手啊。”

他看到洛宣身边的柳时清，向他行了个礼：“在下唐子韶，请问阁下是……”

洛宣介绍道：“我师弟，柳含青。”

唐子韶略带疑惑地眯了眯眼，心想：柳氏弟子？

长青山什么时候和柳氏的关系缓和了？

但他这话不好当着柳含青的面问，只能把问题吞回肚子里，试探着说：“原来是柳氏弟子，贵客来访，有失远迎。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两位请随我来吧。”

攸宁城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大城，出手阔绰，专门在城里划出了好几个大型客栈用来安置赴宴的人。

他们被安排在了相邻的两间房，面积不小，楼下还有个院子，能看到有人在练剑。

唐子韶把他们带到住处，见他们没别的事就告辞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宣感觉他临走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

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洛宣自觉这一路已经和柳含青建立了良好的师兄弟情，并且对他的性子颇有些了解。

他见柳含青没有回自己房间，问道：“你想要练剑？”

柳时清摇摇头，“院子太小，放不开。”

他现在不离开，完全是因为没想到会是唐子韶来接应他们。

他和洛宣之前就认识，要是他现在走了，洛宣出门寻他叙旧，几句话就容易抖落出长青山和柳氏不和的消息。凭洛宣的聪明才智，估计没几下就要猜出来他是谁了。

洛宣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嗯……但是这个理由，怎么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呢？

“明日就是群英宴了，你若是手痒，到时可以早些上去。”

柳时清平静地道：“我不参加群英宴。”

他是那种会上去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啊？可掌门跟我说你想代长青山赴宴啊。”

“那是没人去的情况下，我对群英宴没兴趣，来攸宁城另有他事，既然你上了，我就没必要上了。”

洛宣见他不说是什么事，心里明了他是不想讲，也不打算继续深究。

他想了想，自己也不想在院子里练剑，于是提议道：“那要不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说走就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站在了攸宁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周围人潮川流不息，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洛宣在人迹罕至的青遥待久了，一时间见到这么多人，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干什么。

直到阵阵香气唤醒了他的味蕾，他才发现自从辟谷之后，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饭了，顿时食指大动。

他走在柳时清前面，脚步轻快，双手交握在身后，跳一下转过身，一边继续往身后的方向走，一边笑盈盈地说：“含青，我们去饭馆吧。”

他们顺着人流来到一座足足六层的高楼，装潢精致古朴，门口高高地挂着一个金框匾额，上书“百味楼”三个大字。

许是因为正值饭点，百味楼来客络绎不绝，柳时清和洛宣运气好，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正好能坐两人的矮桌，小二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他擦了擦桌上不存在的浮尘，熟络地说：“二位客官看着眼生，又仙风道骨的，想必也是来参加群英宴的吧，不知想吃点什么？”

洛宣问柳时清：“你有想吃的吗？”

“清淡点就好。”

洛宣便照着“清淡”的标准点了几个菜，小二应了声“好嘞”，就下去了。

他走出不远，想着洛宣他们应当是听不到了，嘴上下意识就把心里话嘀咕了出来：“我这忙活一天了，这些修士他们真的只吃白菜豆腐吗？这要让我一天到晚吃这些，给我神仙当我也不干啊。”

柳时清和洛宣耳力好，一个字没落下全都听到了。

洛宣直接笑出了声。

他对柳时清说：“要不要尝点别的口味？”

柳时清：“随意。”

虽然人多，但是百味楼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也或许是因为白菜豆腐之类的菜品实在是没什么难度，总之很快他们的菜就上齐了。

洛宣叫住小二：“帮我加两道菜吧，八仙盘，佛跳墙。”

小二眼睛都亮了：“好嘞客官，您稍等。”

洛宣筷子指了指一楼中央的台子，笑着问他：“那是说书先生的台子吗？今天不上工？”

“唉这个啊，您有所不知。以往群英宴呢，我们百味楼都是会请说书先生来讲群英宴的故事的，但是说来说去都是长青山柳仙尊少年时一剑动全城那个故事，听多了客人就想换点新鲜的。”

“但是那么传奇的人哪有第二个呀！我们老板就打算整个擂台，他新得了一只巨兽，生得青面獠牙，据说叫鬼什么麟的，若是有人能当众驯服它，往后来百味楼都不用付钱。”

洛宣：“鬼车天麟？”

小二一拍脑袋：“对！就这个名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乐意挑战啊。这个台子就空着了。”

柳时清：“你们老板给的彩头太小，打得过鬼车天麟的瞧不上这点，他若是愿意把这栋楼拿出来做彩头，兴许会有人乐意。”

小二还没回他，一道低沉的男声就传了过来。

“这位道友口气倒是不小。在下云宋，是这酒楼的老板，不知我若是拿出这栋楼，你乐不乐意一试呢？”

来人穿着华贵，内穿金色长衫，外披一件锦绣长袍，衣袍上绣满鎏金暗纹。他摇着一把象牙洒金折扇，脚踩云靴，慢慢悠悠晃了过来。

柳时清看他一眼，说：“不够。”

“什么不够？”

“你要请我，这栋楼不够。”

云宋听到这话，捏紧了手里的折扇，已是有点动怒的神态了：“那不知要多大的彩头才能请得动道友呢？”

柳时清一句“你请不起”还没说出口，洛宣就夹了根白菜放到他碗里，说：“师弟，菜都要凉了。”

柳时清闻言，干脆不理云宋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吃了起来。

云宋这下被无视，是真的动怒了。他自幼出身高贵，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风一吹就倒的人竟然敢无视他？

他正欲发作，洛宣放下手中的筷子，先一步对他说：“你这栋楼，请他不够，不过可以请我，你要试吗？”

云宋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他此时正在气头上，很想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你若是被鬼车天麟吃了，你这位同行的小兄弟可不要怪我。”

洛宣眉眼含笑，站起身，“自然不会。不过我们还是出去打比较好，毕竟这里人这么多，稍有不慎就容易伤到别人。”

鬼车天麟，相传曾经是给鬼王拉车的座驾，身形高大，力大无穷，若是正常的成年鬼车天麟，一巴掌下去不知道能拍死多少个普通修士。

云宋拿它出来，想必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堵住来客的嘴，他心里料定不会有人挑战，因此擂台基本没做什么保护措施，一看就能看出来敷衍。

洛宣态度太过从容，一时之间让云宋也有点拿不准他的实力，不过他还是相信不会凭空冒出来一个能打得过鬼车天麟的少年，于是在外面和洛宣找了个人少的偏僻空地，让他等着。

他手下的修者和百味楼的伙计一样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押着鬼车天麟来了。

它被锁在一个巨大的铁木笼子里，锁链层层缠绕，还有数不清的符咒贴在身上，他低伏着身，喘着粗气，目光猩红，光是看这个阵仗，就能预感到它冲出束缚之后有多强大。

这一会儿功夫，这片空地附近已经聚起了不少看戏的人。

云宋一打响指，铁笼的锁应声落下。

鬼车天麟没有立刻冲出笼子，他低下头蓄力，目光锁住不远处的洛宣，似乎在思考等下如何一击毙命。

洛宣神色淡然，他走过去，一把把笼子的门拉开了。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鬼车天麟一下子朝洛宣扑过去，他试了个巧劲，借力飞身站到了它头顶。

鬼车天麟瞬间怒了，摆动着巨大的身体想把身上的人甩下来。洛宣站不太稳，掏出腰间的匕首直直捅进了它的身体。被疼痛一刺激，鬼车天麟动得更加剧烈，力气之大，直接把洛宣摔了下来。

洛宣脚尖点地，还算轻盈地站稳，又向左一跳，躲过了鬼车天麟的一扑。

柳时清在一旁看着，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躲。

明明不算很难杀。

他几次都想出手，然后生生忍住了。

洛宣没几个回合又站回了鬼车天麟的头上，这回他像是有备而来，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一下捅进了鬼车天麟脖颈中央的地方。

鬼车天麟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响彻云霄，接着他在地上很缓慢地走了几步，晃了晃身体，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倒了下去。

洛宣跳了下来，走到它面前，摸了摸他的下巴旁青色的胡须：“唉，回去好好养伤吧。”

云宋没想到他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须全尾地把鬼车天麟打趴下了，十分惊讶，他一时之间都忘了生气，在心里叹：果然，少年天才就是狂傲一些。

洛宣一抬头，看到周围聚了这么多人，预感到自己怕是要被围住问东问西，他三步并两步走到柳时清面前，拉着他御剑跑了。

云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飞到一处人少的山崖边，柳时清问他：“为什么要跑？”

洛宣：“时机不对啊。”

“怎么不对？”

洛宣笑了笑，眼睛亮亮的：“难道不应该是明天群英宴的时候惊艳四座再喊出自己的名讳吗？”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铺满天际，又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亮，他身后霞光万里，是此间最辽阔的天地。

他张开双臂，山野的风吻过他的衣衫和发丝，他问：“你要和我一起吗？”

柳时清看着他：“一起什么？”

洛宣笑得眉眼弯弯：“一起去扬名立万呀！”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出自《诗经》

就是形容住的宫殿非常精致豪华的意思

唐子韶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六章《寻人打架》那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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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少年心事当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