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滨的泛泛之交实在太多了,江启轩挨个儿看过去,查出真实姓名,确定自己和这些公子哥两辈子都没交集,再划掉。等回过神来时,饥饿感才一口气涌上来。他去冰箱里拿了点东西吃,回来后把被自己一个个打了叉的名单扔到一旁,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的。
只是江启轩确定自己这辈子和对方毫无瓜葛,八竿子打不着边。
不过看到“邹晏鸣”这三个字的时候,江启轩还是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忍不住点进了他的个人账户。
“没在用啊……”
邹晏鸣上一条微博还是一年前发的。江启轩又看了一眼定位,是在美国。
江启轩记得很清楚,夏青说他遇到江启轩是在二十三岁那年,对方的回国庆祝宴上。夏青和自己是同岁,那么说起来邹晏鸣回国就是明年的事。
看到邹晏鸣的个人信息里标着年龄,江启轩禁不住砸了砸舌头。二十六岁,和贺滨同岁,但是两人的名声和成就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么厉害的人,结果还是被夏青耍了。江启轩心里有些莫名的安慰感。
虽然自己重来一回能够摆脱夏青了,但别人的事他就管不着了,这辈子就看谢家怎么走上辈子的老路吧……
江启轩又往前翻了翻微博,邹晏鸣发的东西太少,很容易就翻到了数年前。
看到他发过和一群人一起的毕业合照,里面赫然出现了贺滨那张嬉笑的脸。虽然那会儿贺滨是另一种发色,但他的脸江启轩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江启轩一愣,这两个人竟然关系很好吗?
心头起了疑惑,江启轩劝说着自己,不是关注这些有的没的时候了。
等下……
江启轩又回忆起今天贺滨在办公室的一番高谈阔论。当时他听了只觉得这人其实挺厉害的,现在想想,他所说的理论和上辈子华汇娱乐的运营大方针有些相似。别的公司他不了解,自己工作过的地方江启轩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问题又绕回来了,没道理啊。不论是邹晏鸣还是邹壹辛,他这辈子见都没见过一次。
心中的种种疑虑绞成一团乱麻,但其中似乎有某种怪异的感觉若隐若现。
江启轩跑到电脑旁,手在键盘上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还是忍不住敲打出“邹晏鸣华汇近况”等关键字,点击搜索。
商圈的人到底不是明星,虽然肯定比常人受人关注,但信息并不是很多。
点开一个时间是今年年初的采访视频,标题写的是“谢氏集团的海外初试水首战告捷”一类的,江启轩点了进去。
视频里,邹晏鸣西装革履,衣装发型都很成熟,衬得他不像一个才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并不是所有人往成熟里打扮都能看起来稳重的,有的时候不适合地扮老反而会适得其反,但邹晏鸣就是浑身散发着一种能掌控一切的自信,让人不由得忽视他的真实年纪。
视频前面都在聊海外的公司发展,江启轩听得有些急躁,心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看这东西,这些事和自己有关吗?
“您这次在短期内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邹振荣先生应该很满意吧?”
视频里邹晏鸣笑了笑答道:“这我不确定。我父母从小对我就比较严厉,很少嘴上说满意之类的。我想就算心里满意,他们应该也不会让我知道。”
“严父出孝子,严师出高徒,果然不假啊,”采访主持人也笑了,“大家都知道邹振荣先生与谢怡畅女士是出了名的关系和美,打破了豪门与普通人之间的墙壁。我听说谢家一直希望您能尽早接班,他们夫妻俩就可以安心享福了,所以才提前派您去海外锻炼。这两年在公共场合他们好多次无意中提起您,我想肯定是心里满意,只是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
“是这样吗?”邹晏鸣礼貌地应和了一句,面对有关父母,显得有些内敛,仿佛遗传了他的父母一样,不习惯于在外人面前谈论对他们彼此的感情。
“谢怡畅女士身子一直比较弱,最近她还好吗?”主持人客气地问道。
“挺好的。不过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所以家里人这次提出给我办接风宴,我才没有接受。”邹晏鸣道。
主持人称赞了一番他的孝心,还打趣了一句,说看来在谢家真的是老婆第一,儿子第二。
“那这次回国,您有什么计划吗?海外企业的后续运营谢家又准备如何保持呢?”这是个人采访,主持人估计再扯人家的家事,邹晏鸣该有意见了,她看了一眼流程表,转而继续询问公事。
屏幕前的江启轩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对劲,但很快脑子转过弯来,顿时如遭雷击。
回国?今年年初?
江启轩的第一反应是——上辈子夏青直到最后还在骗人,谎报了和邹晏鸣相遇的时间。
然而转念一想,毕业后的半年正是自己和夏青的蜜月期。他们在校外租了房子,除了在剧组跑龙套的日子,每天形影不离。而且夏青的确在那期间一直没什么好机会,直到次年被签进华汇以后才开始走红。
心中的异样感仿佛要冲破了名为“常识”的枷锁。江启轩暗道了句“不可能吧……”
他之前对杞芊芊改变人生重大决定的事感到狐疑,之后意识到是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到她了,心里这才踏实下来。然而现在另一件大事发生改变了,江启轩可不觉得自己这贫瘠的小翅膀,能有本事扇到美国去……
视频的后半段江启轩都没心情看了,急忙又去搜邹晏鸣的其他新闻,近期的消息无一不是在说他去海外锻炼了一遭后如脱胎换骨,回国后手段雷厉风行,谢家这下真的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之前的十多年里,商圈里不少人都在背后讨论谢家产业不少,但谢怡畅身子骨差,生了一个孩子后就病了一年。邹振荣心疼老婆,说一个就够了,于是邹晏鸣成了谢家的独生子。
当时有说他们恩爱的,也有说邹振荣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眼光太短浅。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日后不成器,那公司要谁来接手呢?
然而邹晏鸣从小到大,比同龄人的哪家孩子都要争气,狠狠打了一群想看谢家笑话的人的脸。
江启轩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更多证明他猜想的苗头来。术业有专攻,对于这些商圈的事,上辈子的他是一点也不了解,所以看不出端倪。
但有一点,这次邹晏鸣回来唯独没有碰华汇娱乐。华汇的董事长是邹振荣,总裁是邹壹辛,相比其他产业,邹晏鸣在华汇的股份是最少的。
即便如此,上辈子邹晏鸣还是偶尔会来公司看看情况,一直到谢家出事前,他都与堂弟邹壹辛关系挺不错的。
莫非,真的是这样……
邹晏鸣和自己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
这么一来也许就说得通了,他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跟手下艺人搞不清楚并给人拉皮条的经纪人”。
他是被冤枉的。如果仔细查查就能得知,除了夏青手上有照片,后来那些出来作证的艺人和同行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谓的聊天记录都是捏造的。
但出了那事儿后,紧接着邹晏鸣乱了阵脚也被爆料,随即谢家就乱了。
谢怡畅进了医院,具体是什么病谢家没有公开,谢家二老也跟着急得进了急诊,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大半年。那段时间是邹振荣出来主持局面的,紧接着邹晏鸣就带母亲出国疗养了。
销声匿迹了一年多,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时候,就是他的死讯。
“……这算什么事儿啊。”
江启轩站起来,在屋里绕着圈儿来回踱步。已经半夜两点了,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熬到这么晚还没睡觉。
要说印象不好,自己这边印象可是更差!邹晏鸣怎么说都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而且金主和明星做交易这种事江启轩一向看不上眼。他以前还总和夏青说公司里的谁谁谁又攀上大老板了,这样的人是走不长远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夏青应该是在心里笑话他傻吧。
“……”
江启轩顾不得别的,深吸了一口气,给陈一哲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本以为陈一哲已经睡下了,但最后通话还是被接听了。
“喂?怎么了,你还没睡吗?”
“陈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
陈一哲今天去和许豪导演提了这码事,导演自然火冒三丈,当初是陈一哲自己找上门来的。这几天配角也定完了,只等下个月拍宣传照,又给他来这出儿。重点是许豪对江启轩特别满意,现在怎么能说撤就撤了?
陈一哲给人家赔了大半天不是,许豪听他话里的意思,不是江启轩反悔,而是公司里出了些问题,具体原因不便透露。这种事他们插不了手。
许豪语气不好,但也没开口骂他,只说周末见一面,把后续的事情办了后就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
“我已经去和许导说了。哎,这事儿不怨你,他应该心里明白。以后要是有机会,还是能再合作的……”
江启轩连忙道:“不是的,我是有别的事想说。”
陈一哲不知道江启轩这会儿还有什么话能说,转念一想,他肯定一个人憋闷坏了,自己这个当经纪人的开解开解他也好。
“你说。”
江启轩诚恳道:“请陈哥再联系一下贺老板。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
陈一哲当他还没死心,无奈道:“我肯定是信你的啊。但是他不信,你打电话过去也没用……”
“不,我不是想跟他喊冤,陈哥你转告他一件事就行。如果他听了后没有反应,我以后就再不麻烦你找他了。”
陈一哲思考了一瞬,惊道:“你是不是琢磨出来怎么惹着他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启轩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当然,如果猜错了,估计他是干脆要被当成神经病了。
“具体情况挺复杂的,我也不好明说。陈哥你就和贺滨说,我这事儿是不是和邹晏鸣有关?如果有关系,你让他去问邹晏鸣,记不记得’夏青’这么号人。”
“邹晏鸣……等等!是我想的那个邹晏鸣吗?你和他认识?你在哪儿认识的这号人物啊?还有,夏青又是谁?”陈一哲一头雾水。
的确不应该认识的,所以他解释不了啊。
江启轩无奈道:“拜托了,陈哥,你就一字不差地转达。转达之后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再麻烦你了。”
陈一哲听他语气诚恳,但死也不解释具体原因,扯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了。
上面老板态度阴晴不定,话不说明白。现在连手下艺人也开始当谜语人了,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可谓是两头犯难。
挂了电话,江启轩坐在沙发上。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邹晏鸣听到夏青的名字绝不会无动于衷。
连自己都会因为身边与上辈子不同的走向心里发慌,腹背受敌的邹晏鸣只会比自己更疑神疑鬼。前提是陈一哲真的会为了自己去联系贺滨,而贺滨也会如实将此事转告邹晏鸣……中间要是出了差错,那自己只剩最后一条路——豁出去直接去闯谢氏的大门了。
陈一哲挂了电话后,坐在床边的确纠结了一会儿。
作为社会人,其实这种时候应该会选择先答应江启轩,但不真的去联络贺滨。直到现在为止,他也就是个中间的传话筒,没被牵扯进去。万一因此被迁怒了,那以后的日子才是真的难过了。
江启轩有事瞒着自己是肯定的。但经过这半年的相处,陈一哲还是想相信自己的眼光。江启轩绝对是个好人,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他要再为其争取一下。
“……”
贺滨睡得正熟,隐约似乎听到手机一阵震动,扰人清梦。
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房间里还黑漆漆的,显然天都没亮。贺滨心道哪个傻逼这时候打电话来,半夜酒局缺人了?
懒得理睬,想着过一会儿对方应该就挂了,贺滨准备早上起来再看是哪个孙子。
响了一阵,电话终于消停了。贺滨正要重回梦乡,只听手机又一次执着地震了起来。
他身边的女人好像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道:“是不是你手机在响啊……”
“嗯,估计有人找我喝酒。”贺滨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让她别在意继续睡。他坐起来一看手机,见又是陈一哲,顿时心里一阵烦躁。
别来问了!具体原因他也没搞懂啊!
贺滨想直接关机,但是被吵醒后心里一阵火大,干脆还是接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贺滨拿起手机,压低了声音怒道。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还是下了床,拿着手机去了厕所。
“对不起啊,我知道您肯定睡了。但是我是真的有事儿……”
“你有什么事儿啊。不就还是江启轩的事嘛?我都说了,原因不好讲的!你也早点睡吧,别瞎折腾了。”
陈一哲见解释不通,干脆心一横,照江启轩说的直接讲了:“等一下!就听我说一句。江启轩让我转告您,这事儿是不是和邹晏鸣有关?”
贺滨刚才还困得眼皮打架,听到这一句直接打了个激灵。
他就觉得诡异呢。邹晏鸣从来不关心娱乐圈一人,昨天看到自己发的照片突然打电话来,问江启轩怎么会在他们的公司里。签约又不是贺滨负责的,他哪知道啊!只说自己昨天见了江启轩和杞芊芊,觉得他俩挺不错的。
邹晏鸣却跟他说,江启轩这人不一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日后也八成不会留在星月安心发展。让贺滨先把他拎出来,别为以后公司埋下隐患。贺滨听着云里雾里的,忙问江启轩以前是犯过什么事儿吗,可邹晏鸣也没讲清楚,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
贺滨这人对邹晏鸣说的话一向深信不疑,尤其是事关公司。他虽然糊里糊涂的,但还是连忙打电话给陈一哲让他一刀切了。
见贺滨半天没反应,陈一哲心里打鼓,连忙又把后一句补上:“他还说,如果有关系,让您去问邹晏鸣记不记得’夏青’这人。”
“啊?这又是谁啊。我是认识邹晏鸣,但不知道这个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贺滨头都疼了。
陈一哲也头疼:“我只是原句转述。这人我也不认识。但这事真的很重要,请务必一定联系邹晏鸣。”
最后这句是他听贺滨的语气,觉得好像有戏,所以自己加的。
“……好吧。我去问。你就别操心这个了,挂了拜拜。”贺滨没心情多说,当即挂了电话。
陈一哲盯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陈一哲在家觉得自己两面为难,贺滨现在也开始这么觉得了。他在浴室里走来走去,想了一会儿还是给邹晏鸣打了电话。
“喂,你还没睡啊?”贺滨听到邹晏鸣立刻接了电话,语气难得咬牙切齿,“你和江启轩到底怎么一回事?私人矛盾私下解决啊!我可是被你俩折磨得睡不好觉了。”
邹晏鸣一愣,忙问他是怎么了。
贺滨疑惑道:“你不是说你和我弄公司的事,除了咱俩,连家里人都先不告诉的吗?这事儿江启轩怎么知道了,后果会很严重吗?”
说罢,他把江启轩通过陈一哲转述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又说给了邹晏鸣听。
邹晏鸣那边久久没有反应,半天只怔怔地来了一句:“……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我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贺滨透过浴室玻璃看了一眼屋里,无奈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和女朋友在宾馆,这都半夜两点了,被一通电话吵醒后我现在正蹲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你们给我个痛快吧。”
“抱歉。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你先睡吧,我去联系他。”邹晏鸣道。
贺滨心道,果然这俩人是认识的。
紧接着只听邹晏鸣又说:“给我一下他的手机号和住址。”
“呃,我去问问,问到发给你。”这下贺滨又不确定了。这真的认识吗?怎么连对方手机号都不知道啊!
又折腾了十分钟,还好陈一哲烦心,一直没睡。很快,江启轩的号码和公寓地址就到了邹晏鸣的手上。办完事的贺滨终于去安心睡觉了,陈一哲告诉了江启轩此事,想到第二天还有工作要早起,实在撑不住了。
夜深人静,只有两个人无比清醒。
江启轩坐在家里,等着手机响起。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个未知号码打进来了。
“喂?”江启轩接起来,没有多说半句。
“我们当面谈谈。”对面也没有自报姓名,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冷得吓人。
江启轩没被他的气势吓着,只冷静道:“好。”
有些“惊世骇俗”的话,的确只适合当面说。
对面挂了电话。此时此刻江启轩已经知道,自己八成猜对了。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两个人同时回到了八年前?
江启轩现在心里想的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资源和雪藏的问题了。
既然他们俩是这样,那夏青呢?他的青涩会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夏青背后陷害自己的主谋邹壹辛呢?其他业界里认识自己的人呢?他们会不会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脑子里飘过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二十分钟后,他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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