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可方物

听到问话,凛乌也是一怔,瞳孔竟微微涣散。

“是啊……我不是最爱栀子吗……”

一滴温温热落在颜舒腕上。

颜舒瞪大眼睛,彻底慌了神。

——又来了!

此刻的凛乌与那滴落下的泪像极了,碎成一滩。

他在哭。

不待颜舒反应,凛乌又开口。

“凤凰花,很美。”

只是那双瞳仁依旧涣散。

颜舒十足心疼,他知道凛乌这是那莫名的心结又犯了,他也只能就这样看着。

——早知道就不瞎问了!

好在也并没有太久,几个弹指,凛乌眸中又渐渐清明。

只是仍带着些悲伤与破碎,以及几分恨意。

挂了泪珠的长睫扑动,凛乌挥出灵力抹去眼泪。

凛乌很少用灵力。

“我方才,说什么了?”

颜舒对凛乌复述道:“是啊,我不是最爱栀子吗……凤凰花,很美。”

凛乌抬指揉了揉眉心。

这两句话完全没毛病,但怪就怪在,完全没毛病。

他很喜欢这两种花,可原因是什么?他真的不清楚。他能在陷入迷蒙混乱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那说明,这至少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根结了,无数个山颓海枯之前。

才会久到他根本记不得。

他自然也想到了关于凤凰花树的那个传说。他如今不得不承认,可能确实跟他有点关系,但应该不是什么爱人。

传说的结局是双双陨落,他不可能陨落的,他的神格也可以让他那“爱人”不陨落。

而且,他怎么会留下那么深刻的悲伤和恨意?

真是……难办。

凤凰花始祖树与他确实有有联系,他见了那树就喜爱得紧。只是凤凰树似乎有着很严重的伤,刚见到时是在恢复中。这些年他也常常帮着,但速度还是很慢,目前只生出了浅浅的意识。

这样古老又得天独厚的生灵,早该化形,成为一方高不可攀的大能也是理所应当的。

奇怪,实在奇怪。

究竟有什么隐秘?

或许他该去看看。

……

——若不……干脆将树搬来帝宫?又并非安置不下。

凛乌摇摇头。

——算了,虽说如今凤凰一族的桐山已成废墟,但花树既然生在那处,就还是让他如此吧。

见到凛乌摇头,颜舒关心道:“哥哥可是有何想法?”

“没有,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无论如今那神瞒了他什么,对方都快陨落了。只要在此之前他摁住对珩澈的动心,所有的事就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控。

或者……顺水推舟陪对方玩玩也不错。

凛乌:“动心就动心吧,倒也是番新奇的体验。”

他倒要看看那神会有什么反应。

“哥哥是说……?”颜舒有些意外。

这是打算接受珩澈了?

转变这么快的吗??

颜舒一直认为凛乌时不时深刻的悲痛是因为旧爱。故而凛乌如今这样说,颜舒下巴都差点惊掉了:“?!珩澈那小子什么运气啊!”

凛乌:“嗯?怎么?你羡慕?”

颜舒:“谁不羡慕??”

“那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凛乌挑眉。

颜舒连忙摆手:“算了哥哥,算了算了,我受不起。”

“等等,所以……哥哥你先前老逗着珩澈。是故意在试探?”

“对啊,不然怎么弄清楚我究竟是心动还是意动。”凛乌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登徒子?”

“……”

“…………”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好啊颜舒。很好。”

“啊没没没!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担心是哥哥涉世未深,届时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呀!”颜舒求饶道。

凛乌一时无语,戳了戳颜舒眉心。“亏你也称得上是个心境溯源的大能了,还不明白随心顺意吗?什么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自己乐意的舒心的,便是大善。”

对手是那神明的情况下,他保得住自己,也保得住被迫入局的珩澈,以此试探,或许不是不可以。

颜舒心中骤然有了云雾顿开之感。“是我执迷了。”

凛乌:“时间差不多了,去将离苑吧。”

“??去那里做什么?”颜舒不解。

“你方才突破的时候,我让江娄在那边准备了今日午膳。”凛乌道。“你忘了,小澈儿不是要吃千山鲜酥吗。”

“……”

他颜舒哪记得?

“还是哥哥仔细。”没关系,夸就完事了!

凛乌起身,与颜舒一道出了书房,极渊轻尘随着他的脚步闪烁在飘摆的衣裳上。并不很多,也不刺眼,是些极细微的柔光,带着宝物的灵韵,绕在凛乌衣角。

颜舒一直大方地盯着看。

——欣赏美有什么错吗?显然没有。

“哥哥,我觉得你换成女身配这衣裳,或许也是极好看的。”

“当真?”凛乌顿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嗯!”颜舒毫不犹豫地狠狠点头。

凛乌无所谓地摆摆手,便化为女身,衣裳都是带着特殊阵法的,也随着凛乌的身形变化而变化。

同时,他在头上添了些清泠的长坠饰物,并不太多。

凛乌侧目思索了一会儿。

——就这样吧。

凛乌看向颜舒,以眼神无声询问。

——好看吗?

颜舒:“哥哥哪能不好看,璨若水晶,明似星辰!”

那些细小的、挂在长短不一链饰尾端的宝石,顺着轻云般的银发垂落其间,或是淡淡的蓝紫色,或是雪白。

凛乌的女身要比男身矮上一大截,但这样的他好像更不可触及了。

举手投足皆好似包含了万物变化。

也是颜舒见惯了,才不会多么惊异。

……

两人入了将离苑,珩澈得了凛乌的灵信,比他们早来一步。

听见来人的动静,他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了凛乌。

“……”

“小澈儿。”凛乌带着浅浅的笑。

他不笑的时候,像含苞玉立的孤荷。

一笑起来,便像池边被春暖微风吹得纷飞的柳絮,也像出升洒满山峦的淡金色朝阳,还像珩澈心中那朵绽开的栀子……

不可方物。

三人坐下,吃着心思各异的饭。

颜舒时不时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瞟一眼珩澈,看完又将视线黏上凛乌。

他并不觉得凛乌与珩澈合适。二人天差地别就不说了……众生平等,众生平等嘛。

但两人的感情……有着心意之外的因素,这让颜舒总觉得不甚妥当。

——不过万事抵不过哥哥乐意。

无论在什么时刻,颜舒都绝对无条件支持凛乌任何选择,毫不保留。

只要是凛乌的选择。

珩澈偶尔小心翼翼的看看凛乌,却实在对颜舒的眼神感到不适,又不好直接望回去,常常执着玉箸踌躇。

凛乌的眼睛倒是没看哪,垂眸在心中纠结。

——到底要不要用珩澈引出那神隐瞒的东西?

那神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神格是无所谓,反正凛乌不会拿出来。但那些凛乌还不知道的东西……对方若陨落了,便很难知晓了。

比如……珩澈,或者说珩澈的祖辈,到底与他有什么牵扯?当年那个传说又是怎么回事?凤凰花始祖树跟他有什么关系?

凛乌确实很想弄清楚一切,那这样岂不是在利用珩澈……

要跟珩澈摊开说吗?不,不能,他不能保证珩澈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暴I露。

但……他刚刚也注意到了珩澈悄悄看他时的目光。

……

凛乌想过这等诡异的作用可能是双向的,珩澈大概也是受其影响。

如果是这样的话,珩澈那边好像用灵力也无法压制。

……他毕竟还是珩澈的师尊,而珩澈是个好孩子——这样的乖徒弟怎么会发自内心对师尊生出爱慕呢?

应该是孺慕或畏惧才对。。

他自认是个慈师,畏惧便算了,那就是满满孺慕才正常嘛!

所以,但凡珩澈能够压制对他的想法,就不会容许自己对师尊动心思的。

可瞧如今这模样……

凛乌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是他牵连到珩澈了。

偏偏珩澈年纪还小,哪又能分得清那些悸动是因为术法还是出于本心。

凛乌自知,他若不是有特殊的能力在身,他也会分不清的……

凛乌轻轻摇头。

心中虽思绪百般,手上的筷箸倒是没怎么停过。

“舒舒,小澈儿,可看够了吗?”凛乌终于抬眸,扫了二人一眼。“你们俩再看下去,我都想拿块镜子出来吃饭了。就搁我面前,让我也看看,究竟有多么引目。”

说罢,又夹了一块渺纱笋。

实际上珩澈的目光并没有多明显,不刻意去观察是注意不到的。凛乌也没有一心三用的习惯,一边用着膳一边想事情,还要分出心眼子给两人。

是颜舒那如有实质的视线太难以让人忽略,引起凛乌注意的同时,就让凛乌顺带着也看到了珩澈。

“……”

“…哥哥…嘿嘿……”

“……”

三人用膳的时候,泯界帝宫之外,各处都不太安定。

晋升时清气能够扩散至多界的,只有破虚及以上。

众界又多了个破虚期,怎么安定?

按道理来讲,一念众生生、一念众生亡的衍虚期才是最高境界,几乎与神明无异,甚至可以直接成为另外三千世界的神明。但在可知范围内,此境界大家是都没见着,只听闻古早时期的华昙养出过两三个。

这样一来,破虚期便成了众界实际上最高的修为境界,能够攀登至此境界的生灵,虽远不及衍虚,却也绝对是万万万里挑一。

除去四位四大界中的帝君或首脑,便只有华昙有十二位、泯界有十一位……如今泯界算上颜舒也是十二位、另两大界分别有三位和两位。

明面上的总共三十三位。还有个别的或许隐世不出,或许闭关沉睡,这些大能无迹可寻,就不算入其中了。

显而易见,四大界之所以是四大界,有没有破虚期大能坐镇是决定性因素。

不过四大界中,华昙诞生得早,底蕴深厚;泯界与华昙同源,又得益于贡献制度,故而华昙泯界实力相差不大,但另外两个大界若与此二界相比,便可称一句天壤悬隔。

只是众界并不知晓,那实力深不可测的诡域,与泯界也是有关联的。

……

老祖宗留家产底蕴的学不来,但制度能学,众界想学贡献制度吗?

想啊!

谁不想?

泯界贡献制度的铸契秘术就写家门上呢,谁学都可以。

但人家那贡献制度的核心契,乃是初代十位破虚巅峰的大能合力共铸。

要十位破虚!还是破虚巅峰!谁能学了去?!

破虚实在困难,众界可能找得出数百融虚期,说不定千数都有。但能至破虚者不足半百,成千上万个世界,破虚不足半百。

如今陡然新添破虚,又怎能叫人心绪宁定?

各小、中世界倒是无所谓,早就自愿依附了那些大界,成了藩属世界。如此强者,并非是他们能够触碰的。

那些心中难安的,要么是那些囿于融虚期的一方能者,要么是掌运大界的人物。

颜舒晋升破虚期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实际上每有修为突破此境的,都会弄出很大动静。

但众界有个心照不宣的认同——晋升破虚后控制动荡所花的时间越短,便越是厉害。

因为那代表着其人完全掌握破虚能力的时间。

……

…………

颜舒破虚给众界带来的明明是清气,华昙界五宫上下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唯有五宫之首的中宫方寸如常。

“陛下,泯界又添一位破虚期大能……”

“嗯,这不是喜事吗,卿为何面如菜色?”

“陛下,且不说破虚期实力可畏,此次泯界那位晋升破虚的,居然能在转眼间便将众界变动控制!短短数息就能尽然掌握破虚之能力……”

那官员还未说完,便被华昙帝打断:“孤家观这清气四散的方向,当是泯界中心附近。本界与之毗邻,才受了此番滋泽。孤家又与如今的泯帝修好,想来应当备上佳礼,诚然往贺。”

华昙是众界目光所聚之处,华昙帝的一举一动皆与各方风向万缕千丝,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直接示好。

那官员明显地愣了愣,神情凝滞一瞬:“陛下说笑了,您乃万尊至极,怎可做着那些小界才会做的事。”

“一份贺礼,孤家竟还送不得了?”华昙帝语气微冷,殿内空气也凝滞下来。

“陛下……”

华昙帝:“泯界与华昙亲如手足,同为众界之首,怎可捉班做事?”

华昙与泯界是挺亲的,可以说是一母同胞。

但也可以说是头破血流。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如今的关系嘛……仍挺微妙。

“还望陛下慎行……”

“罢了,你下去吧。”华昙帝摆手将人挥退。

这份贺礼终究还是没能送成。

没办法,平时斗得鸡飞狗跳的五宫,在此事上倒是同气连枝,对华昙帝的想法有着很大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珩澈精神状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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