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莫知我哀

珩澈睁眼,帝京下了大半个月的雪已经变成了雨。地上的雪在融化,他身旁池面的冰也在融化,而他,心神难定。

原来……他那么早就认识这颗暖阳了。

怪不得一年前醒来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悸动。

他曾经该是有多喜欢他啊……才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才会在忘了过后依旧继续那份心跳。

可……明明那样和暖的往事,为什么会让他心中愈发感到寒凉呢?

珩澈继续将神识沉入,不敢去看那些被他忘却的、他与凛乌相处的时光,他翻到两百年前那场变动。

……

烬渊。

此地封印着六万年前那些毁天灭地的怪物,无人能找到,无人敢踏足,唯有凛乌如逛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

一身暗茶色衣衫,垂下的白色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部分。

是珩澈熟悉的青年模样。

他已收走了足够的恶意,打开空间通道,正要离开烬渊。

却见左耳、右手腕、左脚踝三处坠着的小铃铛变成三簇小火苗,凭空消失。

凛乌怔住一瞬,下一秒几乎是扑一样的快步踏进通道。

他将百火之祖,也就是离火,分为五簇,每一簇化为一个铃铛,送给珩澈那颗大的铃铛是两簇。五簇离火本为一体,而今他的凭空消失……

来不及细想,他使了空间术,直接到了桐山族殿前。族殿一片火红,却不是先前那样开遍凤凰花,是真正的火。

神识铺开,凛乌并未感知到火海中有他找的那个人。

心中猜到几分。

他挥袖,面前又出现一个空间通道。

凛乌踏入,出来后便是珩澈身边。

看着地上被离火包裹的白凤,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离火正阻止着珩澈的神魂四散,他看出来了。凛乌叹了口气,俯身将变回白凤的珩澈轻轻搂起,召回远处破裂的折扇,收入储物戒。

折扇是他送给珩澈的,因为孩子还小,这折扇只是一个玩的,显然并不能阻挡什么。

不过……珩澈为什么没带上储物佩?

珩澈年幼,本体并不大,比寻常孔雀还小不少。

离火未伤他分毫。

三簇晚来一步的离火在此时也接连没入珩澈额头,凛乌瞥了一眼,不加阻拦,将自己的灵力也大量灌入。

感受到凛乌的气息后,离火没入了珩澈体内,不再运作。

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你了……”

凛乌走向一旁的璇明。

璇明是人族七八岁的模样。

因为变了样貌,璇明第一时间并未认出凛乌,害怕地看着他。

他抱着珩澈蹲下,缓和神情,垂眸看了看璇明袖子上的血迹,使出灵力为其治疗。

春雨般的声音落下,熟悉的栀子花香使高度紧张的璇明放松下来。

“明儿仔细瞧瞧,我是谁。”

“是……是凛乌哥哥?”

外貌虽比先前年长些,变化却也不大。凛乌以往装扮总是在变,头发的曲直长短和颜色,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都略有尝试。

修为高些的认他靠气息或灵气特征,旁的能认出他,全靠那张极有辨识度的脸,以及标志性的铃铛和栀子花香。

如今离火铃铛没了,倒也怪不着璇明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我兄长他……”

小丫头看向凛乌怀中,眸中满是担忧。凛乌轻轻勾唇,用眼神安慰着璇明,腾出一只手,抚了抚他微乱的发髻。

“没事的,你兄长只是受了些伤。有我在呢,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现在明儿需要休息一下,我送你去个地方……”

言罢,凛乌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璇明缓缓合眼。凛乌用灵力托住倒下的小丫头,召出空间通道,将他送出此地,并附上了一道传音。

随后,他抬手触上怀中白凤,给他顺毛,笑意淡淡。

“你不闹我都不习惯了,我倒看看,是谁欺负了你……”

凛乌伸出食指点一下虚空,然后缓步踏入出现的空间通道。

从空间通道出来后,大火未熄,眼前是一个被变成石头的人。

他闭关前给过珩澈一瓶灵药,可以将人变成石头一个时辰,修为不论。

他挥出灵力解开药效,同时将其束缚起来。

没待对方回答,凛乌又轻飘飘地挥出一道灵力,直接抽了黑袍人的魂,随意地用手划拉几下,翻看着那些记忆画面。

他此刻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那双眼眸中却酝酿着无尽风雨。

凛乌看完了他想看的东西,退开一步,对方变回狼身,化为血水,神魂散去。

“帝宫啊……”

大片火光映染了天空,最擅火系灵力的凤凰一族被火灭了族。

凛乌第一眼的时候便识出了这是离火的子焰,只有百火之祖是无法被凤凰一族操控或熄灭的。

离火本源在他与珩澈这儿,眼前这火也并没有向族殿之外扩散的意思,想来是对方是用了某种阵法,复刻了这只能用一次的离火子焰。

茶色的袖子挥了挥,灭不掉的大片离火顷刻间无影无踪。漫天灰烬笼着桐山,往日的辉煌不复存在。

他垂眸继续给昏迷的珩澈顺毛,笑意不达眼底,一派山雨欲来模样。

一人一凤消失在原地。

桐山遭难,交好的狐族未援,凛乌猜测狐族也怕是出了事。所幸狐族有如袂坐镇,并不会有很大的事,去过一趟狐族后,凛乌便径直来到了帝京。

顾识渊提出帮凛乌照看珩澈,但凛乌拒绝了。以珩澈如今的状态,他必须不断地输送大量灵力,稍有一瞬松懈,珩澈便会神魂散尽。

金红的夕晖洒下,映照着又一次的残阳。

他停在了宫门前,朝帝宫挥去一道传音,不再靠近,他并不觉得对方值得他亲自去请。

宫门并非是硬性守备,对有权限的人,帝宫禁制会自行打开。

因此守卫只有四人,一日两班轮换,此时正值日落,临近换班时刻,见凛乌一直站在宫门前,便朝他看来。

“鬼鬼祟祟的干啥呢,这里可是宫门,闲杂人等勿要多事!”

“这可是光明正大的,真要鬼鬼祟祟的哪能被你们瞧见。”凛乌也不恼,用温和的表情说着一些见鬼的话。

“我来帝宫自然是要砍些人,快的话,你们今晚应该就是为我守门了,怎算得是闲杂人等。”

帝京是繁华闹市,帝宫周围有不少大大小小商贩居民。平时没谁会去挑战帝宫权威,今日见此热闹,周围慢慢聚集着一些人。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凛乌的面容上,皆是连连惊叹。

守门的四个侍卫眉头紧皱,相互递了个眼神,其中两个入宫通报,留下的并没有轻举妄动。

干守门这活儿,眼力见都是有的,凛乌举止气场非凡,怀里抱着的白凤更是凤凰中的顶尖血脉……

凤凰灭族是帝宫暗地差人做去的,若摆在明面,定是会被其他势力联合征讨。

毕竟互相牵制的局面谁也不愿有人突然打破,除非打破局面的那个人是自己。

且此刻距火烧桐山一个时辰都不足,明面上的消息并未传开。

因此,四个帝宫外围的守卫于桐山覆灭之事一概不知,对上白凤仍是给出几分敬意和忌惮。

凛乌从储物戒中拿出那把扇面破裂的双色折扇,直接施术修复了。

想了想,又用能力将其加强了些。

同时,宫门大开,紫衣金冠的元冬泽得了传音,带着些人出来,宫门守卫向其行礼。

“泯海碧幽君,久仰大名。”

元冬泽笑着开口。

但他心中却并不似面上那般畅快。

——十二阁的人,除了司律阁那两个和司狱阁两个以及司空阁一个,其余竟然无一理会他?

更过分的是,那司空阁另一个叫颜舒的,竟然敢煽动各阁与他为敌?

周围看戏的居民瞬间一片哗然,帝君称这绿袍男子为碧幽君!

是他们想的那位碧幽君吗??!竟这般俊美!!

凛乌抬头挑眉,银发绿袍,如皎月清竹。

“叫你出来受死你便出来,倒是听话。”

众人心里提起一口气,只道这怕是场千载难逢的大戏。

瞧见了凛乌怀中的白凤,元冬泽眉心一跳,暗道不妙。

没有人清楚碧幽君的实力。

但他还未登上帝位时,那泯海的禁制便有了,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竟与凤凰一族有关系?

“寡人想,阁下怕是有些误会……”

没待元冬泽话说完,凛乌便抬手制止。

“打住,你差人火烧桐山,我和我徒儿没了住的地方,要你一个帝宫而已,能有什么误会?”

此言落地,周围民众的讨论声瞬间哄然。民众没瞎,自然也看到了凛乌怀中昏迷的白凤,两者对话孰真孰假并不难辨。

当然,对于传说中的碧幽君,众人本就更有一份尊崇。凛乌虽在泯海下了禁制,叫人无法进入,却也镇住了泯海中所有凶猛灵兽。

其中无数高修为灵兽自他入住泯海,便不再化形上岸作乱,这博得不少民众好感。

元冬泽面黑如炭。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寡人可从未做过此事。”

“晚云没教过你吗,是与非从来都是胜者定论。”凛乌的桃花眼弯了弯,轻笑着道。

“就像当年你将你师兄逼下帝位,你胜了,他便是血洗帝京的恶人。而今你与我,你没有胜的可能,所以,我说你是什么,你就得是什么。”

言罢,在场众人皆惊。

——如今这位帝君竟做过这事!?

事实上,还有些更为惊世骇俗的东西,凛乌并未全然道出。

元冬泽险些绷不住表情,他师尊全名“亓晚云”,是十位泯界开辟者之一,也是泯界第二任帝君,凛乌竟亲切地称他为“晚云”。

令旁人更惊叹的则是后面的内容,当年血洗帝京竟另有隐情……

“不过今日呢,我也并非是帮晚云清理门户,更不是为民除害,只因你元冬泽未长眼,伤了我徒儿,我给自家爱徒报个仇,情理之中罢了。”

此话落下,元冬泽便知晓今日必有一战,而对手是深不可测的碧幽君。

元冬泽眉头一皱,召出了大量死士,率先动手。

凛乌挥袖用结界护住了围观群众,一手抱住昏迷的白凤,一手召出五月雪。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无边剑意荡开,周围大风四起,皆是难以避散的剑气,其中参注了磅礴的灵力,冲上来的死士尽数被卷入,不论修为。

剑气所掠之处,并不见血,而是生出无数洁白冰雪,随风飘扬在整个帝京上空,散发出微微栀子花香。

大风明明是白色,却比此刻天边的夕晖还要热烈夺目。

若是忽略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雪花正在快速侵蚀死士身躯神魂这一事实,雪花还是美的。

……

骤地,风停,纷纷大雪齐齐定格一瞬,死士在雪中全然不见了踪影,随后飞雪从空中飘落,触物即散,化为灵气,滋养万物。

近距离观得此番场景,即使是强者为尊的世界,众人也免不了被震撼和恐惧围绕。

帝宫的死士兵团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对方却以轻飘飘的一击便让这些死士烟消云散。

元冬泽暗骂一句,召出剩下的全部死士,自己则是往宫内一处陈旧的阵眼飞去。

同时,帝京上空也集结了大量兵士和灵兽,足有数十万。

面对数十万大军的逼近,围观群众在唏嘘中散去大半。军队实力不凡,很难说不会波及无辜,这热闹他们是看不得了。

余下的小半倒是有几十人,想来皆是对自己能力有些自信的,吃得下这一线瓜。

见数量这般庞大,凛乌也皱了皱眉,并非是觉得难缠或麻烦,他只是不想杀这么多人。

凛乌腾空,绿袍银丝翻飞,怀中白凤始终稳稳抱着,以剑光作阵,旁人连剑影都未看清,大量飞雪和灵力便随风而出。

风与雪皆由灵力化为利刃,密密麻麻飞向死士军团。

围观者甚至有拍手叫好的,且不说凛乌出手为民众设下结界已经刷足了好感度,能一睹传说中人物出手,更是万般难得。

死士还是要杀的,对这一群傀儡可不能讲究什么仁慈之心。

又是一场灵雪落下。

凛乌将五月雪收回,五月雪化出人形,立在他身边。

“卧槽老凛,杀疯了啊!好爽好装逼!”

“你去把那个,……紫衣服的帮我拎过来。”

凛乌选择无视五月雪的聒噪,指了指帝宫方向,对五月雪说到。

“好嘞哥。”

五月雪应声,穿过帝宫禁制,快速朝帝宫掠去,如入无人之境。

看着数十万大军,凛乌抬起指尖在眼前虚空一点,大军瞬间静止在空中。

“且待片刻,来都来了,你们便一起瞧着吧。”

这一句话附上了灵力,能保证让所有人听清。

大军寂静无声,留下围观的几十民众却是沸腾起来。

“数十万,数十万啊!抬指便禁了数十万人的行动,是我看错了吧!”

“军队里个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修为天赋……”

“这场面,值了,今天就算是死这里我也要看完!”

“……”

帝宫内。

五月雪到时,元冬泽已成功启动了阵法。五月雪面上带了几分不解,他看向元冬泽。

“你用阵法增加了自己的修为,一个境界。”

不是疑问。

元冬泽瞥了他一眼,

“呵,短时间内能破了我帝宫的禁制,不错。碧幽君就派了你一人?哦,也是,他应该正被我的军队缠着难以脱身呢。”

五月雪面上疑惑又多了几丝,本着想不明白便不去想的原则,他直接朝元冬泽走过去。

老凛说的,要把这个紫衣服的拎回去……一根手指是勾,两根手指才是拎,嗯……应该用两根手指……

于是,五月雪向元冬泽伸出食指和拇指,打算拎他。

很显然,被避开了。

“哎你不要躲嘛!我还不想拎你呢。”

“……”

这番话任谁听了去都是满满嘲讽之意,元冬泽反手便带着大量灵力攻去。

抿了抿唇,五月雪抬手放出些白雪。

元冬泽顿时如芒在背。

好生锋锐的剑意!

且异常密集,避无可避!

看似脆弱的毛毛雪将元冬泽周身裹住。

他堂堂一界帝君,竟被一个器灵随意摆弄,挣扎不开。

“喂,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颜色,都可以提出来的哦。嗯……你带着金冠,一定是喜欢金色吧,我给你变。”

说着,白雪变成了金雪,其中夹着些闪亮亮的东西,比元冬泽的金冠还要闪上几分。

“……”

于是,元冬泽便被拎着带到了凛乌面前,几十万大军面前。

“老凛,我把这个紫衣服的给你拎来了。”

看着自己的大军在空中毫无动作,元冬泽正欲开口,一道灵力挥来,让其失去声音,顺便阻隔了他的传音。

凛乌用下巴点了点,示意五月雪把元冬泽扔地上。毫不意外的,昔日高高在上的泯界帝君,被很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金闪闪的雪压制住了他全部的灵力,元冬泽摔得十分狼狈,却也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凛乌。

凛乌挑眉,落在地上,伸出脚踢了踢。没有用力,也未附上灵力,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不必这般用眼神提醒我,绝对不会放了你的。我知道,斩草,要、除、根……”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元冬泽怔住,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性命还在眼前这人的手上……

凛乌踩上元冬泽的头,看向大军:

“我徒儿住的桐山,便是被此人派狼族给毁了。但我空口无凭怎么能行呢,不如我用牵魂术,大家一起瞧瞧。”

并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凛乌直接施术,画面被放大后浮现在空中。却是重伤的亓晚云被元冬泽杀死的画面……

“亓尊者竟是被杀的!!”

几十民众顿时怒了,亓晚云于所有泯界生灵而言,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而他们知道,世界上没有神,只有亓晚云。

军队虽依然无声,看向下方凛乌和元冬泽的眼神却是已经变了。

大家对元冬泽这位帝君的敬意,除了是对强者的尊崇,还有极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亓晚云的徒弟。

而今却却让他们看到,元冬泽杀了亓晚云……

“呀,不小心找错了,要找火烧桐山的。”

接着,他又“找错”翻出了元冬泽谋陷师兄、挑拨五族、杀害丹秋离……

最后,才找出派人火烧桐山一幕。

牵魂术用得过多,元冬泽神魂散尽,变回黑狼,化为血水。

五月雪嫌脏,挥出道灵力将血水变成灵气雪花。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再无需言语,无论能力还是理,这位白发绿袍的碧幽君都完完全全胜了。

能力至上的世界,讲道理的强者,很难得。

凛乌挥袖解开大军的禁制。

亓晚云是泯界所有人的“神”,无一例外,看到他被元冬泽杀害那一幕,元冬泽便已是整个泯界的敌人。

几位将领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弯腰,对凛乌郑重一礼。

“吾等,愿为明主效力。”

数十万兵士也集体照做。

“吾等愿为明主效力!”

他们是帝宫司伐阁的,赶来只不过是因为有人进犯帝宫,而不是有人伤元东泽。

声音回响在整个帝京,最后一抹夕晖落下,天,变了。

凛乌揉了揉珩澈雪白的羽毛。

其实他要杀元冬泽完全不用这样麻烦,不用翻那些旧账,也不用收拢人心,直接闯进帝宫拍死他就可以了。

但他要站在高处,他想更好地保护珩澈……所以,他要拿下这个位置。

“那今日起,我凛乌,便是泯界的新任帝君。”

话音落下,在场民众亦弯腰行礼,声音与军士重合。

“陛下。”

他们是打心底崇敬这位碧幽君,哦,以后得叫帝君了。

泯界不讲究繁礼,躬身已足够。

“多礼了,都散了吧。”

“诺。”

凛乌抱着白凤朝宫门走去,刚刚的打斗没怎么波及到这边,两个守卫仍在,已经懵了。凛乌看着他们的表情,觉得饶有趣味,弯了弯眉眼。

“这下,还是闲杂人等吗?”

“不,不是,自然不是,是我等有眼无珠。”

两个守卫顿时不知所措地行了一礼,牵魂术展示的画面他们也看到了,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对种种真相的惊讶,对元冬泽的憎恶。

对凛乌有赞叹,但畏惧更多几分。

凛乌摇头,并未接过这话,抬手给帝宫布下自己的禁制,告诉两个守卫让各司阁相明日议事。

随后便飞入宫门,五月雪叽叽喳喳紧随其后。

强者为尊,泯界十二阁向来与帝君非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换个帝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仍是各司其职而已。

但是总有几个需要敲打或除掉的。

……

…………

珩澈自凛乌的记忆中出来。

雨早已随着夜色落了他满身,让他狼狈不堪,唯一沾染不到的,是他始终用灵力护住的红色衣裳。

凛乌……凛乌……

池中的明月哭了一池冰凉,密雨将他打得稀碎。

“对不起……”

珩澈愣愣地看着池水中的明月。

良久,他拿出酒来,不停地灌着自己。

仿佛这样就可以麻痹他心脏上密密麻麻的刺痛。

……

“我错了,全都是我错了,你回来吧,换我死……”

无人应答。

是不是只有在不那么清醒时,你才肯再让我看一眼呢……

一壶又一壶,即使喝得面目通红,他也不曾放开怀中的红衣。

池中的月明光华在他眼中渐渐恍惚,与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重合。

珩澈探身想要靠近。

再近一点……想再近一点……

扑通……扑通……

他的心脏声声唤着那个名字。

凛乌……凛乌……

“噗通!”

他一头栽入了水里。

珩澈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池底。

很深,很冷,很黑。

这里看不到那明月。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

淹是淹不死的,只是下面太黑了,只待了一刻,珩澈便催动灵力,从池底出来。

他浑身是池水雨水,搂着依旧干燥洁净的红衣,回头看了一眼池台。

恍惚间,池台上又站着一个正在舞剑的白衣人……

凛乌……

只是下一秒,凛乌将剑刺入心口。

“不要——!!!”

珩澈目眦尽裂,奔向池台。

却只摔在硬冷的石台面上。

石台并不光滑的地面将他一侧的面颊挫破些皮,渗出点点鲜血,但他全然感受不到这火辣辣的疼痛,只捂着心口。

白色的灵气凝为一把匕首,珩澈一手拿起匕首,按着记忆,刺入与凛乌相同的位置。

他浑身都为之颤抖,冷汗与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滴落。

痛……入骨之痛……

原来那日凛乌便是这样的感觉吗……

珩澈又将扎在心脏的匕首拧了一圈。

他死死咬着牙。

等到心脏上的疼痛麻木后,他歪歪斜斜起身,顶着扎在心口的匕首,任雨落下,走向长宁宫。

行至内殿阶前,他悄悄将门阖上,背靠着殿门,缓缓滑坐在了门外,像丢了魂似的。

“你说过,不离开的……你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说好了,等我开门你就出来。”

他站起身,将额头轻轻靠着门上,垂眸注意到什么,目光一滞。

“啊,你等等,我现在有点脏,你等我一下就好。”

珩澈令心间扎着的匕首化为灵气,流血的伤口愈合,他掐了个清洁术,顺便将浑身蒸干。

“我好了,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我这就来。”

珩澈颤颤推开门,一点点……一点点……

直到全部打开,也不曾见到那个人。

他落寞地走进殿内,路过桌案,站在了镜墙之前。

凛乌身上挂着的红纱滑落一些,露出的玉白之色上有他留下的痕迹。幽微灯火中,凛乌回头看向他,依旧是那样温和,胜过万里春风。

珩澈惊喜地张了张嘴,却又哑了生息,这样的凛乌令他脊骨发凉。

——是他伤害过的凛乌。

他忙上前两步,一切都被惊散。

渊里泪湿月,何堪细雨压

人是未亡人,花是镜中花……

一片寂静。

长宁宫,真的自此长宁了。

……

珩澈躺在凛乌的榻上,静静地嗅着怀中那衣裳上的栀子花香。

其实如今也说不清这件衣裳上的栀子花香到底是他的还是凛乌的了。

不过没关系。

……

…………

忽的,珩澈想起什么般,眼眸一亮,抱着衣裳坐起。

山风移时术!!

对!他可以用山风移时术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

山风移时术成功后,两个不同时空的他会被强行抹除一个,此术最多只能回到五十年前,若是成功,哪怕只回到一个月前,他也可以……

珩澈管不了那么多,即使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也要试!

他拿出自己的储物佩翻找起来。

动作愣了一下,他翻到了……

一只纸船。

也就是碧幽信笺。

目光微烁,珩澈将它拿了出来。上面写有“珩澈”两个字,是凛乌的字体。

凛乌……凛乌……

“你等我。凛乌……”轻轻吻了一下纸船,紧紧放在身边后,珩澈继续翻找山风移时术。

山风移时术与其他术法不同,无法用神识查看。

他还剩下一点没有看完。

……

临近黎明之时,珩澈用帝印留下一封印信在旁边,随后走出长宁宫内殿,在外面将殿门阖上。

“我下次再打开时,请你一定要在……”

珩澈恋恋不舍地转身,就地坐在长宁宫门前。

他小心地开始施术。

光芒流转,化为各种颜色将他围裹其中。

却不想,竟这样耗费灵力。

珩澈额上渗出冷汗。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消散。

心底却生出欣喜——这是术法成功的第一步。

山风,是为蛊。这术法的代价之一,便是生机。

珩澈感觉,一切都好像被放地漫长。

心跳、呼吸、念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生机几近干涸,他仍在继续。

其实。

有一个事实他并不想承认……

——山风移时术还有最后一点未完善。

他紧紧的握住凛乌的道凝珠。

在黎明之前,在此世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封印信,他将帝位给了颜舒……

一片黑暗中,曾经丢失的那些记忆纷纷钻入他的识海。

……

后面几篇是珩澈小时候与凛乌的那些记忆。

凛乌……凛乌……

是珩澈心脏的呼声,是他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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