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珩澈其实很久没有拿剑了,也就小时候跟着凛乌玩闹般学过一段时间,所以凛乌也就是与他随便打打。
白雪落在红衣上……
珩澈一瞬怔然,被五月雪的剑尖点到眉心。
白雪……红衣……
——他曾一个人抱着失去温度的空荡红衣,立在雪中数日。
熟悉的惧怕与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珩澈睁眼,鲜血顺着他嘴角溢出,场上的傀儡则是定在了原地。
凛乌……凛乌……
“凛乌……”他一把抱住凛乌,声音里藏着些轻颤与慌张。
凛乌留了灵力让场上两个傀儡继续,他抬手抚上珩澈的背,轻轻回抱着珩澈。
“阿澈,我在。”
声音暖如三月春风。
“你抬头,就能看到我。”
珩澈听到声音,害怕而缓慢地抬头。
将凛乌装入眼眸后,不安之感才渐渐消失。
凛乌用袖子替珩澈仔细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并没有问什么,他等珩澈自己说,若珩澈不说,那他也可以继续等。
他吻上珩澈的额头,很轻。
珩澈怔然地盯着凛乌,手中紧紧攥着凛乌的衣角。
“我……”
他运转了一下灵气,修复了体内的伤,喉间的残余腥甜化为灵气消失。
“我怕你突然就不见了……”
“我一直都在。”凛乌扣入珩澈的指间。
珩澈眸光闪动一下。
是啊……如今凛乌在的,活生生在他眼前……
凛乌没有死。
还在的……
热泪瞬间涌出珩澈眼角。
他松了一直紧攥着的凛乌的衣角,抓着凛乌的肩膀,吻在凛乌唇上。
吞着凛乌的气息。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觉得更真实。
凛乌自然没有推开,只是一边配合着珩澈,一边默默将人拉入怀里坐着。
另一边分出灵力和心思兼顾场上的两个傀儡。
良久,一吻结束,两人的唇都被水色浸得更红,四目相对,是难言的感情。
珩澈心中平静了不少,就势靠在了凛乌肩头。
无需多言,凛乌能感受到珩澈的心绪变化,操控着台上两个傀儡同时落出擂台。
两人的这一场便算是结束了。
又是平局。
但并没有什么人意外。
——同一界的的嘛,而且两人综合分数只差一分,正常正常。
侍者出现,将华昙帝的傀儡放出。
珩澈的心念再次回到傀儡上,令长剑重新变为折扇。
阵法是能用的,以他的天赋,就算精通阵法,凛乌也不会生疑。
但他想试试规则之力。
与华昙帝先后站上擂台,结界升起,他听到传音:
“师娘,可要手下留情啊……”
虽然他感知到他这位师娘只有四百多岁,但万象榜那儿明晃晃的摆着……
只能说着实恐怖。
与先生有牵扯的,果然都不简单。
珩澈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其实并不太有明确的认知。
境界升得太快……根本来得及没有仔细琢磨每个境界。
所以为什么会有他与长睿这样的人?
撇去思绪,他看向华昙帝。
凛乌与华昙帝二人传音约定平局时没有屏蔽珩澈。
虽口头上是二人平局,实则是两界的平局。
所以若他的实力真的高于华昙帝,他自然会留手的。
反之,华昙帝亦然。
当结界完全闭合,珩澈扬手挥扇。
他本身对规则的掌控便已至寻常破虚期不可企及的地步,再有二水扇在手,规则更是任他翻覆!
柔和而绚丽的白光顷刻将大片天地渲染,无数白色丝线尽收于珩澈之手!
在场众人间出现了许多双瞪大的眼睛,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性命,都被规则通过那些丝线牵在了珩澈手中……
这是结界碎的最快的一次。
众人想要叩问更高境界的念头也在此刻空前强烈。
擂台上二人都愣了愣。
“……”
“……”
师娘第一下就这么猛,他要怎么演……?
珩澈则完全没想到,这二水扇只是稍稍一用,便有这样厉害的反响。
此刻若他想,他就能完全控制场上绝大多数的人。
但全然不被他影响的,除凛乌之外,竟还有……
那位玄知前辈。
有些奇怪,世间生灵身上皆有规则,那位玄知前辈身上却找不到。
凛乌是三神之一,没有很正常,玄知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珩澈将规则放了,众人顿时纷纷松了一口气。天地间的白渐渐褪色,珩澈念头一转,让余下的白一半变成金色。
华昙帝心领神会,让自己的金色灵力显现于周围……
两人开始了有来有往的声势浩大的交手。
……
最终,珩澈与华昙帝自然也是平局。
万象榜全部落定。
正在众人都猜测下一次会盟是在泯界举行时,凛乌缓缓开口道:
“华昙物华天宝不尽可数,希望下一次会盟,依旧能看到……”
声音带了灵力,也没屏蔽任何人。
华昙帝笑答:“道友抬爱了。”
至此,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下次会盟,依旧在华昙。
但……华昙和泯界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和缓了?
……
夕阳渐红,众界来者也已纷纷归去。各种大小不一的飞舟、法器、灵兽逐渐远去,隐没在天边。
华昙帝带着人亲自送珩澈与凛乌。
华昙帝看了看珩澈,对二人传音:
“先生,师娘,两百年前桐山一事,泯界凤凰一族中是有叛徒的。”
凛乌:“嗯,我知道。”
“其中有五个逃到了华昙,昨日我已派人送去泯界司狱阁。”
珩澈听了这番传音,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去。像是被什么重压,叫他喘不过气来,又痛又涩,他始终不发一言。
“好。”
……
回到泯界帝宫,两人往崇明宫承德殿去。
将要迈入,珩澈抬手拉住凛乌,眼中满是复杂的难过。
凛乌一愣,转过身,轻轻将珩澈搂入怀中。
“我知道你难受,但错不在你。”
不……我错了,错得离谱……
珩澈红着眼眶,不置言辞。
他曾错以为凛乌杀那五人是凛乌要对凤凰一族赶尽杀绝,他曾错将凛乌的好当成图谋不轨……他曾错让凛乌的真心罔付……
他曾错把世间仅剩的对他好的人逼上绝路……
心中如有刀割,刀刀深入血液。
怎么可以错到如此地步……他要怎么原谅自己……
凛乌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
还会说,‘错不在你’吗?
珩澈深深地闭了闭眼。
“走吧,我想看看……”
声音疲惫无比。
……
是那没有变过的五张面孔,但变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在殿外,而是站在凛乌身边。
“帝君,这便是华昙送来的那几个凤凰族人。”
上次见这浑身血淋淋的五人,珩澈心中是痛,这次,竟依旧是痛……
相同,却又不同。
“帝,帝君……求您……看在少君的面上……”
“闭嘴!”珩澈沉声呵道。
二水扇化为长剑,带着光华朝那人额心飞去,瞬间将其神识绞碎。
珩澈无比复杂地看着那五人。
……
那声呵斥,和那一剑,好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凛乌……杀了他们吧,我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凛乌:“嗯。”
珩澈转身离去。
他几乎是逃一般出了崇明宫,他恍然地走在宫道上。
这条路他走过,其实并不止一次。但他现在他脑海中,是那时下着雪,他和凛乌一起走的……
冰凉的雪仿佛又隔着时空再次落到了他身上。
冷……
鬼使神差地,他就走到了将离苑。
他坐在那日凛乌坐的秋千上,颤抖着手拿出他一直藏在储物佩深处的某样东西——凛乌的道凝珠。
他低头看着这珠子,这是凛乌的道凝珠,他不可能丢掉,他本以为将其藏在深处,便可以逃离那场痛苦……
他错了,他逃不掉。
使用移时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如噩梦般缠着他,解不开,逃不掉。而这颗道凝珠,则是时时提醒着他,那些噩梦都是真的。
一阵风吹过,带来栀子花香,但珩澈丝毫未觉。
相比之下,如今拥有的,倒更像是一场梦。
他恢复了两百年前的记忆,没有再误解凛乌,而害了爹爹阿娘的人,早已魂识俱灭……他心悦之人也刚好心悦于自己……
美好到不那么真实。凛乌待他越好,他的心便更痛上一分,仿佛又多了一把把刀子扎在其中。
他不禁低声喃喃道:
“凛乌…你知不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啊……”
……
晚风拂落他上方火红的凤凰花。
“唉……”
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不是他自己发出的。
珩澈一惊!下意识想把道凝珠收回藏起来,没成想被人先快一步抓住了手腕。
那人手上力道极尽温柔,却不容挣开半分。他抓着珩澈那只握有道凝珠的手,顺势绕过去,整个人站在了珩澈面前。
栀子花香包围了珩澈,珩澈完全不敢抬头看一眼,只盯着来者的鲜红衣角,心如擂鼓,被困住的手微微颤抖。
珩澈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而如今对方不让他收回道凝珠……珩澈不愿再细想……
但愿……他没看出这是什么。
……可能吗?
珩澈做着最后的挣扎:“这,这是……”
“这是,我的道凝珠。”凛乌开口道。
珩澈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如被判了死刑般灰败难看。对方没有在询问,而是陈述一件事实的语气。
是了,这本就是事实,这切切实实是一件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曾将凛乌逼死……
他哑声开口,艰难地,慌张道:“凛乌……我,我可以解释的,等我说完了,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只是……”
只是,请先剜了我的眼睛,我不想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他依旧不敢抬头。
但后面的话并没能说完,身前的人捧起了他的脸,如视珍宝般,弯腰吻了下来。
珩澈眼中的绝望与痛心,在此刻,尽数被这一吻化为了茫然无措。
唇齿摩挲,许久,凛乌才将珩澈松开。
珩澈睁大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凛乌,你……”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
凛乌垂眸看着他。
“我不答应。”
那神色柔和,亦坚定无比。
“叫我伤你,哪怕半分,我哪舍得。”
“阿澈忘了吗,那时在这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会忘!怎么忘得了!!
“恨我吧…别怪自己……”
凛乌此刻的声音,与珩澈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珩澈心神猛地一颤,终于反应过来,想到了什么,他震惊地盯着凛乌:
“你……说什么,你有…那些记忆!?”
凛乌也重生了?
他突然想到……颜舒与他对峙时曾说,凛乌喜爱红色,却因那场大火甚少再穿红色,而他使用移时术成功后见到的凛乌……是时常穿红色的。
还有……凛乌和叶天曦……
凛乌点头,抬手拿出了一件灵器。
“本以为你神魂修补好了,我们误会解开,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是我疏忽了,让你忧心这么久,对不起。”
说着,亲了亲珩澈的额头。
“还记得这件灵器吗?”
那颗黑色的球。
其实自他一拿出来,珩澈就注意到了,因为这件灵器曾出现的时间节点…太过特殊!
他先前因好奇碰了一下这灵器,就使神魂受到冲击,昏迷了好几天。
而这一时间节点的特殊之处在于……后面他使用移时术,回到的,正是那次昏迷醒来!
但他想不明白,凛乌此时提这灵器做什么,难道这灵器与移时术有关吗?
“当年你为保明儿,强行引火**,你族涅槃需烧掉大量美好回忆。那时你小,不够,神魂遭到反噬。我若再迟一些,你便魂飞魄散。”
说到这儿,凛乌后怕地皱了皱眉,他接着道:
“只要没彻底散了,修补神魂于我并不难,可那些记忆……我只能让离火循着你的涅槃之火,一丝一丝拔出来,也就慢了些。
记忆割离太久,若一下子相融,易伤到你神魂,我就暂时放入了这件灵器。”
他当时知道珩澈会记忆有损,却不知道究竟会损失多少,但想着反正放入了熔器,迟早会恢复,便也没太细究。
如今珩澈也乍然明白,自己怎么恢复记忆的了……
——他触碰到了这个灵器。
可按理说,应该在上一世就恢复的,如果那时恢复,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我还是害死了你……”他望向凛乌。
凛乌摇摇头:“并没有,阿澈你听我说完。”
他朝珩澈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灵器其实说不上是灵器,它与衍虚衍生的力量同源。你当初触碰到它时,它还未将你丢了的记忆熔好,便依照它本身的力量和你的记忆复刻了一个世界,由于你有部分记忆在其中,它又寻着相同的气息将你的意识拉入那个世界。至于山风移时术……是我所撰,你修习时我还未写完,无论如何也不会施用成功,阿澈明白了吗?”
听到最后,珩澈直直看着凛乌,眼中光亮渐渐代替迷茫。
凛乌:“你并非重生,我亦从未死去。”
他们之前是在这灵器复刻的世界里,“死”后便出来了,而不是山风移时术的成功。
“也就是说…我,我没有……”没有伤害到你。
“嗯,阿澈没有的,就当那是个幻境吧,别再纠结了。”凛乌温声回答。
珩澈小心翼翼地问着,庆幸与喜悦快要溢出言语之间:“所以…你还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珩澈又顿了顿:“那幻境中的人是你吗?不对,是你……”
他看了眼手中的道凝珠。
可灵器不是只摄取了他的意识?凛乌怎么会进去……
“是我,可能是因为这灵器一直是我养着的,它就顺道将我的意识也扯了进去。我进去后,被屏蔽掉了一些记忆,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灵器中,致使你我那样被动。”
凛乌将灵器收回储物佩。
“最后我的死,也是因为我察觉到了那个世界的不对,在猜测之下试图一赌,并非是因为阿澈。后面你与我……我是愿意的。只是一开始我怕我所猜所想不对,你被牵连太深,就选择了与你疏远。”
灵器世界终究不是真的,所以复刻不了“有”,所有关于“有”的记忆,就都消失了,当时他与颜舒谈话后便开始猜想了。
想来那时华昙万界会盟推迟一年,也是因为华昙帝的记忆出了差错,毕竟华昙帝也与凛乌有关系,那多多少少会接触到关于“有”的事。
“说到底,是我疏漏,阿澈别再因这个烦心了。”
他原本是想疏远珩澈,自己赌一把,但后面他没想到珩澈对他的执念已经深到了那样地步,于是索性不将人推开了。
而当最后他得知珩澈恨他的真相,他好怕自己赌输了……
若是赌输了,珩澈要怎么办……
故而他说‘恨我吧……别怪自己……’。
凛乌话不知哪个字眼扎在了珩澈心尖,让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怒道:
“是你疏漏?怪你,什么都怪你!你把什么都揽到自个儿身上!”
珩澈十足气恼。
“凛乌!你是石头做的?啊?这破灵器的问题你也怪你自己,爹爹阿娘被小人所害你也怪你自己,你就不会难过委屈吗?!”
两颗眼泪从珩澈的眼眶中滑落,他的声音也早已带上哭腔。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事事责怪自己,我……”
有多么难受和痛心。
凛乌被这一通话打得愣住了。
委屈的。
在那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中,他“死”前才知道珩澈恨他不是因为他没及时救他们,而是误以为自己是元冬泽。
他没能告诉珩澈真相,也不能告诉珩澈真相……
那一刻,他是委屈的。
最近改了个前文的设定,两百万年好像太远了,所有关于两百多万年前的事都改成了六万多年前。(颜舒和白清雾年龄、凛乌坐镇泯海、末劫之战等)
△因为人界一小时是泯界一天嘛,泯界五万多年前其实也就咱秦汉时期。
不能再压缩是因为成年的白清雾在人界秦汉时期有一条线,幼年的白清雾则要经历众界末劫之战。
我也不想把时间数字写太大,看着好夸张,可没办法。(安详躺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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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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