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澜还是住她以前的房间。

房间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就连书房里新添加的天网舱，都和以前的是同一型号。以前那台，在她入学的当天，就被送到了寝室。

小灵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故人。

“你走后，这个房间就没有再住过人。”小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花园里换上了冬季的花草，再过几日，梅花就开了。”

晚上有宴会，为了招待城主府的客人，也为了庆祝假期的开始，天城战队全体参加。

在小灵的帮助下，叶微澜选定了礼服，一件深蓝色圆领七分袖连衣裙。小灵帮她化了淡妆，又帮她选了饰品和包包，最后强烈建议她穿上细跟水晶凉鞋。

叶微澜一出门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走路了。

“我还是换双鞋子吧。”叶微澜皱眉对小灵说。

蓦然，少年温润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头顶：“这双鞋很好看，很配你的裙子。”

抬头，见是顾云天。

少年穿着黑色礼服，衣领中露出雪白挺括的衬衣，把原本修长的身材衬托的更加挺拔。他扎着领结，带着家徽别针，袖口纽扣一丝不苟，高贵优雅得犹如王子一般。

当然，他本来就是王子，或者已经可以称之为国王。

小灵叫了一声少城主，然后做了个鬼脸：“那蓝歌就拜托少城主了，我还要去宴会帮忙，先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

顾云天眸色深沉地注视着叶微澜。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裙子的样子，很美，美的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已经非常接近。

他走到跟前，朝叶微澜伸手：“不习惯的话，你可以先搭着我的手臂走路。”

叶微澜犹豫了一瞬，搭上了顾云天的手臂。她发现，她对他的抵抗力似乎越来越弱，他总是那样，明明强势的不容人拒绝，却偏偏一副谦谦有礼的样子，令人无法拒绝。

由顾云天搀扶着，别别扭扭地走过一段长廊，上了电梯，叶微澜立刻松开了顾云天的手臂。

顾云天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电梯直接下到了宴会大厅，出电梯时，顾云天再次支起手臂，示意叶微澜搭上去。叶微澜没有理他，径直走出电梯门。

身后，顾云天无奈地一笑，快步跟上。

高跟鞋这个东西，虽是第一次穿，其实走几步就习惯了。叶微澜很快找到了感觉，步伐稳定起来，不再担心自己会拐了脚。

宴会厅里宾客云集。见顾云天来了，所有人都自觉为他让道，向他致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他身边的女孩。

叶微澜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是和顾云天同时出场。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走下去。

宴会厅的一角，江韵之震惊地望着叶微澜，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她的身旁，顾菲菲端着一杯果酒，语气高高在上：“你好像是圣约中学的？哦，那和那个废土难民营来的蓝歌，是同一个学校了？”

江韵之一时间没从这句话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她回头看着顾菲菲。

“你和她是同学，不会还不知道吧？”顾菲菲不屑地嗤笑：“别看她现在像模像样，以前在荒原难民营可是靠捡垃圾为生，据说，连饭都吃不饱。她不知道撞了哪门子大运，竟然救了我哥哥，所以我哥哥对她很好。”

原来如此。

江韵之看着天城少主身边那个从容淡定的女孩，一时间百味陈杂。

顾菲菲见江韵之一脸复杂的样子，颇有遇到知音之感。城主府上下都笼罩在顾云天的威压下，没有一个人敢背地里议论蓝歌，她憋了一肚子的坏话，都快闷死了！

她压低声音说：“你看她，像不像飞上枝头以为自己是凤凰的山鸡？哥哥念及救命之恩，对她是不错，她竟敢和我哥哥一同出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哥哥的女伴呢……”

说话间，眼见顾云□□这边走了过来，她急忙噤了声。

顾云天问叶微澜：“江韵之是你的同学对吧，要不要一起去打个招呼？”

叶微澜摇头拒绝：“不必了，我和她没什么交情。”

于是两人分开。

林子涵不知从何处冒出，风度翩翩地对叶微澜点头致意，跟在了顾云天身后。

叶微澜自去找吃的。

小灵换上了女仆装，正在往自助餐区补充食物，她指了指手边的开胃菜，冲叶微澜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意思是尝尝这个，很好吃。

叶微澜走到小灵前面，拿了一份开胃菜。菜装在小小的玻璃杯里，色彩斑澜，犹如艺术品般精美。

叶微澜用银色小勺尝了一口，顿时间美味的眯上了眼睛。真是太好吃了，入口即化，醇香绕口。

小灵做了一个得意的表情，意思是：我推荐的没错吧！

“一个人躲在这里吃独食啊？”

顾念真含笑的声音响起在身后，她也拿了一份问小灵：“这就是杜大厨师的最新菜品？”

“这道菜叫五色斑斓，主材料是鹅肝酱，配料是蓝莓和无花果酱。”小灵笑盈盈地介绍，“请慢慢享用。”

她优雅地行了一礼，端着撤换下来的餐盘，袅袅婷婷地转身离去。

城主府的人，似乎都是把捏分寸的高手。小灵那般活泼开朗的性子，在宴会上遇到熟人，也是进退知礼，绝不多说半句，逾越半分。

顾念真和叶微澜边吃边聊。

顾念真：“听说圣约中学没有期末考试？”

叶微澜：“是啊，不过要求写论文。”

顾念真：“什么论文？”

叶微澜：“数学课的论文题目是：论证斐波那契数列的生成公式、黄金分割比与其的联系，以及在自然界和艺术中的应用；语文课的论文题目是：解构一篇古典文学；社会史学的论文题目是：论战争和人性……”

顾念真笑得连连摆手：“这就是传说中的咸鱼学校吗？这些课题放到大学里都能难倒一大片学生。”

叶微澜：“咸鱼学校的老师只管出题时的自我满足和陶醉，对于学生能交出什么样的论文，并不那么在意。”

顾念真笑弯了腰。

“什么事这么可笑？”几名天城战队的队员围了上来，包括叶微澜在天网上的老对手韩烨。

顾念真于是把叶微澜的话转述了一遍。

韩烨疑惑地问：“什么是斐波那契数列？”

“你可是天城预备军校的高材生啊，上课没认真听讲吧？”顾念真弹了他一记脑门，开始给他科普。

……

江韵之始终都在暗暗观察叶微澜。

顾云天刚刚过来寒暄了两句就走了。

她能感到，顾云天彬彬有礼却并不热情，对她仅仅是尽地主之谊。而顾云天对他的堂妹，天城小公主顾菲菲就更冷淡了，只是吩咐她好好照顾客人。

顾云天走后，顾菲菲继续说蓝歌的坏话，江韵之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力始终在远处。她看见在学校里和她一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女孩，在这里却像是如鱼得水。

天城战队的天之骄子们簇拥着蓝歌，和她说笑，她时不时会说几句。举止自然，行为得体，毫无顾菲菲口中粗鄙不知礼的样子。

她很快明白，顾菲菲是在嫉妒蓝歌，嫉妒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孩能得到天城少主的青睐，能得到天城战队的认同和接纳。

她曾偷偷看过蓝歌的训练记录，知道天城少主的青睐和天城战队的认同，并非毫无缘由。

晚宴快结束时，顾云天转回到叶微澜身边。

“感觉怎么样，鞋子穿的习惯吗？”顾云天语气随意地寻问叶微澜，修长的手指端着盛着香槟的酒杯。

叶微澜自己差点都忘了她还穿着细跟凉鞋的事，难得顾云天还帮她记着。

“还行。”她回道，顿了一下：“就像是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

灰姑娘？

顾云天细细咀嚼这个词，轻轻笑了起来：“小时候，我妈在讲这个童话时，说辛德瑞拉其实从不认为自己是灰姑娘，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公主。真正贫苦的女孩，是没有勇气去参加王子的宴会的，而对辛德瑞拉来说，王子的宴会，是她翻盘的机会，所以她克服重重困难也一定要去参加。”

叶微澜震惊：“你妈竟然给你讲童话，还是王子公主的故事？”

顾云天：“这没什么吧？童话最初其实都是有寓意的，只是后来成年人刻意忽视了其中的深意，又强行进行道德升华，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孩子。”

“那关于灰姑娘的故事，你妈还说了什么？”叶微澜这回是真的好奇了，想知道兰心蕙质的城主夫人是怎么用童话教育儿子的。

顾云天：“她说，王子之所以娶灰姑娘，可能是出于政治战略的考虑，他需要平民的支持以巩固王权。”

叶微澜流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童话还可以这么解读。

顾云天：“她还说，也有可能是出于真爱，但如果是出于真爱的话，那么他们婚姻的风险很大。王子必须保证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和周边王国或是国内强有力的贵族联姻，也能保证王权的地步。否则，当他被现实一再磨砺后，可能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叶微澜真心佩服，原来童话也能成为政治教科书，看着不远处周旋于宾客之间、仪态万方的宁馨华，她由衷地说了一句：“你母亲很强。”

“是很强。”顾云天淡淡回道：“但是她并不幸福。”

叶微澜意识到，她和他之间的谈话不知不觉越了界。她回他一个疏离的微笑：“她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作为母亲，应该是幸福的。”

顾云天回之一笑：“你恭维了我们母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