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商量,回你的永安宫好好反省!”嘉平帝的语气不容置疑。
姒华欢倔强地咬了咬下唇,草草行了个不像礼的礼,“儿臣告退。”
脚步声渐渐远去,嘉平帝扶额在桌边站了许久。
他何其有幸啊?
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他有两个!
皇后进殿就看到嘉平帝苦恼的神情,心中默叹了口气,走到嘉平帝身边。
多年的夫妻默契让她不必多问,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嘉平帝声音带着罕见的犹豫,低沉道:“我刚刚罚了蓁蓁禁足,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
这个平时杀伐决断的帝王,此刻眉宇间的忧虑,与寻常人家的父亲别无二致。
皇后抿唇一笑:“陛下这是心疼了?方才不是还说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看来得快些给蓁蓁选个驸马了。”嘉平帝沉思半晌,“灵秀,你说蓁蓁这性子……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才好?”
“陛下舍得蓁蓁嫁人了?”
“自然是舍不得。”嘉平帝叹口气。
“我也并非不许她养面首,只是这面首大多是攀附权贵之人,心思深沉。蓁蓁性子太单纯,我是怕她吃亏。”
皇后赞同地点点头:“陛下可是有主意了?”
嘉平帝略作思索:“这驸马,得找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还得品行端正、家世相貌俱佳。”
他想了想,接着道:“最好婆母早亡,不会受气……”
“陛下,”张公公出现打断了他的话,“明安侯求见。”
嘉平帝思考了一瞬,点点头,寻常道:“哦,让他进来吧。”
见谢昀一身绛紫色官服,头戴官帽,腰间还插着笏板,风尘仆仆地进来,嘉平帝疑惑道:“散朝已久,景初这是有急事赶回来的?”
“陛下,”谢昀撩袍跪地,规规矩矩拘了一礼,“臣想求娶康乐公主。”
“什么?”嘉平帝刚要坐下的屁股瞬间弹起,“你要娶康乐?”
他和皇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嘉平帝目光在谢昀身上打转。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虽他和蓁蓁自幼不和,但细细想来,他似乎从未真的跟蓁蓁急过眼。能忍受蓁蓁的脾气这么多年,忍耐力尚可。
他可谓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品性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家世相貌自不必说,都是摆在台面上一等一的好,纵观整个京城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适婚男子。
而且不仅婆母早亡,偌大的明安侯府中只谢昀一人,头上一位长辈也没有,连兄弟姊妹都没有,不会受任何人的气。
就像是为蓁蓁量身打造的夫婿一般……
嘉平帝负手而立:“你……心悦蓁蓁?”
“是。”谢昀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嘉平帝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炫耀似的看向皇后:怎么样,我没看错吧?
皇后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嘉平帝正色,清清嗓子:“那你说说,从何时开始的?喜欢蓁蓁什么?”
谢昀张口就来:“公主冰雪聪明,诗书典籍样样精通,见解独到令太傅都为之叹服;为人任率,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毫不矫揉造作,喜怒皆发乎本心;更兼心地纯善,从不仗势欺人,遇贫苦百姓必施以援手。这般品性气度,非寻常女子可比。”
“臣对公主,早已心生倾慕,如今京中谣言四起,更有御史当堂参奏,臣不愿见公主受此委屈。”
皇后听着听着,弯起的嘴角逐渐变得迟疑,似乎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说的……说真不真,说假不假。
蓁蓁冰雪聪明为真,但他口中的“令太傅为之叹服”指的是十年前,因为她的“独到见解”差点把老太傅气得背过气儿去那次吗?
为人任率也为真,喜怒皆发乎本心倒是将“骄纵任性”四个字解释地极好听。
心地纯善也不假,但仗势欺人还有待考量。
遇贫苦百姓施以援手……或许说的是嫌路边乞丐乞讨到她车前,她二话不说丢下一大袋银子叫他快让路的事?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这个出法吗……?
而嘉平帝听后,蓦然发出爽朗大笑。
对!他的宝贝女儿就是这么优秀!
嘉平帝骄傲地看向皇后,收到了皇后警告的眼神,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上前亲自扶起谢昀,眼神中是掩不住的欣赏。
好小子,有眼光!
看谢昀言辞恳切,还是多年好友的独子,早就觉得他和女儿般配的嘉平帝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大手一挥:“准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谢昀反而露出一副为难又沮丧的神情:“不过……公主对臣有误会,恐怕是不愿……”
嘉平帝陷入沉思。
他知道当年两人是从何时起相看两相厌的。
那年冬天,谢昀看姒华欢独自一人隔着窗户,眼巴巴望着他们蹴鞠,眼中是掩不住的向往。
谢昀心生一计,状似不经意间将蹴鞠传给姒华欢,想借此邀请她一起玩。不想不小心脚下劲用大了,蹴鞠精准地飞向姒华欢的脑袋。
本就体弱的姒华欢可禁不住这一下,顿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姒华欢醒后,气得快炸了,本带着糕点去永安宫探望的谢昀被她一顿哭喊赶了出来。
自那以后,姒华欢总是针对谢昀。
一个怎么也不听,一个怎么也不再解释。
到底是少年心性,谢昀也不甘示弱,于是两人便开始针锋相对,见面就掐。
嘉平帝摇头笑道:“不必忧心,我会和蓁蓁表明你的心意。”
“陛下可不可以先不和她说?”
嘉平帝疑惑:“你不想让蓁蓁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
谢昀为难道:“并非,我是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慢慢来。”
嘉平帝止不住笑,这小子还害羞起来了。
“诶,我当是什么呢。我会与蓁蓁说,都是我的主意。待到日后,你亲自将你的心意告诉她。”
谢昀又行了一个大礼:“谢陛下。”
紫宸殿外,原本来找嘉平帝议事的两位大臣,因为谢昀急匆匆赶来求见,张公公让他们二位请回。
其中一个大臣走着走着才发现腰间的笏板不见了,返回紫宸殿寻找,正巧听到嘉平帝提高声量的一句:“什么?你要娶康乐!?”
两位大臣皆是一惊,假意在地上来回寻找笏板,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听殿中人说话,越听动作越慢,到最后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眼见谢昀走出大殿,二人也顾不上什么笏板了,急忙转身向外走去。
天爷,他们听到了什么热闹!快回去告诉别人!
谢昀神色自若地踏出紫宸殿,在身侧松开了无意识紧握,已经僵硬的指节。
微风拂过,掌心微凉,他才意识到自己掌心布满薄汗,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何时变得这般没出息,信口胡诌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恢复平常的神色向宫门走去,眼底微不可查地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现在大概已经猜到,她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了。
嘉平帝看着谢昀离开的背影,凑到皇后身边,洋洋得意道:“我就知道,早晚的事罢了。”
皇后叹笑一声:“陛下,蓁蓁是什么性子陛下还不了解吗?她可不管是谁的主意,她有她自己的主意。”
“蓁蓁是该收收心了,免得再去找什么小倌,实在不像话。”
皇后柳眉微蹙:“这两个孩子势如水火了许多年,即便是景初有心,蓁蓁怎会因为陛下两句话就愿意嫁给景初?”
“这简单。”嘉平帝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灵秀,我们要不要打一个赌?”
“赌什么?”
嘉平帝骄傲地挺起胸脯:“赌他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以后必得感谢我赐婚。”
且看着吧,他看人从不会出错。
*****
不许她出宫,姒华欢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宫里闲逛。
一大早,她转过回廊时,正瞧见父皇身边的张公公捧着明黄卷轴匆匆往宫门方向走,一见她身影霎时刹住脚步。
“殿下金安。”张公公将圣旨往怀里藏了藏。
姒华欢随口问道:“张公公这是去哪儿?”
“回殿下,是去明安侯府。”张公公垂着头回道。
姒华欢仔细想了想,前世这一年并未给他下过什么旨意,怎会突然下旨,还是张公公亲自去宣?
“圣旨上写的什么?”
张公公咽了下口水,捧着圣旨的手无意识蜷缩。
瞧他这副支支吾吾不敢说的模样,姒华欢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向前走了两步,手心向上摊开在张公公面前,“拿来。”
张公公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殿,殿下……这不合规矩……”
“本公主的话就是规矩,拿来。”
姒华欢直接伸手扣住卷轴的一端,张公公不敢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明黄绸缎的圣旨落入那双涂着蔻丹的纤手中。
当“赐婚”和“谢昀”这几个字撞进眼底时,姒华欢耳边“嗡”的一声炸开。
怪不得要瞒着她,父皇竟要将她和她的死对头绑在一块!
“殿下息怒!”张公公被她这么一瞪,双膝瞬间就软了下去,扑通跪地,“陛下特意嘱咐过……”
张公公也是听令行事,姒华欢不难为他,紧攥着圣旨大步绕过他径直向紫宸殿去。
张公公不敢拦她,懊恼地爬起身跟在她身后折返紫宸殿。
他都劝过陛下不要瞒着公主,公主若得知自己被赐婚给和她自幼不睦的明安侯,还是最后一个知道此事的,定要来闹一出。
唉,早晚的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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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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