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尸水有许多种,大多为蛊虫,也就是活物。
那小小一瓶,密封着成千上百万微小虫卵。当打开瓶子,虫卵接触空气和水分,幼虫孵化,小小幼虫为成长,搜寻血肉为食,片刻便能吃光一具尸体。
同时幼虫不喜高温,人体体温亦能杀死他们,因此这类化尸水虽然价格高昂,但安全系数高,即使携带者不慎弄破瓶子,也只会收获一身死掉的小虫虫,而不是被强酸蚀去一块血肉。
而且只要温度升高,这些虫子自然会死去,后续处理再简单不过,使用者只需任虫子散开,等它们自行饿死或热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按主上所知,即使那凶手用了化尸水,属下亦是无处可寻。”乌骨不解。
楚泽鹤问:“若用火烧呢?”
“那属下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穆意在一边听着,明白了。
如今寒冬,蛊虫会钻入土中,而不是被高温杀死。有心人若执意探查,自然会发觉不对劲。
也有可能这是在误导众人,让人误以为他们灼烧过尸体。
“我想是兼而有之。”楚泽鹤听完穆意的推理后,说到。
几人吃饱饭,将影卫留在院子里,一起来断崖下。
乌骨检查了那片焦黑土地,挖了几寸泥土后,将指尖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舔,皱着眉看向楚泽鹤,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证实了楚泽鹤的猜想。
沈青澜虽然剑术卓绝,心思缜密。但毕竟身处中原,对蛊毒之术甚少研究,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而冥教影卫甚至都不一定能发现骨埴,更别提近些年来教内蛊毒研究逐渐式微,也很难认出这种蛊毒。
只有跟在老爹身边、一直研究蛊毒的乌骨才能看出些门道。他头发未白之前,也是曾名列红楼异术榜的。
“这样看来,此人是三皇子的可能便更低了。”楚泽鹤沉吟片刻,说到。
他前世虽不关心冥教外的消息,但也知道当时新帝即位,颇有些波折。而沈青澜正是那个时候赶来投奔自己的,那个时候也是他恰好光复冥教的时候。
没想到,这叱龙庄被焚,竟能与数年后的朝堂动荡有所牵连。
“能用此物,且通晓此物习性之人,定与南疆有牵扯。”乌骨又探了探,站起身对楚泽鹤说,“主上不若先回教中,留属下等人在此地探查一二。”
楚泽鹤看他一眼,怎么不知道这肯定是自己老爹的意思?
他本来也不想久留——就算此事诸多牵扯,和他这个少教主也无甚关系,用不着他以身犯险。
可现在,他绝对不能走了。
西域地势辽阔,多山林深谷,东南方与南疆接壤,并不太平,只有少数族群居住,没有城镇。其中一支大族,名“赤车”,全族人于自身血肉中种植命蛊,那命蛊通体赤红,若烈焰最盛之时的颜色。
有此命蛊,赤车族人便可使火灼之术,内力可化为烈火,灼烧物体。
乌骨一愣,低头沉思,“赤车族……”
“那车的读音并非“车马”的车,而是象棋中“弃车保帅”的“车”。族人皆自称炎帝座下将领,借炎火沟通天地。”楚泽鹤对众人说到。
这是他上一世查到的消息,这便是上一世覆灭了冥教的幕后黑手所在的族群。
他见到那骨埴上的痕迹,便断定这尸身被人焚烧过。可沈青澜、穆意的猜测,均是基于他们看到了尸骨下面的焦黑痕迹。这两者猜测虽然殊途同归,起点却相差万里。
这凶手,竟是个会火灼之术的赤车族人!
“主上博学,如此一说,属下也想起来了。”乌骨倒是颇有些意外主上竟了解如此多异域之事,“可在属下印象中,此族不喜争斗,世世代代居住于西域南疆交界处,未曾听闻他们出现于中原的消息。”
“不错,”楚泽鹤深沉的点点头,“本座也知道,他们似乎只是一群喜欢穿着草裙围着篝火跳舞的异域人。”
众人:……
“不过他们内力奇诡,族内命蛊大成者,一身内力可与红楼侠客榜高手比肩。”楚泽鹤补充到。
当然,只是内力同等。但空有内力,没有招式,对决之中还是输。
“即使如此,赤车族人又与此事有何干系?”乌骨不解。
楚泽鹤只道:“你看过骨骸残片便知。”
影卫将骨骸残片放在小匣子里保存。楚泽鹤等人回到院子里,拿出骨骼。乌骨细看之下发现了不对劲。
“砸碎骨头,需要极大的力气。”楚泽鹤说,“但是行走江湖带着大铁锤的杀手着实不多。是以我们都认为这骨埴是被焚后再用内力砸碎的。”
穆意表示同意,在一旁点头。
“但是这灼烧痕迹,攀附在每片碎片周围,片片如此,这便很不寻常了。”
楚泽鹤说完,乌骨也察觉到不对。
这骨骼上的灼烧痕迹,仿佛——“仿佛内力带了烈火,同时出现,同时消失。”乌骨沉下脸来说。
没想到,神秘的第四方势力中有异域人。
乌骨放下骨骼碎片,严肃回身拱手道:“属下恳请主上,允许属下南疆一行!”
若是赤车族想入主中原,将算盘打到冥教头上,也是死路一条!
“不着急。”楚泽鹤上一世也遣人去收集过信息,只是赤车族人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反倒因为一开始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大,两方大打出手,冥教折损了许多人。
那幕后黑手的确是赤车族人,赤车族身上命蛊代代相传,这说明他的双亲起码有一个是族中人。
究竟是哪个赤车族人,许多年前默默无名,一个人来到中原,留下了一个孩子?
“待凉城事毕,回教中准备一番,你再去不迟。”
乌骨行礼,“谢主上恩准。”
楚泽鹤将一众事项交代清楚后,着手清点乌骨带来的一帮子人。
楚如泉甚至派了十个天字辈影卫,里面还有三个红楼杀手榜榜上有名的影卫,足见这位老父亲多怕自家宝贝儿子出事。另外的地字辈影卫交给萧碣,人字辈影卫交给穆意。
把人安排好之后,楚泽鹤让他们出去找人——找那四个失踪影卫尸体。
他虽不在意影卫生死,但也不会坐视冥教影卫暴尸荒野,任人观看。更何况,他需要那些尸体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若真是那小子动手,岂不是说明那小子如此早就开始打起冥教的主意了?而且看这件事的情况,恐怕他已经观察冥教许久了。
而且——那小子难道一个人便杀光了叱龙庄一百多人?他武功这时便已至如此地步?
楚泽鹤垂下眼眸,眼神阴暗下来。
在这江湖中,他绝非善类。重生之后,他第一件事是找到楚执,第二件事便是要找那个红毛小子讨个说法。
那小子拼着命都不要了也要覆灭冥教,杀他楚泽鹤,究竟是为什么?
天色渐暗,天边万丈红霞,众人领命,各自离开。天边那火烧云总让楚泽鹤想起赤车族,楚执站在一边,看得出楚泽鹤心情不佳,只能默默添茶,用内力温着茶盏。
楚泽鹤突然说:“我想吃绿豆糕。”
上一世楚泽鹤觉得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吃楚执做的绿豆糕。绿豆好种,很快就能开花结果,收获一堆绿豆。因为家里绿豆储备丰富,楚执除了做小米绿豆粥,还学着做绿豆糕。那小点心甜丝丝的,仿佛有镇定心神的效果。
楚执一愣,“属下去找乌骨大人。”
“我想吃你做的。”楚泽鹤背靠椅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说。
美人撒娇,最为致命。更别说楚泽鹤这种平日高傲不羁的人突然袒露柔软处了。楚执心中先是一动,继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慌乱——他哪里会做点心?
自己实在是太笨了,连主上想吃什么都做不出来。
楚执没听过什么“绿豆糕”,但是主上想吃,即使是熊掌鱼翅,鲍鱼燕窝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这绿豆糕价值几金,原料所在之地是否凶险。
“请主上责罚,属下粗鄙,并未听说过此物。”楚执收敛表情,重重跪下叩首。
楚泽鹤皱眉:“我不罚你,我就要吃你做的绿豆糕。”
楚执赶忙木然道:“属下愚钝,不会做此珍馐。请主上责罚。”
楚泽鹤哼了一声,“那你就去找人学。”
“是,属下遵命。若主上现在想吃,属下可去找人……”
“我不要吃别人做的!”楚泽鹤不理,“我就要吃你做的。你去学,学了之后做给我吃,以后都要做绿豆糕给我吃!”
在门外赶回来赴命的乌骨恰好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惊。
楚泽鹤幼年失母,后来性格就变得桀骜不驯。偏偏楚如泉又是个傻爹,发生了那档子事后,除了密不透风保护儿子,把珍贵的东西都扔给楚泽鹤之外,也不怎么知道宠孩子。这就导致楚泽鹤越来越冷漠,待人无情,仿佛高高在上的仙人,锦衣玉食、武功卓绝之下,身上没有一点儿人间烟火气。
乌骨从没见过楚泽鹤在外人面前这样无理取闹耍赖的模样。更别说是对着一个整日冷冰冰面无表情,像石头一样的影卫。
又想到教主之前那些话,那句“比我自身更甚”一直萦绕在乌骨心里。他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说。
将种种思绪压进心里,乌骨敲敲门。天色渐晚,一众搜寻的影卫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萧碣和穆意也相继回来复命。
楚泽鹤满意的和楚执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让楚执去学做绿豆糕给自己吃。这边几人进来后,他便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冥教少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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