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一盏茶之后,楚执跟着天一来了。

楚泽鹤跟在他身后一起来了。

楚泽鹤看了看书房内,颇为好奇为什么楚如泉书房里站着这些人,又不知为何楚如泉突然喊楚执过来。

他打量的目光让乌骨和红珠都低下头去。低头的时候红珠突然发觉不对劲——少教主的衣服居然换了一件!

她心里直抖,觉得两人定然是在寝殿打情骂俏,那影卫以下犯上,使手段弄脏了少教主衣服,再借机近少教主身,帮少教主更衣。

少教主竟是被哄骗至此吗!这影卫好大的胆子!

其实楚泽鹤只是单纯嫌原本那件不太方便,顺手换了一件。

红珠对楚执怒目而视,楚执没看他,只认真向教主行礼:“属下参见教主。”楚泽鹤跟着见礼:“父亲。”

楚如泉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他正准备看清这个狐媚子究竟是谁,好好敲打一顿。结果与楚执对上视线之后,表情猛然变得古怪起来。

他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怎么是你?”

声音透着一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情。

拿云看清教主的表情后急忙去看乌骨。乌骨和他疑惑对眼,拿云眼里尽是:你看吧我就说他是教主私生子!

乌骨:……

楚执面无表情跪着,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连楚泽鹤很疑惑:便宜老爹和楚执竟然认识?

楚如泉看他表情,想着莫非小鹤自己都忘记了两人的渊源?于是楚如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之前,不是将自己的周礼送给这人了吗。”

男女互赠周礼,用以表情爱真心。

楚泽鹤抓周时摸到的,正是拿云放上去的双手刃。

他有一段时间极其叛逆,想着反正父亲也讨厌自己,周礼更是放屁。于是仗着自己武功高,隐在司影堂角落,看众人来来往往,遇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影卫,就把双手刃赏给他了。

楚执对上楚泽鹤的目光,回:“正是属下。”

楚泽鹤如被雷劈,愣在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他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赐了属下东西;怪不得,怪不得对楚执来说那对匕首千金不换;怪不得,怪不得他不理解蓝烟音,原来是他自己忘了。

原来真的只需要一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家伙当时与你年龄相仿,对那刃珍视至极。我私下里拿不少神兵和他换,他也断然拒绝,半分不给我这个教主面子。”楚如泉说着,神色复杂的看了楚执一眼,“他当时不用匕首,善用绳镖。得了你的赏赐,反倒从头开始练双手刃,在司影堂排名倒是一落千丈。”

是以楚如泉对楚执印象深刻,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些话,楚如泉说的轻巧,楚泽鹤心里却重若千钧——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

楚泽鹤呼吸急促,心如刀绞。

那时候自己才十几岁?十五还是十六?楚执应该与他差不多年纪。

原来那么早,他便将自己一颗心,尽数交给了那个赠予自己双手刃的少教主。

而这样的事情,被楚执珍之又重的藏在心里,就算楚泽鹤忘了也没关系。他在心里一直记着,一直记着,直到临死之前,才说了出来。

像是了却毕生心愿。

楚泽鹤心痛得无法呼吸,拂袖转身离开,留下书房里一群人不知所措。

楚泽鹤想,他可怎么还呢。

亏欠楚执这么多,他可怎么还呢。

他走的利落,留下楚如泉在书房里满头雾水。

小鹤对这人,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真要说什么媚上手段,虽然楚如泉未曾深入了解楚执,但心里确定楚执不是这样的人。

若楚执当真有心,又怎么可能甘愿用本可入地字辈影卫的武功去练双手刃,这么多年在司影堂默默无闻当人字辈影卫,整日出生入死,以至于楚泽鹤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若他真有红珠说的手段,现在早就不止是影卫了。高低得是个楚泽鹤心腹。

更别说爬床了,看楚执,哪里像是会爬床的样子?

不说他相貌英武刚毅,眉眼冷峻,一点没有阴柔之像。就说这性格,整日面无表情板着脸,一板一眼,半点都不知情识趣。

楚如泉轻叹一声,“此事恐怕是有些误会。”

此话一出,乌骨和红珠先跪下了。

“你们二人关心少教主,也是好事。”楚如泉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乌骨自去领罚。红珠的话,自己去和少教主请罪,让你主子罚吧。”

红珠苍白着脸应下,和楚执一起回侧殿自是不提。

这边,楚泽鹤失魂落魄走出教主书房后,一路回到自己书房。与抚琴的蓝烟音撞见了。

其实方才红珠离开去找楚如泉后,蓝烟音很快便来了。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水蓝色长裙,外披白色狐裘,并描金掐丝夹扣。墨发上一排流苏禁步,银钩玉簪。远远看去,像幅雪中美人图。

不知是不是书房里地龙烧得太旺,她看见楚泽鹤,小脸红扑扑的。攥着袖子跪下叩头的时候,还不慎踩了裙摆,头低得更下,脸更红了。

楚泽鹤前世从没注意过这些,只觉得小姑娘也算是真心实意爱人,敲打了她几句,说清楚此行目的,无半点风花雪月之意。

蓝烟音听得懂,连声应下,眼中有了些失落之色。

结果还没说完,楚执就被教主叫去,楚泽鹤也跟着去了。

婢女们得了红珠命令,不敢怠慢,怕她等的无聊,把之前楚泽鹤用过的琴拿了出来。用楚泽鹤的琴,她有些紧张,弹错了好几个音。

楚泽鹤刚巧迈进书房,看见她在,愣了一下,像是把她忘了。

蓝烟音赶忙站了起来,行礼:“少教主。”

楚泽鹤看着她,心里莫名升起了一丝倾诉的**。他突然说:“本座喜欢上了一个人。”

蓝烟音听了,心里一沉,又一轻。一丝担忧夹杂着一丝喜悦冲进心房。心里沉重,是因为少教主喜欢上了别人,心情突然轻快,则是因为怀着期盼,觉得万一少教主喜欢的人是自己呢?

小女孩儿仿佛在经历两个完全不同的感情,紧张得揉皱了身上的水蓝袖袍。

“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可他却不喜欢本座。”楚泽鹤愣愣的说,第一次将心里话说与别人听。

或许在他心里,蓝烟音同他一样可怜。

“本座亏欠他良多,不知怎么弥补。”楚泽鹤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最后站在书房上首,呆呆地立着,像一尊孤独至极的鹤雕玉像。

蓝烟音面对少教主突然的坦白,虽然十分伤心,却仍然强打起精神,说:“此人……待少教主,应是极好的。”

楚泽鹤心思纷杂,只觉得立于万人中央仍无限孤独。唯那人冬日里温暖的手心,宽厚的胸膛,能在这人世云海中给自己一栖之地。

他淡淡一笑,只说:“那人笨得很,哪里待我好了。”

若不是冥教覆灭,若不是他重活一世,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记得楚执这人。

那个臭石头,怎么这样惹人心疼。

蓝烟音无措立在原地,不知道楚泽鹤现在的心情究竟算好还是不好,生怕自己说多了惹少教主生气。

楚泽鹤挥挥手:“琅风派一行已经说清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不日启程。”

“是。”蓝烟音应下,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少教主……可需要属下送些师父的琴谱来,让少教主过目?”

楚泽鹤自然是学过弹琴的——她母亲便弹得一手好琴。只是楚泽鹤没那天分,他学什么都快,学乐器也一样,一首曲子,听几遍练几遍就会了,但也只是会了。

说白了,就是匠气重,失了灵气。

“本座明日派人去取。”楚泽鹤心不在焉的说,目光下意识看向蓝烟音刚才弹的那把琴。

那是木雕鎏金,上好的焦尾琴。他之前学琴用的就是这把,只是他志不在此,琴技大成后红珠就收进库房了,没想到再见时仍然漆光明亮,金纹灵动。

他又想起前世那首《孤鹤》。

那一曲实在凄凉孤寂,诛心至极。仿佛明月之下,大泽之中,鹤鸣九皋,单脚独立,独自飞行千里后疲惫望着月光。

他只听过一遍,就牢牢地记住了。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琴前,拨动琴弦了。

一声起,自然就是第二声。乐音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几声便能让人醒让人睡,让人疯魔让人醉。

楚泽鹤弹琴,开始部分还有些生涩,后面却越来越娴熟。他多年不碰琴,捡起来却不慢。

仿佛在大雪琴音中飞起一只孤鹤,自前世至今生。却孤芳自赏,独自一只。

蓝烟音前世奏此曲,夹了激愤悲痛,声声泣血。而楚泽鹤自己奏此曲,只余孤独凄凉。

两世光阴,兜兜转转。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领悟不到乐曲,可终究,他还是奏出了带灵气的一曲。同他母亲当年一样。

待一曲奏完,焦尾弦颤,余音绕梁之时,楚泽鹤抬起头,看见屋子里已多出跪着的两个人。

红珠怔怔的看着自己。

待楚泽鹤面无表情抬眼看她时,她再也说不出话,只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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