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正一寸寸敛去最后的锋芒,将天际染成一片熔金般的绚烂。
秋风卷着半枯的梧桐叶,在庭院里打着旋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蓉城西郊的富人别墅区,静谧得能听见远处归鸟振翅的声响。
这座新中式庭院里,青石板路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池塘边的垂柳垂着疏朗的枝条,水面倒映着渐沉的落日,碎金般的波光随涟漪轻轻晃动。
苏婉坐在临水的梨花木椅上,身上那件杏色旗袍勾勒出她过分纤细的腰肢,领口盘扣精致,裙摆绣着几枝淡雅的兰草,只是衣料下的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肩上搭着条米白色羊绒毯,指尖捏着一小把鱼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里撒。
锦鲤们早被养得通了灵性,见她抬手便纷纷摆着尾巴聚拢过来,尾鳍划开水面,搅碎了满池金辉。
苏婉垂眸看着那些斑斓的鱼,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眸子里却像结了层薄冰,没什么温度。
“婉小姐,厨房炖的燕窝粥该凉了,您进屋吃些吧。”兰姨的声音从月亮门那边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她穿着熨帖的灰布制服,手里搭着件厚些的披风,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看得格外清楚。
苏婉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兰姨身上时,那层冰似乎化了些,却依旧淡淡的:“兰姨,我不饿。”
兰姨走近了些,将披风搭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张曾经圆润饱满、如今却只剩尖尖下颌的脸,心疼得直蹙眉。
这一年多,婉小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那双从前总含着笑的杏眼,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郁色。
“傻孩子,”兰姨的声音放得更柔,“您怀着身孕呢,怎么能不吃饭?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提到孩子,苏婉撒鱼食的手猛地顿住,指尖的鱼食簌簌落进水里。
她倏地皱紧眉头,语气里淬了冰似的:“别跟我提这个孩子!他根本就不该来这世上,是个孽种!”
兰姨被她陡然冷厉的语气惊得一缩,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低声道:“知道了,婉小姐。那我把粥温在锅里,您想吃了随时叫我。”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而急的声响。
苏婉重新垂下眼,看着池子里争食的锦鲤,忽然觉得它们和自己没什么两样。被圈在这方庭院里,看似衣食无忧,实则连呼吸都带着枷锁,哪里有半分自由可言?
前段时间苏豫去国外出差,一去就是一个月,没了苏豫时刻的监视,这段时间苏婉获得了短暂的轻松,有时候甚至想着要是他能一直出差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他了。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水面,带起一阵凉意。
苏婉正想拢紧身上的毯子,却听见远处传来“吱呀”一声——是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铁门被推开了。
是苏豫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抬腕看了眼手表,指针刚过下午六点。
回来得还挺早?
她懒得起身,索性将鱼食都撒进池子里,支着下巴看落日。
天边的熔金渐渐被紫灰色取代,晚霞像被打翻的胭脂盒,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这美景没看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敲在苏婉的心尖上,让她莫名地烦躁。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婉婉,我回来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惯有的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
一个多月没见,苏豫对苏婉的思念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好想把苏婉抱进怀里,感受她身上的温度,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苏婉猛地转过头,后脑勺抵着椅背,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只盯着远处渐暗的天际。
见苏婉的抗拒,苏豫眉头微皱,眸中那道灼热的目光像带着实质,落在她颈侧,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下一秒,颈后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苏豫俯身在她脖子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
苏婉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抬手用力推开他,声音里满是厌恶:“滚开!别碰我!”
苏豫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却没生气。
他站直身子,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颀长挺拔,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子映着晚霞,竟显得有些温柔。
他看着苏婉终于肯正眼瞧自己,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极浅的笑,那笑意顺着挺直的鼻梁漫上来,让他原本俊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惑人的神采。
“婉婉总算愿意理我了,一个月没见,怎么一点都不想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不等苏婉反驳,他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苏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西装领口,却被他抱得更紧。他的胸膛宽阔而温热,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不容抗拒的力量。苏豫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走,跟我进屋吃饭。”
苏婉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箍得更紧。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苏豫,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装得这么深情?不嫌恶心吗?”
那抹温柔瞬间从苏豫脸上褪去,他的眼神沉了沉,握着苏婉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婉婉,别闹了。”他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怀着我的孩子,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孩子?”苏婉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苏豫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道红痕,清晰得刺眼。他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婉,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恼怒,却唯独没有怒意。
“你还有脸提孩子?”苏婉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眶一点点红了,“苏豫,我是你妹妹!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啊!你把我关在这里日日折磨,现在还要我生你的孩子?你简直是个恶魔!” 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大颗大颗地砸在旗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苏豫抬手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颊,那点痛意和心口的钝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看着苏婉哭得颤抖的肩膀,眉眼竟又慢慢柔了下来,轻声道:“是,我是恶魔。”他上前一步,重新将苏婉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可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这孩子你必须生下来,名字我都起好了。”
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苏婉的耳畔:“大名叫苏念,思念的念。小名叫念念,你觉得好不好,婉婉?”
“我不想听!你走开!”苏婉捂住耳朵拼命摇头,眼泪糊了满脸,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苏豫却不容她拒绝,强行将她往屋里带。
走到月亮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在苏婉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婉婉,别考验我的耐心。这些天我已经够容忍你了。”
他顿了顿,看着苏婉瞬间僵硬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别忘了,林秀雅还在疗养院。你也不想她出什么事吧?”
“妈妈……”苏婉的身子猛地一颤,刚刚燃起的怒意瞬间被恐慌浇灭。她知道苏豫说得出做得到,妈妈是她唯一的软肋,她赌不起。
眼泪还在无声地流,她却逼着自己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好,我去吃饭。”
“这才乖。”苏豫满意地笑了,低头在她被泪水打湿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苏婉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牵着走进餐厅。
餐厅里亮着暖黄色的水晶灯,长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苏豫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拿起公筷夹了只剥好的虾仁,递到她嘴边:“婉婉,吃点虾仁,补补身子。”
那虾仁莹白饱满,还沾着晶莹的汤汁,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可苏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她猛地往后仰头,避开那只虾仁,声音里带着抗拒:“我不想吃。”
苏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沉了沉:“婉婉,别逼我。”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语气暧昧又危险,“你现在怀着孕,总不想在这时候……让我对你做些什么吧?”
苏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太清楚苏豫这句话的意思了。他从不是什么君子,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吃。”她闭上眼,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张口将那只虾仁含了进去。虾肉的鲜美在舌尖化开,她却只尝到满嘴的苦涩。
就这样,苏婉被他逼着喝了小半碗燕窝粥,又吃了几口青菜。每一口都像吞玻璃碴子,刺得喉咙生疼。
刚放下筷子,苏婉柔声恳求道:“哥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妈妈,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她了,我很想她。”
苏豫正要夹菜的手顿住,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好脾气的解释道:“婉婉现在的胎还不稳,再等等吧,等你的胎稳了我送你过去。”
被拒绝之后的苏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此时她的胃里的翻江倒海便再也抑制不住。
她猛地站起身,捂着嘴踉跄地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酸水混着眼泪一起涌,直到胃里空空如也,还是停不下来,只能徒劳地干呕着,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了一般。
苏豫紧随其后,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他看着苏婉苍白如纸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自责:“对不起,婉婉,我不知道你孕反这么严重,不该逼你吃那么多的。”
苏婉吐得浑身脱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懒得理会他的道歉。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眼前阵阵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跄地走向卧室。
苏豫快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苏婉没挣扎,只是闭着眼,任由他将自己放在柔软的床上。
“感觉好点了吗?”苏豫坐在床边,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被苏婉偏头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锅里还温着些小米粥,要不要再喝点?”
“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觉。”苏婉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都听你的。”苏豫替她盖好被子,关了顶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他洗了澡,换上睡衣,也躺了下来,伸手便想揽住苏婉的腰。
苏婉立刻往床沿挪了挪,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
苏豫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贴了上来,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他的呼吸拂在她的颈窝,带着清冽的雪松味。“婉婉,别躲我。”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爱你。”
“爱我?”苏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悲凉,“那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想回学校读书,想出去找份工作,过我自己的生活,你愿意吗?”
苏豫沉默了片刻,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那吻带着微凉的触感,让苏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等孩子生下来,”他说,“我就让你去读书,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当导演,我就投资给你拍电影,只要不离开我。”
“希望你说话算话。”苏婉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根本不信他的承诺,从他逼死父亲、囚禁自己的那一刻起,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她眼里都沾满了谎言。
只是她太累了,累得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豫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他扳过苏婉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一片星海,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那婉婉,能不能给我点奖励?”
苏婉猛地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脏骤然缩紧,声音都抖了:“你……你想干什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苏豫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的唇温热而霸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辗转厮磨着她的唇瓣。苏婉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抗拒,她拼命地推他,却被他扣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带着清冽的气息侵入,勾着她的舌尖缠绵。苏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着这个令人窒息的吻,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以及那份让她恐惧的占有欲。
不知过了多久,苏豫才微微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都喘着气。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婉婉……别离开我……我爱你……”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表白,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婉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眼底满是屈辱和愤怒。
可不等她开口,苏豫又俯下身,再次吻住了她。这次的吻比刚才轻柔了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索取。
苏婉猛地用力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着苏豫,眼神里满是惊恐:“苏豫,我怀孕了!你别这样!”
苏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干净清澈,竟让苏婉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时候他还是她敬爱的哥哥,会笑着揉她的头发,会在她受委屈时替她出头。
可那点恍惚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她清楚地记得,是眼前这个人,用十三年的蛰伏,亲手将苏家推入地狱;是他,逼得父亲从顶楼一跃而下;是他,用母亲的性命威胁,将她困在这座金丝笼里,日复一日地折磨,还怀上了孩子。
他的笑再干净,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残忍和冷漠。
苏豫笑够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梦呓:“别怕,婉婉,我不动你,就亲亲你。”
苏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发间,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可这一切都只让她觉得寒冷。
她累了,太累了,只想快点睡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感觉到苏豫又在她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便没了动静,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秋风卷着落叶,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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