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轻拍着白薇薇的背,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那是苏婉从未享受过的温柔。
记忆如冷雨扑面而来。
十岁那年她被同学孤立,哭着跑回家,得到的却是父亲冰冷的质问:“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
十五岁第一次考砸,他坐在书房里头也不抬:“考这么差像什么样子。”每一次她需要安慰的时候,得到的都是苏振邦一张严肃的脸,上面写满了对她的失望,只有妈妈的怀抱永远对她敞开,林秀雅温柔的语调总会抚平她的伤口。
后来的苏婉,在苏振邦面前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只有在林秀雅面前,苏婉才会做真实的自己。
而现在,他搂着白薇薇,脸上的神色是那样的温柔,像守护易碎的珍宝。
“爸爸,”白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我真的很喜欢苏豫哥哥,想和他在一起,爸爸能不能帮帮我……”
苏婉屏住呼吸。她看见父亲摇了摇头,却又在白薇薇露出失望表情时松了口:“苏豫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不过爸爸会想办法帮你。”他的手指梳理着白薇薇的长发,像在抚摸最名贵的丝绸,“下个月苏豫要去洛城出差,到时候你作为他的秘书跟着一起去,好不好?”
“谢谢爸爸!”白薇薇破涕为笑,挽住苏振邦的手臂,脸颊亲昵地贴在他肩上,“我真是太爱你了……”
阴影里,苏婉缓缓抬手捂住嘴。
白薇薇的每一声“爸爸”,都像是锤子落在她的心上,将她内心中的和苏振邦的父女之情亲情敲碎,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脸上那种纵容的笑容,是她十八年来从未见过的温暖。原来他不是不会温柔,只是那份温柔从不属于她。
白薇薇和苏豫是大学同学,至少比她大五岁。这个数字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得她头晕目眩。二十多年前,早在母亲还和父亲一起打拼事业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在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里沉醉。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
她看着那对“父女”相携离去的背影,白薇薇回头时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里哪有半分泪意,分明是淬了毒的得意。
泪水终于无声滑落,咸涩的味道渗进嘴角。
她抬手狠狠擦去,却擦不去心底那片荒芜。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线天光,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为某个天真时代的逝去敲响丧钟。
原来有些根,早在看不见的地方就烂透了。
而她,不过是这场腐烂中最迟知晓的祭品。
苏婉内心翻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她的脑海中交叉着浮现着前世苏豫对她的践踏和刚刚白薇薇和苏振邦父女情深的模样。
她突然开始陷入自我怀疑,重生归来,她真的能够改变命运吗?
苏豫对她们家的仇恨已经无法挽回,她主动对苏豫示好,原本以为他会讨厌她的讨好,没想到他却照单全收,甚至想和她在一起,在苏豫的吻落下来的那一秒,苏婉觉得前世噩梦再次降临了。
苏振邦,她引以为傲的父亲,他身上背着苏豫一家三口的人命,还早早就出轨了,原本幸福一家四口全都是在演戏。
苏婉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脚步虚浮地走进了旁边的更衣间。
更衣室内光线昏黄,寂静无声,只有她清浅而紊乱的呼吸。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薰气味,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目光茫然扫过,最终定格在梳妆台那把银色的剪刀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刀刃闪烁着冰冷而锋利的光泽。
她走过去,伸手拿起它。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瞬间传遍全身,她却奇异般地感到一丝清醒。
她紧紧握住剪刀,抬眸,带着一种病态的审视,目光专注的凝视着自己左手腕。那里的皮肤很薄,很白,淡青色的血管在灯下清晰可见,如同地图上标注的脆弱航道。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充满诱惑的女声,“划破它,划破它……”
这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
她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幻象:大片大片的鲜红从腕间涌出,绚烂而刺目,带走她内心所有的痛苦、背叛和无力感。
她真的太累了,累到无法思考。
是不是当生命随着这些血流尽,她就能获得永恒的宁静与解脱?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举起剪刀,锋利的尖刃对准了那跳动着生命的青蓝色脉络——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右臂,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同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婉婉!你在干什么?!你清醒一点!”一个清澈而焦急的男声骤然在她耳边炸响,像一道光劈开了浓重的迷雾。
苏婉浑身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剪刀“当啷”一声脆响,掉落在地毯上。她愕然抬眸,撞进了一双盛满了担忧与惊惧的漂亮眼眸里——是靳斯羽!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此刻在紧张的神情下也显得格外清晰。
“斯羽哥哥…对、对不起……”苏婉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控制住自己……”
“婉婉,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靳斯羽的声音放缓,带着极力压抑后的温柔。他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但那灼热的触感和担忧的目光并未离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苏婉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可能是…可能是来月经了…情绪有些失控。我想先回家,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她不想让他担心,努力扬起嘴角,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但那笑容苍白而勉强,看起来比哭更让人心疼。
“你肚子还疼吗?”靳斯羽没有追问,而是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盒,递到她面前,语气是十足的关切,“这是我刚才特意去找的布洛芬,可以止痛。你要是疼的话先吃一点,一会儿我带你去给爸爸打个招呼,然后就送你回去。”
苏婉接过那尚带着他体温的药盒,指尖微颤,点了点头,低声道:“好,谢谢你,斯羽哥哥。”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的。”靳斯羽语气坚定,随即又拿起旁边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杯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给她,“温水,小心点,快把药吃了吧。”
在靳斯羽充满担忧和温柔的注视下,苏婉乖乖取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温水服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温暖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她喝了一大半,将杯子放回桌上。
吃了药,她感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看着靳斯羽依旧紧蹙的眉头,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斯羽哥哥,你现在好像我妈妈啊……事无巨细的。”
靳斯羽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耳根微微泛红,一脸窘迫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么呢?”
苏婉忽然凑近,带着一丝狡黠和劫后余生的依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我说,谢谢你,斯羽哥哥。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说完,不等靳斯羽反应,她飞快地、轻柔地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如羽毛般的吻。
刹那间,仿佛云开见月明。
谁说命运不能改变?前世这个时候,靳斯羽早已因杀人而入狱,身陷囹圄,而此刻,他却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用他的温暖及时将她从悬崖边拉回。她明明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了靳斯羽命运的轨迹!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驱散了盘踞在她心头的浓重黑暗,一股新的力量和希望悄然升起。
靳斯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从耳尖到脖颈迅速蔓延开一片明显的绯红,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婉婉……你……你……”
苏婉假装没有看到他窘迫害羞的样子,也没有去听他那不成句的话语,自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将身体的些许重量依靠在他身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些许灵动:“斯羽哥哥,我们走吧,靳叔叔应该还在等我们呢。”
更衣室内,灯光依旧昏黄,但那把掉落在地的冰冷剪刀,已被遗忘在角落。窗外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拂过,带来了新生般的微凉与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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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墙上的古董挂钟时针已悄然滑过十点。陆远舟的提前离场,让靳国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场宴会的焦点。他手持酒杯,周旋于宾客之间,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此刻,他正与苏振邦站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香槟塔折射出迷离的光晕。两人轻轻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国栋,”苏振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深沉,“我们家婉婉,我可就正式交给你的小儿子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可一定得让斯羽好好待她,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托付,却也隐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靳国栋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苏振邦的肩膀,声音洪亮而笃定:“放心吧,苏老哥!我们家斯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向稳重可靠,定然不会辜负婉婉的。他要是敢有半点怠慢,别说你了,我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不答应,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正说着,靳斯羽便揽着苏婉的肩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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