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九琅还是被山间的冷风给吹醒的。

他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之中，正瞧见盛浔已经蜷缩成了一团，无意识地在发着抖。

盛浔…应该很冷吧。

雪九琅的睡意陡然消失。

也是，这山间夜风甚大，连他这只有着厚厚皮毛的狼有时都扛不大住，更遑论说盛浔这样没有毛的人了。

雪九琅思及刚刚自己下水后那沁人心扉的寒冷，不由地有些同情起盛浔，况且在相处的这段日子中，盛浔因为他害怕火便再没生过火了，宁愿每日每日自己冻着。

雪九琅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垂眼，发现自己还在用爪爪握着盛浔的手，就别别扭扭地将爪爪抽回，又趴到盛浔跟前，用脑袋蹭了蹭他。

“小狼？”

盛浔此时也终于苏醒过来，他还有一点虚弱，掀开眼皮盯着主动凑近自己的雪九琅。

雪九琅闷闷竖起自己的大狼尾，卷到盛浔身上，回望向他。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抱着你取暖？”

盛浔嘴角微微翘起，扬起了个好看的弧度。

雪九琅稍一点头，盛浔冰凉的手就立时伸了过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将雪九琅抱了个满怀。

雪九琅的狼脸有些红，他想说，这个臭小子，我只是让你摸一摸我取暖的，不是让你这样把整只狼都给抱住的。

雪九琅下意识地晃动了下身子，盛浔居然愈加得寸进尺，还将自己的脑袋也埋进了雪九琅的被毛中，轻呼出一口热气，“呼，好暖啊，小狼真好！”

“这下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不会再被冻醒了！”

雪九琅的动作止住了。

片刻后，他红着脸，乖乖舒展开身子，将盛浔圈进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暖着盛浔。

一人一狼，便就在这方山林之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依偎着互相取暖，来避过苍境的漫长寒夜。

只不过……

雪九琅借着月色，偷偷睁开眼，打量着搂住他又陷入沉睡的盛浔。

盛浔看上去很清瘦，但其实身上和腰间的肌肉却相当紧实，这般亲密地抱住他时，便更加明显。

雪九琅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劲瘦有力的双臂落在他背弯当中的分量，是极重极重的，幸好…他现在是只狼，不是人。

否则，以他变成人的身量，怕不是会被盛浔整个抱搂在怀中。

雪九琅想到昨夜自己趴在盛浔怀里跟他手牵着手睡觉的样子，就觉得本来就红的脸更加发烫了，且盛浔呼出的气息就那般直直地打在他的耳侧，唇瓣也若有若无地会擦过他的狼耳，让他的心底直痒痒，好像又有小虫在挠抓着什么。

雪九琅别开狼脸，一边避着再挨上盛浔的唇，一边莫名其妙地想东想西，以至于这一整夜都没大睡好。

翌日大早，一人一狼便继续赶路。

盛浔昨日只是呛了点水，恢复得还不错，但雪九琅的爪爪受了伤，走不快了，盛浔便捡了根树枝主动去前面探路，期间还不忘接了水，摘了果儿喂雪九琅吃。

雪九琅不想被盛浔发现他爪爪上的伤，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将爪爪缩着藏起来，吃东西时也只用鼻尖拱到跟前，惹得盛浔又连连摸着他的脑袋，还忍不住直呼小狼好可爱。

惹得雪九琅烦死盛浔了！

终于，在落日时分，他们成功地走下山巅，远目四望，依稀便能看到山下升起的缭绕炊烟。

盛浔面露喜色。

雪九琅却在发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深蓝色的天穹，月亮并没有升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近来这段时间，月圆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他变成人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甚至有时候，月亮不那么圆，他也会变成人。

就好像他体内有一种无法自控的力量，在促使他变人似的。最关键的是，他好像，好像能够集中自己的能量，延长他变成人的时间，譬如说，昨晚在水里救下盛浔时，雪九琅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藏了另一个“他”，是那个“他”迫使他维持人身去救盛浔，去牵盛浔的手的。

所以，他才可以多变成一会儿人，只是会很耗费很耗费能量。

让狼很累。

“小狼，你怎么在发呆？”

盛浔俯身，抚着雪九琅的头，“和我一起下山好不好？”

雪九琅不喜欢阿古寨。

阿古寨的村民多以打猎为生，每年固定时节，都会成群结伴地上山猎杀动物。

雪九琅很怕他们。

于是，雪九琅扭头躲开盛浔的触碰，冲着身后的山峰吠叫两声，意思是，我要回去了，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小狼，别走！”

盛浔索性蹲下身，握住雪九琅的爪爪，“其实，我早看到你的爪子受伤了，而且很严重，没有人照顾可不行。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这样，小狼，你先随我回去，待你的伤养好了再走，如何？”

盛浔果然又露出了那种雪九琅很不喜欢的表情，还轻柔地抚着他的爪爪。

让他的心窝窝处一抽抽的发胀。

其实如果不是带着盛浔这个拖油瓶，他怎么会受伤？不，如果不是盛浔，他根本就没有必要下山的，他可以一直在山间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雪狼。

可是…

可是……

雪九琅好像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拒绝盛浔。

“我知道小狼一定很怕人。”

盛浔看出了雪九琅的犹豫，向他保证道，“你放心，我定会保护好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雪九琅鼻孔一翻，心想，臭小子你可拉倒吧，就你还想保护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群狼咬得渣都不剩了，或者早就淹死在那汪山涧的溪水之中了，分明是我一直在保护你才是！

雪九琅越想越气，干脆又将两只爪子搭到盛浔背上，好宣誓自己的地位。

盛浔此刻正蹲着呢，被雪九琅这么一弄，就骨碌碌地滚倒在了草地上，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小狼答应了？”

可盛浔却一点儿也不恼怒，反而爬将起身，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走，小狼！我带你回家！”

*

雪九琅果然不喜欢阿古寨。

甫刚一进村，路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村民就将视线聚了过来，更有甚者，盯着雪九琅那身好看的皮毛，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猎刀。

盛浔挨个同村民们打招呼，还告诉村民这只狼是他的宠物，同时，不忘小小声地对龇牙夹尾的雪九琅道，“小狼别怕，这里的村民都很淳朴的，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雪九琅低哼了一声。

他又跟在盛浔后边走过一段距离，才到了盛浔的家。

盛浔所住的地方在村寨的西南边，占地倒是挺大的，统共有好几间房屋，后面还用土栅栏围起了个硕大的院子。

珈敏大概是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动静，盛浔还没来得及开院门，就有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女孩推门冲了出来，一直“阿兄！阿兄”地叫唤着。

珈敏见到盛浔，开心得小脸通红，张开手臂就要往盛浔怀里扑，直到看见盛浔身后跟着一只眼睛发绿的雪狼，才吓得大变脸色，哆嗦着指着雪狼，哭嚎道，“阿兄！有…有怪物，怪物…怪物…”

“这只狼是个怪物！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