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原离叫别人，孟之遥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又瘪了。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原离，多少有点脱敏了。孟之遥认命地看着原离又奔向叶霖霖，给了对方同样热情的拥抱。

三人结伴回了宿舍。孟之遥本来似乎有事，不过在听到原离说要一回去就换制服时，话音拐了个弯，又要跟着她们一起了。

原离对换制服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回到了十七岁，能穿这种青春活力的衣服，当然和这些正值青春的女孩们心态不一样。

毕竟之前原离的青春年代，过得可以说非常糟糕。

她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哼着主题曲回到宿舍，迫不及待换上了。

原离里面换衣服的时候，外面的两人也没闲着。孟之遥语气酸酸，对屋檐下的另一个人说：“你拿到了C位，真是恭喜你了。”

叶霖霖笑了笑，并不在意孟之遥这点小朋友脾气。

而且她心知肚明，孟之遥酸的是原离抱着她又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主题曲的C位花落人家。

“谢谢。你决定好ending动作了吗？”

“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吧。”孟之遥漫不经心回道。

“你们在聊什么？”说话间，原离依旧换好了衣服。这套衣服是合着她的尺码做的，非常合身，黑粉色也很衬她。

一整个青春活力，简直就在发光。

同样发光的还有另外两人的眼睛。孟之遥忍不住抓着原离的手挥上挥下，眼里是藏不住的赞叹。叶霖霖比她含蓄点，可嘴里也是不住念叨着“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原离坦然接受了二人的赞扬，接着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聊你为什么抱着一个人叫另一个人名字？

“我们在说ending动作。”叶霖霖反应更快，微笑这揭过那一页。

“这样啊。”原离若有所思。

“你想好做什么了吗？”孟之遥聊起原离，比聊她自己要有兴致得多，一气提出好几个方案，引得叶霖霖不住地看她。

原离淡淡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

这话勾起了两人的好奇心。

“嗯？是什么？”

“做给我看看嘛，做给我看看~”

孟之遥说着，还微微晃着她的胳膊。原离轻笑一声，左手食指竖在唇间，对着她们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是秘密。”

“……就这个就可以！”叶霖霖一拍大腿。孟之遥更是愣在原地，竟然红了眼眶，半响才凄凄艾艾地说：

“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

原离七手八脚地安慰孟之遥，也管不上什么ending动作了。好在孟之遥很快调整好小情绪，自己回宿舍去了。

原离这段时间身体和精神都很紧绷，现在叶霖霖的主题曲C位拿下，自己也升了班，精神放松下来，疲倦也淹没了她。

她就这么睡了过去，制服挂在她的床边，像一个短暂的梦。

——

主题曲拍摄当天——

“A班准备……完毕！叶霖霖，你先和A班的学员跳一遍，其它班级学员预备！”

被点到的学员们做好预备动作，随着音乐的响起开始录制。其余的学员则是站在原地等待。

原离站在C班的第二排，位置不好也不坏，镜头扫过去还是可以露个脸。

今天宁泽禹不在，指挥调度的是个陌生的导演。在主题曲正片中，A班的学员必定是占据了最多的镜头，因此她们跳的遍数也比其它班级的都要多。

A班之下，B和C班站在左右两侧，再下是D班，F班只能站在舞台最下。

一开始录制还很正常，直到导演一直让A班学员，尤其是叶霖霖重复跳主题曲。

他给出的理由是叶霖霖的镜头最多，自然要多跳几遍采集镜头。但原离站在C班的中间，看着最高点上女孩的背影，眉越皱越紧。

叶霖霖已经跳了第二十遍了。

就算她体力好，此时也有些难以维持，面上也带了不自然的红晕。常年跳舞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伤病，叶霖霖也不例外。

她的脚踝受过伤，日常都很小心保养，可在这样高强度的持续跳跃下，脚踝无可避免剧烈疼痛起来。

可导演还在坚持让她继续重复，有时会让其它学员一起，有时不会。

她努力让自己跳的每一遍都保持状态，心里却止不住焦急。

主题曲直拍还没开始录制，如果现在就体力耗尽，旧伤复发，到时候的直拍效果一定非常糟糕。

原离自然也感受到了导演的险恶用心，站在人后狠狠瞪着那个肥胖的身影，恨不得用眼刀把他活剐了。

终于，在叶霖霖跳第三十五遍时，脚踝不堪重负。她直接停在了原地，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打着手势申请休息片刻。

任何人都看得出，叶霖霖的状态非常糟糕。

导演假模假样安慰了几句，装的全然不知，甚至在十分钟后回来宣布主题曲的素材已经全部拍好，接下来这一遍就是主题曲直拍了。

这份明晃晃的恶意摆在眼前，有些练习生都短暂失去了表情管理，似乎没想到节目组可以这么不要脸。

站在最高点的叶霖霖面无表情，只在听到导演说准备时，才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当音乐声真正响起，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双眼里没有疲惫，表情无懈可击。在一个甜美的wink后，她像是有着最好的状态，完美跳完了今天的第三十六遍[曙光降至]。

叶霖霖最后的ending动作没有什么花俏的动作，她只是单纯站在那里，像是与朋友打招呼般挥挥手，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简单的微笑。

这是她耗尽全部，跳完的最后一舞。

导演脸色有些不好，显然是没想到叶霖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完美完成。可话说出了口，也折腾了大家一整天，再想做些小动作已经不可能，只能放弃。

这边录制结束，叶霖霖就在众人的搀扶下进了医务室。医生并不知道拍摄时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出了意外，仔细为她检查着。

好在她的脚踝并无大碍，只是使用过度，建议她静养几天。

原离听到医生说只需要静养，才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早晚有一天要宰了这帮王八蛋！”

可叶霖霖只是疲惫地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你的ending动作到底是什么？”

“……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

“我心里可是一直想着你。”叶霖霖说得真诚，眼睛直勾勾看着原离。

可她的媚眼注定是抛给了瞎子看，原离根本没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在跳舞时满腔的怒火，这支青春活力的舞蹈被她演绎得如同刀锋般瑞利，笑容里都带着止不住的冷意。

可在这愤怒之下，更多的是无力感。她们同在一片舞台之上，那些背地里的腌臜事她知道了，却帮不上。

身体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跟着音乐舞动，在这耀眼的聚光灯下，她的灵魂却像是脱离了这个躯壳，飘荡在演播厅的中央，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也是在这一刻，原离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绝对不属于这里。

她这样想着，在最后的舞蹈动作结束，所有人做着ending动作时，她微笑着转过身。

在镜头前留下一个背影。

原离对上叶霖霖的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笑容，心里却在默默说着。

对不起。

我注定要与你们背道而驰。

——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总导演一摔桌子，对着眼前的人破口大骂。对面的赫然是今天指挥主题曲的胖导演。

“您先消消气……”胖导演赔着笑，“这小丫头最后出来的效果已经差了不少了，而且她又是C位，真拍出来难看，咱们也不好交差啊。”

“你当我还能管得了那么多！”总导演唾沫横飞，另一边立刻有人给他递上一杯茶水。他咕嘟咕嘟一气喝完，看着那张肉挤在一起的脸就来气，烦躁地挥挥手。

“滚吧滚吧，把外面公关的人叫进来，下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胖导演忙不迭应了，转过身的一瞬间却变了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里面的动静根本瞒不过外面的人，胖导演倒不在意自己在小年轻面前失了面子，冲那几个年轻人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走了。等回到办公室，才点着了根烟，长长吸了一口。

他这边这根烟还没燃尽，便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胖导演把烟一摁，扬声道：

“进来。”

一个年轻人闪身进屋，同时谨慎地锁上门。

“庞导演。”

居然是宁泽禹。他今天并非是对外说的那样有别的工作，不能来到现场，反而是被导演组和公司压着，强迫他不能去。

“我替那女孩谢谢你。”

“别，不用谢我。”庞导演似乎很放松，从烟盒里又摸出来两只烟，一只递给宁泽禹，一只自顾自点上。

“也是那丫头自己机灵，还知道留点体力。”

“今年的都是些聪明姑娘。”宁泽禹不知想到了什么，浅浅笑了一下。

庞导演也笑了。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二十多年，做过两届选秀的总导演，履历漂亮，经验丰富，本来也是他该担任这届选秀的总导演。

可天降的张导占了他的位置不说，仗着背景过硬，对前辈也很不尊重。

其实要不是宁泽禹专门来求他，他也不愿意趟这混水。

“可别记恨我啊。”

庞导演似在自言自语，宁泽禹却听到了，说：“她们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

“那你呢？你现在明白过来了吗？”庞导演问。

宁泽禹沉默不言。

宁泽禹在赛时人气极高，可不像现在大家以为的他一枝独秀，直到第一期节目播出前，他的人气是被压一头的。

可那个练习生连第一次顺位排名都没通过，很快就淘汰了。

那时的宁泽禹还很有少年心气，可在与公司沟通后，得到的回应却是“如果你不听话，就会成为下一个他”。

在那之后很久，宁泽禹陷入自我怀疑无法自拔。

我到底是真的足够好，还是因为足够听话？

我要有多听话，才能继续站在这个舞台上？

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而现在已经过去两年，面对与他有知遇之恩的庞导演，宁泽禹目光坚定。

“我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但我知道，现在我该保护她们。”

哪怕成果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