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寂静……死一样的静谧。

寒意……如坠深渊般的冰冷。

玉灵筝没有睁眼,却能感受到周围的暗和冷仿佛不散阴魂,缓缓爬上他的脊柱,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倏地睁开了眼眸。

黑暗……周遭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空无一物,死气沉沉。

自己已经死了么?这里是哪里,九天仙境还是阴曹地府?

他想动,却无能为力。

“你甘心就此了结么——”

无尽的虚空中,传来了一个悠远的声音。

就此了结?看来他是真的死了?玉灵筝在心里挠了挠头,犯浑道:“那能怎么办?死都死了,不甘心还能诈尸?”

声音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犹自说道:“你若是知道了后来的事呢?还会心安理得地死去么?”

后来的事?是指自己死了以后发生的事么?

不待他开口询问,面前的无尽虚空骤然生变,从不知源头的黑暗中铺开一幅别样颜色的图卷来。

图卷席卷了四面八方,让玉灵筝身陷其中,画面也在视野中立体呈现出来。

一阵白光大放,玉灵筝被刺得抬臂挡了眼睛,待他回神时,周围变成了一片破败荒凉的废墟。

天空与大地都是灰蒙蒙的,有凄厉的鸦声从头顶穿过,回响在废墟高低起伏的残骸间。如血残阳挂在天边,给人摇摇欲坠般的迟暮之意,与废墟里处处可见的斑驳血迹交相辉映……

“这是哪儿?”玉灵筝问出来的瞬间就瞪直了眼。

废墟虽然破败不堪,可其间还是隐约可以辨别出一两件特征性建筑——他看到了封禅塔。

封禅塔上封禅台,象征阳界历代王族的荣耀。

还有属于皇宫欧式雪白的屋顶和廊柱。

“认得么?”

那个声音似是带着一些嘲讽。

“这里是……极星宸?”玉灵筝不敢置信,音尾都带了些颤。

怎么能不认得,小时候他最喜欢皇宫这些雪白半圆的屋顶了,青阳琰每次从音域跟空悲鸣习课回来,他就缠着太子带他飞上去,坐在屋檐上吹风看云,吹得两个人笑闹不止,摇摇晃晃的险些掉下来。

青阳琰怕上去了摔着他,又怕玉王数落玉灵筝,总是不会轻易答应。得等圣上和玉叔叔都不在的时候,才会悄悄带他上去坐会儿。

昔日繁荣昌盛的皇都竟会有破败至此的一天,满目繁华化作遍地疮痍,还有啖食腐肉的乌鸦落在面目全非的焦尸上,一啄一啄地撕开那污黑发紫的血肉。

玉灵筝再次狠狠地打了个颤。

忽然,远处的废墟传来了一阵碎石滚落的声响,他转目去看,见那乱石间有两人。

一个人站在风里,眉眼淡漠,墨蓝色的发被风吹起在身后,是个利落的短发,发尾稍长能及肩背,随风扬起的刘海遮挡了他半边脸的神色。

苍白的面容间雕刻着世间罕有的俊美无俦,血红的瞳眸闪烁在万仞苍雪般冷锐的眉峰下,是妖冶无双,也是绝美的危险。

一人单膝跪于他身前,身后是无数阳界的冤魂在咆哮,在嘶吼。那人仰视着蓝发男子,竟是咳出了一口血。

是爹爹!

那个单膝跪着的人,竟会是玉亲王玉匪石!

玉灵筝脑海中恍若有烟花骤然炸裂开来,不可言说的恐惧漫上心头,他没见过那个蓝发男子,直觉却告诉他那人是谁。

也只能是谁。

魔君。

自己生前青阳琰曾经跟他提过一次的那位魔君。那个手刃兄长抢夺神器,拿下了梦溪第一进而上位的人。

一瞬间,玉灵筝明白了周遭惨淡残破的来源。可他为什么要屠极星宸?

明明自己的成人礼上,他还给自己送生辰礼的……为什么转头就要来屠圣域?!

魔君手执一把黑气萦绕的暗紫镰刀,斜指向玉匪石的脖颈,他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薄唇微微张合,道:“玉王,别忘了你曾经说过什么。”

“……”

镰刀贴近脖颈,瞬间洇出血色。

玉灵筝禁不住失声喊:“不要!!”

“你做不到。”见玉匪石不答话,那位魔君的声音愈发冰冷,淬了毒般的阴狠。北风刮过,他竟是笑了。

“横竖都要死,如今天塌地陷,百万幽魂嘶鸣……你们满意了么。”

“蓝邪!”玉匪石疲劳的眼神有些混浊,却直视着他,“这么做,你心里就能痛快了么?”

“不能。又怎么样?”蓝邪忽而收了镰刀,背过手去,“若不是你们阳界出了不长眼的叛徒,何至于走上末路?”

叛徒?

蓝邪的话让玉灵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死多有蹊跷。

飞鸿宫作为坐镇在皇都极星宸内的王宫,旁边挨着的就是圣上的皇宫,戒备远不是森严二字就足以形容的,除非有里应外合的奸细,否则刺杀怎么可能事发那么突然而迅猛,打得圣域之人猝不及防。

而且这个人,应当是阳界内的熟人,才可以动作如此迅捷,并且事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借了阴兵的屠刀,来转移自己的罪行。

那么会是谁想杀他呢?这与魔君来屠圣域的动机又有什么关联?

玉匪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良久才沙哑道:“诸域已毁,生灵凋敝,万事将终,你还要如何?”

玉灵筝一惊,眼前似有一阵恍惚,穿过万丈时空,看到了南溟北溟血流漂杵的汪洋,到处浮起被血染红、狰狞可怖的鱼虾残骸;看到了天地皲裂,雷罚不止的长信天域,看到了尸横遍野,百兽哀鸣的长青雪域,看到了礼崩乐坏,香火不再的长乐音域。

“哪又如何?”玉灵筝听见魔君如是开口。

平淡又冷漠,仿佛完全事不关己,亦或是只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恍若背后不曾背负亿万生灵。

“当年之事,与他们无关。”

“无关?”蓝邪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谬可笑的话,又凉又薄的笑浮上唇角,“你明知道阳界五域的各大亲王手里有什么。这么多年,不也从来未向他们提过,讨还?”

“我心有悔,没能保住他。但诸王室也并不知情,真正罪孽深重者,早已被你尽数……咳咳咳——”

“可我也什么都不剩了。”他看见蓝邪神情怅然若失,失神喃喃。

太偏执了。玉灵筝心中唏嘘震撼,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爹爹跟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什么样的错,值得他来亲手毁掉阳界?怎样的血海深仇,才至于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可是自己并不能有何作为。他发现,就算现在自己活过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从前是这样,死后也是这样。

“现在是什么年月了?”玉灵筝看到此,突然回头向那个声音问起,尽管后面并没有人。

“阳历天衍三千一百年吧。”那个声音如实答道。

“这么说,距离我的死不过千年,魔君就有能力来攻打阳界了么……”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啊……

仅用千年,十载年华,就能把坐镇阳界五域的长者一一斩下,要怎么样的天赋与魄力才可以做到……

可却满手血腥,丧尽天良。

他就不怕杀虐太重,不入轮回、万劫不复么。

等等……玉灵筝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青阳琰呢?他怎么样了?他是太子,是未来阳界的帝王,难道他也拦不住蓝邪?

既然魔君能打到皇都来,恐怕阿琰也……

玉灵筝手心沁出了冷汗。如果说先前听到阳界其他亲王的死,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四方域主里有些他只见过区区数面,甚至连样貌都没记住,可太子不一样。

青阳琰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金兰竹马之友。

阳界之人对自己的评述,玉灵筝多多少少有所耳闻,只有阿琰像爹娘玉王、王妃和姐姐一样,从来不嫌弃他不能修行,还时常在外人面前维护他,比如成人礼上唤幽雨寒名字的话,便处处是维护之意。

明明当时他可以一言不发的。自己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还干啥啥不行,别人看轻他也无可非议,可青阳琰就是没有让他受一点点委屈的意思。

如果蓝邪伤了家人和太子,自己还能用随波逐流,无力改变的态度去看待么?

魔君站在废墟的乱石之上,目光眺望远方余晖同天光交融的苍穹,手不沾血时俨然是位玉树风雅的翩翩公子,似乎周遭的颓败与嘶吼的冤魂跟他丝毫无干。

他缓和地道:“梦该结束了。”

只一瞬间,那把消失的镰刀重现于他掌中,遮蔽了残阳。

——

“住手!!”

玉灵筝惊呼出声,条件反射地半身弹坐而起。

头顶是雪白的纱帐,屋内是淡淡的栀子香桂味熏香,床边还立着两个三魂没了七魄的人。

其中一个给玉灵筝方才的一声吼给吓出了兰花指,此刻惊魂未定地伏在床边。另一个也没好到哪去,颤巍巍地抬着目光,看榻上大口喘气的小主子。

会翘兰花指的叫桑榆,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男孩子。另一个叫东隅,也就是先前给玉灵筝编沙雕霸总小说的那个小家仆。

东隅本来是看玉灵筝被噩梦魇得又哭又喊的,想拿手戳戳他的脸叫醒他,谁知被玉灵筝突然起身大吼给吓了个半死。

他看着床上被玉灵筝掐得皱到不能看的被褥,甚至觉得,要是他当时脑袋凑得再近一点,他的脖子就跟这被子是一个下场,能给玉灵筝活活掐死。

过了半晌,桑榆才小心翼翼探头道:“小王爷,您没事儿吧?”

玉灵筝却着魔了一样,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一顿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现在?不是……上午,午么?”

“我是问年份!”

“啊……是天衍二千零、零四十一年啊。小王爷,别晃了,要吐了!”

四十一年……他的成人礼是五十二年,蓝邪来血洗阳界是天衍三千年后,他居然看见了千年后的事,而且回到了身死的前十年?!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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