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鸣幽幽，晶莹的露水挂在树叶上，洞府外传来赫赫之声。

萧若瑜穿着灰扑扑的弟子服，压低身子，顺势出剑，一套剑招行云流水。他是易出汗体质，同从前相比，没有任何区别，练完功后，身上仍旧大汗淋漓。

从一开始寂静的清晨，到后面日头渐渐升起，斜照的阳光变换着角度，最终升到两人的头顶。

苏楚楚穿着和萧若瑜一样的弟子服，很是自在，翘着二郎腿，坐在石椅上。慢悠悠地饮着自己早上才回来的花露，还有之前萧若瑜两人一起存的果子。

身上的衣服很不受她的喜爱，心里盘算着等下了山，一定要去买好看的衣服。她的目光从弟子服，滑到了萧若瑜身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若瑜练剑的身影，嘴里的果子更香了。

余光瞄到慕容凤仙的红色衣角，苏楚楚连忙端正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眨着眼睛，以示自己的无辜，一副温柔娴静淑女的作态。

老妖怪慕容凤仙眼明心亮，对苏楚楚既畏又敬的心理一清二楚。他冷着脸，神色严肃，看了看萧若瑜，又看了看苏楚楚，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颇为吓人，让人不敢接近。

慕容凤仙止步后，仍旧保持了沉默，同苏楚楚一起，看着萧若瑜练剑。

他不说话，也不干别的事情，反倒让苏楚楚如坐针毡，时不时悄悄打量他一眼，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到这位率性师尊。

慕容凤仙没出声，动静很小，一心练剑的萧若瑜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少年的心神沉浸在一招一式中。他慢慢地抬手起势，剑随风动，与天地万物产生感应，隐约能够看出属于他自己的剑意。

他反手出剑，矮下去的身体流畅地转变着位置，一套剑招赏心悦目，同时极具杀伤力。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颇为不易。

慕容凤仙不由得夸赞：“若瑜，剑招大成，剑意凛然，当真是万剑宗未有之天才……不过嘛比起为师，你还差得远呢。”

“师傅。”萧若瑜将剑背在身后，恭敬行礼，像个老实的傻小子，真诚地附和着慕容凤仙的话，“我不及师尊多矣。”

萧若瑜如此自谦，慕容凤仙再是厚脸皮，也不忍心接着逗下去。

其时，修真界大多数以淡雅的素色穿衣风格为主，讲究得是缥缈不可攀的仙人之姿。唯有慕容凤仙，从初见时就穿着一身红衣，分外扎眼。

他漫步上前，故意放慢脚步，从屏住呼吸的苏楚楚面前路过，吓唬她。

“宗门大比时，掌门提到的下山历练之事，你有什么想法，同为师说一说？”慕容凤仙负手前行，衣摆随之摇摆，长发用一根簪子挽着，很宽松，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问话的时候态度随意，像是随口一提。

萧若瑜恭谨地回答：“此次下山，若瑜一定谨言慎行，时刻谨记门规，不堕万剑宗的名声。”

本来是很正常的满分回答，没想到慕容凤仙听了萧若瑜的话，反而叹了口气。

“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读书读傻了。”慕容凤仙装模做样地点评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就是因为太过正派，所以每次万剑宗弟子们下山才会被各路人马调戏。”

苏楚楚眼睛腾地亮了，蠢蠢欲动，拼命暗示慕容凤仙能够多说点。

萧若瑜收剑，洗耳恭听，并不反驳慕容凤仙的话。

慕容凤仙在苏楚楚的目光中，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两声：“像是合欢宗的弟子最喜欢调戏万剑宗的弟子，看他们面红耳赤……”

“那些女人……啧啧啧，凶猛得很，根本不管世俗礼仪，守礼的万剑宗弟子们自然扛不住这样的攻势……”

“还有刚下山时，基本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能通过弟子服认出万剑宗弟子，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求助，什么卖身葬父，什么脱衣疗伤……”

他的话越听越熟悉，总觉得意有所指。

本来正在认真听讲的萧若瑜难得走了神，目光游移，看向认真听八卦的苏楚楚。

苏楚楚对萧若瑜的目光一无所知，为慕容凤仙说的话连连惊叹，兴致盎然。

慕容凤仙对两人的动作了如指掌，口风一转：“不过总的来说，下山历练还是很有收获的。”

话题转得太过突兀，像是剧情**的苦情剧突然变成了历史正剧，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苏楚楚瞪眼看着慕容凤仙，无声地指责他。

慕容凤仙假装没看见，悠然自得。

“师傅……”乖徒儿萧若瑜起了个头，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问这只狐狸的事？”慕容凤仙预料到了萧若瑜想要问的事情，顺口接着讲，“唉，若瑜啊，这都是命，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才堪堪突破筑基，比不过有的人睡了一觉，修为就比你高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不公平，很嫉妒？”

轻飘飘的一句话，能气死绝大多数修士。

纵观苍玄大陆的历史，从未有人能以二十多岁的年纪成为筑基修士。萧若瑜的修为无论放到何时何地，都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天才。

而苏楚楚继承九尾狐的记忆和传承，九死一生，如果没有慕容凤仙的帮助，极有可能她会在觉醒血脉时送了命。

这一切在慕容凤仙嘴里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萧若瑜轻笑，俊朗的眉眼更加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神色平和，心态坦诚，有着难得一见的朗朗君子之风：“师傅，楚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萧若瑜给的安全感太过强烈，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楚楚以一种依赖的姿态，站在他侧后方，满眼濡慕。

“既然你问了，为师可以告诉你。”慕容凤仙挑眉看着开始有眉来眼去苗头的少年少女，“她是九尾妖狐的后代，你可知九尾狐子嗣艰难，甚至出现过年轻一代只有一人觉醒血脉之事。”

尽管少年身量不如慕容凤仙，可在苏楚楚的眼中，他像是一座挡在所有敌意面前的大山，沉默温和地守护着自己。

萧若瑜似乎能感受到苏楚楚的想法，往少女的方向稍微错了一步。

“所以，你看，觉醒血脉是件很危险的事儿。”慕容凤仙手里拿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语调慵懒，“越是危险，得到的回报越是丰厚。你身边这只狐狸，平日里也不修炼，只要觉醒血脉，修为便能惊天般飞升……小狐狸，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苏楚楚老实摇头。

“是因为一旦觉醒血脉，九尾狐就拥有了继承先祖记忆和修为的资格，简而言之，她会继承九尾狐一族死去先祖的所有记忆和修为，不过……”

“不过什么？”苏楚楚忍不住追问。

慕容凤仙从善如流：“不过嘛，你的身体和大脑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传承，所以觉醒血脉后，你的修为和记忆会压制在一种刚刚好的程度，这些记忆和修为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长……”

“我懂了！”苏楚楚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干，慢慢继承九尾狐一族的传承就好，对不对？”

萧若瑜同样看向慕容凤仙。

“我不知道。”刚才讲得引人入胜的慕容凤仙又灌了一口酒，身形开始变得摇摇晃晃，“上一次听到九尾狐的消息还是在百年前，如今她已经不知去向，行踪莫测，九尾狐一族的习性已不可考。”

“百年前……九尾狐出现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吗？”萧若瑜虽然老实，但是足够聪慧，敏锐地察觉到了慕容凤仙语气的变化。

酒意上涌，慕容凤仙不介意多说两句：“乖徒儿，修真界一直有传闻，得九尾狐者，将其扒皮抽筋炼化成丹，修为就能直通化神，并且不需要承担丝毫因果，也有传闻，若能得九尾狐作为炉鼎，便能将九尾狐的修为化为己用……”

“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你想想，百年前修真界究竟涌现了多大的风波，你再想想这世上会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九尾狐？”

“想要下山历练平安归来，捂好她的身份，不然凭现在的你可保护不了她。”

萧若瑜和苏楚楚沉默，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两人上空。

两人目送慕容凤仙离开，萧若瑜看着惶惶不安地苏楚楚，郑重地许下天真的诺言：“楚楚，别怕，我会保护你。”

没过几日，万剑宗筑基期以上弟子集结完毕，由宋掌门带领众位长老一路相送，直至山脚下宗门石碑处，这才分别。

身后宋掌门和众位长老看着弟子们御剑远去，既欣慰又担忧。

萧若瑜带领众多弟子在山脚下的虞家村稍做休整，苏楚楚化为人形一直跟在他身边，落地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她的目光定在角落，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萧若瑜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心神大乱的苏楚楚。他走到少女面前，克制住想要用手背贴在少女额头上的冲动：“怎么了？”

苏楚楚如梦方醒，惊魂未定下，说话颠三倒四。

“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

“他身上的气息和你一模一样，身形和你也很像……”

“萧若瑜，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