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热得人心口满是烦闷。
江云舒坐在梳妆台前,确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她本是江南第一富商的独女,因缘际遇下结识了侯爷,原以为是两情相悦,没想到侯爷只当她是个钱袋子。
她到死才知道自己的饭食里有一种慢性毒药,是侯爷和老夫人亲自下的。
因为她身世卑贱,不配为侯爷的妾室。
她死后不久,母家被抄。
她的孩子在侯府里人尽可欺,养到及笄那年,羌族犯境,为保国土太平,陛下决心和亲,但宫中只有一位尚在襁褓中的公主。
羌王已是耄耋之年,朝中众臣纷纷将自己的适龄女儿许配了出去,唯独侯爷将阿瑶送了过去。
没过几年,阿瑶就送了命。
她眼底升腾起怒火,重来一次,她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不好了,姨娘!”
青霜匆忙走近房里:“三小姐落水了!”
“怎么回事?”
她起身,青霜也疾步走着。
“三小姐想吃二少爷的冰酥酪,二少爷就跟三小姐来玩笑……”说着青霜不自然的瞥了她一眼,“后来不知怎的,两人推搡起来,三小姐就掉进池子里去了。”
她在心底暗暗发笑,阿瑶怎么会推搡沈二,青霜不过是给她留着尊严,不在她面前说重话。
沈二性格偏执恶劣,他欺负阿瑶不是一天两天了。
越过长廊,一路走到园子里,池子边围满了人。
“三姑娘,天气这么热,我们少爷想让你凉快凉快,还不谢谢你二哥哥!”
“三姑娘可是感激的说不出话了?”
众人嬉笑成一团,正中间半大的小男孩冷眼看着,戏谑又鄙夷。
水里的人起起伏伏,小手不断扑腾着,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被池子里的水堵住了嘴。
她怒火中烧,两步走到池子边,抬脚狠狠一踹:“狗奴才,下去醒醒脑子!”
说罢她便要跳进水里,旁边的青霜早‘咚’的一声跳了进去。
“池水尚浅,二少爷不过是与三小姐玩闹。”顿了顿,那人冷哼,“江姨娘这是对我们少爷有什么不满吗?”
她回身看着沈二,忽的笑了。
沈二站在那人身后,满脸的不屑。
池边传来动静,青霜把人拖了上来,阿瑶紧紧闭着眼,小脸泛白,唇上也没了色彩。
她狠狠瞪了一眼沈二,转头将阿瑶抱在怀里,轻声呼唤着,一下一下按压着阿瑶的胸口。
“谁知道她身子这么弱,我们少爷也是一片好心,本来是想给她吃冰酥酪,她自己脚滑跌进了池子里。”
沈二的人越说越起劲:“这可怨不得我们,都是三小姐自己没站稳!”
阿瑶羽睫轻颤,看清人的第一眼就抿着唇扑在了她怀里。
“姨娘……”
委屈轻柔的嗓音让她的心揪成一团。
“三妹妹是没事,可我的人被江姨娘踹了一脚,现在可是伤得不轻呢。”
沈二稚气未脱的声音让人无端的厌恶。
“江姨娘,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她拍了拍阿瑶的背,将阿瑶放开,转眸看向沈二。
他盛气凌人的扬着下巴,轻蔑的回望着她。
江云舒跨步走了过去,沈二身边的人没设防,让她直接将沈二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沈二惊呼,盛气凌人的脸上只剩下惊恐。
她笑了下,走近池子边,将人朝着池子里一扔,挑了挑眉:“跟二少爷玩啊。”
“江姨娘,你疯了!”
“我要去告诉侯爷和夫人,你竟敢如此欺辱二少爷!”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跳进池子里捞人,沈二慌得两只手胡乱扑腾,把那些人打得脸都红了。
她在边上看着看着就笑了出声,这还是进侯府以来,她最开心的一次。
衣摆被人拉了拉,有轻柔软糯的声音传来。
“姨娘,父亲会生气的……”
阿瑶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不安和畏惧,之前她总是教阿瑶忍让,就为了让阿瑶长大以后找一个好人家。
结果……
她摸了摸阿瑶的头:“不怕,我们回家。”
既入穷巷,就要及时回头。
她要和离。
——
她带着阿瑶刚回熙园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来人了。
侯爷匆匆走来,眉心紧蹙,像是极力压制着愤怒。
走上前时,又扬起笑意。
“云舒,我知道你在府里受了气,那混小子没少捉弄咱们女儿,但是……”侯爷深深叹了口气。
“你也不能这么对泽洋啊,怜儿是尚书府千金,要是泽洋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保护你们母子俩啊?”
侯爷将她揽在怀里语重心长的说着,很无奈的样子。
从前她就是被侯爷这副嘴脸骗了,一直以为自己和侯爷是一条心的,直到死后才看清这人。
她推开侯爷,往后退了两步。
“你生气了?”侯爷又凑近了些,将她的手放在拉过去,“云舒,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闲散侯爷,要是她真的对付你,我护不住你们啊。”
“你受苦了,但为了我们的阿瑶,再忍忍好吗?”
她听了只想笑,也真的笑出声了。
侯爷顿了一下,缓声说道:“云舒,我跟母亲说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侯府的掌家权现在给你。”
掌家权?
她瞥了一眼侯爷,是了,老夫人要过寿了。
每逢家里办宴席的时候,侯爷总是哄着把掌家权给她,过后夫人又会找点茬子把掌家权拿回去。
库房的钥匙,被夫人拿在手里不肯放,那些大大小小的宴席,都是她从江家拿银子补贴的。
“掌家权?”她冷哼一声,“这侯府什么时候让我当过家?”
“和离吧。”
侯爷有些不耐烦:“云舒,你现在越发肆无忌惮了,这件事本就是你的不对,我没有责罚你,只是同你说些道理,你还要跟我闹脾气吗!”
“后院向来是主母掌家,整个大兴都没有让妾室掌家的,这么些年,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侯爷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压抑着情绪。
“云舒,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别闹了,我知道泽洋是顽劣了些,但你这次确实有些过分,先在熙园呆些日子,过后我会寻个由头,让夫人把掌家权给你。”
她笑了下,这么多年,侯爷对江家的钱确实上心,都能违背祖制让妾室掌家。
“这个掌家权妾身拿不起,侯府也不是我们母女能待的地方,就不为难王爷了,只要一纸和离书,我即刻就走。”
“江云舒!”侯爷横眉怒目的瞪着她,一甩衣袖转身就走,“看来你还是没有反思,这几日就好好待在熙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放你出来!”
侯爷愤愤转身离去,熙园又归于平静。
沈清瑶被人带着去后面梳洗,只有青霜在前院。
“姨娘,何必惹侯爷这般生气,姨娘这件事确实做得过分了,姨娘不是说,凡事就算不为着自己,也得为三小姐着想吗?”
青霜声音低低的劝解着:“姨娘,还是早些认个错吧,我看侯爷和老夫人心里还是有咱们的。”
青霜低眉看着她,眼里只有担忧。
青霜是她的陪嫁丫头,从小两人一起长大,她性子顽劣,青霜也不遑多让。
这些年磋磨的何止是她,还有青霜。
阿瑶被侯爷送去羌族的时候,青霜冒死阻拦,被侯爷五十杖活活打死了。
“青霜,我要和离。”
青霜怔愣半晌,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的问道:“小姐……你真的决定了?”
她点头,青霜直直看着她,良久落下泪来。
“小姐以后一个人带着阿瑶,那些碎嘴子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青霜转过脸去,抬手擦了下脸:“不过离了侯府,小姐的日子总归是要好过一些的。”
“不过小姐,看样子侯爷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本来她还被青霜的话弄得眼眶湿润,转脸就看到青霜满眼放光。
“不如请表小姐过来,她鬼点子最多了!”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才说道:“去拿笔墨,我要给表妹写封信。”
这件事跟爹娘说了也是徒增烦恼,她索性等事情解决之后再告诉他们。
侯爷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弱点,他怕鬼。
多年前,侯爷来江家赴宴,彼时表妹兴起装鬼吓唬她,结果把侯爷吓得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既然不愿和离,那就让表妹来好好吓吓他。
青霜瞧着也笑了。
一封信兜兜转转到了江南,江疏月正翻看着信,看完信之后,眉头越皱越深。
“这什么馊主意!”
“嗯?”
江疏月忙把信胡乱藏起来,扯着唇对门口的人笑笑:“景初表哥……你怎么来了?”
凌景初将手里的饭盒提了下,放在江疏月面前的桌子上。
“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景初表哥你忙就快走吧!”
江疏月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忙着将人推出去。
“江云舒?”
凌景初瞥了一眼信封,嗓音仍旧低沉,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
江疏月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将信拿了出来。
毕竟江云舒只说了不许告诉舅舅,没说不能让表哥知道……
“……和离。”
凌景初冷冽的声线听不出情绪,江疏月接话。
“对啊,你说表姐这是不是馊主意,按我说,就该等人睡着了,将人绑起来,打到他同意和离为止!”
凌景初脸上仍是没什么神情,只是视线冷不丁的从信纸上移到了江疏月的脸上。
江疏月从小就怕这个表哥,嚣张的气焰减了八分,移开视线不看他。
“还真是姐妹。”
冷冷的嗓音响起。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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