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这儿!”
“来啦来啦”
这庙会的阵仗很大,从山底到活娘娘庙坐落的山顶盘曲弯折的小路上几乎都挤满了人,靠近庙园和戏场几百米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从各处闻风而来的小摊贩,卖玉石的、手工艺品的、各种特色吃食的,吆喝声混在一起,闹的慌,也热的慌。
温心走得有些口干舌燥,自然拉了拉前面姜南的衣袖
“我渴了”
姜南回头看了一眼,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来
“幸好我带水了”
“咕嘟咕嘟”
温心猛烈地喝了几口,仰起的白皙脖颈上滑下一滴晶莹的液体,翻过女孩儿起伏的锁骨,直往白色V字领口下隐隐约约的沟壑中去。
姜南看着,有些不自然地往路旁的小摊上瞥,手也在自己的包上抠刮起来。
“在看什么?”
温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卖香包的小摊儿,琳琅满目的列了许多样式,淡薄吹着的风里卷了不少那上面的香料,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
“原来端午节过了也有香包卖啊”
宁州祖上是香包的发源地,即使是后来这里的领导班子不给力,导致它的发展一直停滞不前,式微至而今的地步,但文化底蕴总还是有的。
每年端午节吧,大街小巷就都摆满了香包摊贩,还有一种拟态的小玩意儿,叫“绌绌”,五毒、生肖、花草,这两年还多了一些皮卡丘这一类的动画人物,花花绿绿的戴上一身,浸透草药味儿,所谓病邪,也就祛了大半。
温心家里对这种传统的东西漠视的过分,妈妈从来不会沾染这些,顶多在那天从小区门口沿街叫卖的小三轮上买一把艾草搁在窗户上,晚上蚊虫飞进来,她就匆匆又将它取下来,还要疑心是不是它招惹来的这些小东西。
而爸爸呢,如果他重视,那宁州这些年大概早已经将这东西推广到了好远的地方,而不是现在这半死不活吃老本的样子。
不过,她们爱不爱的倒也不关温心的事,她重生后的这一年确实是好好的过了一个端午节。
吃了新鲜糯米粽子,两家,自己家一顿,姜南家一顿。
收到了很多小玩意儿,红的、黄的、绿的…一大包,姜南塞到她怀里的时候,她简直要被那股浓烈的悠悠香味给熏晕了。
还有就是……
温心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紧紧绑着的这条花线绳,几根异色的线纠缠在一起,尽头打上一个死结,看着倒像是松不开的。
这小东西是姜姨见她只戴了一个活口的红绳后主动盘给她的,线很长,盘捻成的剪刀剪了大概可以分给两三个人,只是姜姨没有两三个女儿,姜南只能戴一个,她去了,姜姨就高高兴兴地系一个在她的腕子上,还要说上一句:“真好!”
原是一条分出来的,花色也一样,姜姨说等到这花线绳自己掉了,那霉运也就掉了,可温心每每瞧着姜南腕子上的东西,想着不掉也挺好。
就好像,一根绳子把她们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庙会上外乡人多,香包估计好卖”
姜南的声音将温心的思绪拉了回来,只是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她手腕上的东西看。
“你的还没掉呢!”
“这个吗?”
姜南抬起拳,翻翻手臂
“还紧”
温心笑了笑,默默将自己手腕上的东西扯的更紧些
“话说,她怎么走的这么快呀?”
温心这话说的是林舒,从山下就吭哧吭哧地一路暴走,个子虽然不高,脚程倒是挺快,这会儿温心她们都看不着人影了。
“她可能是着急看戏吧”
温心又咽下一口水,感慨道
“啧啧,年轻人真有精神”
说着,将手里的水往姜南怀里推了推
“你喝吗?”
姜南自然的接过来,仰头遥遥瞄了一眼山顶的喧哗,又低头和眼前的女孩儿叮嘱
“今天人多,鱼龙混杂的,小偷什么的不会少,等一会儿我们挨紧点儿,别被冲散了”
温心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姜南嘴一点点触上瓶口,不自然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笑眯眯道
“好嘞”
“快点儿,快点儿,迎神要开始了”
人群的流速随着这一声喊叫变得快了些,温心目睹路人的匆匆,虽不懂,但震惊。
再回首,姜南说
“想看迎神吗,走”
温心笑笑,将自己的手搭在姜南的手腕上,握紧,然后,拔腿就跑。
“快快快,我们去找林舒吧”
姜南被她拉着跑,听了一路“哒哒哒哒”
“你又穿的小皮鞋,倒也不用跑这么快,磨——脚——啊——”
宁州的迎神仪式和福建的游神很是不同,并没有扮神的人,只有一尊神像被左右摇摆着抬出来,神侍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开着路,敲锣的、打鼓的,摇旗的,还有一堆臃肿挤着的人。
几个小孩儿在密密麻麻的腿脚间穿梭嬉戏,一两个老人将拐棍在腋窝里空出手来颤颤巍巍地合十祈祷,锣鼓声与鼓膜共鸣着,带动胸腔里的东西“嘭嘭嘭”地震,人窝里此起彼伏了笑声和哭声,笑得寻不着来处,哭是一个婴孩的嚎啕,抱着孩子的母亲侧身用臂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那男人却只是看着迎神的队伍笑,头也不回一个,女人转脸对着扑面的嘈杂啐了一句,又换了个胳膊一下一下地颠。
林舒脚程快,早早地上了山,走马观花了戏园子,又穿过门槛看了一圈,摇签的、卖符的、还有门口吆喝着卖香的,庙门口,她抬眼看了看那神像,用手拭了拭门槛上的灰。
娘娘庙的背后是一片陡坡,零零落落的长了歪七扭八几棵树,明绿的时节里野草将坡铺的盎然,掩盖了一截一断的惊险。庙前的香火留住了大多闲客,这后面也就无人问津,她走之前摇了摇陡坡上的围网,沾了一手的碎屑。
“哇,你走得好快啊”
林舒和姜南挤进了人潮里,找到了正呆呆看着神轿起伏的林舒。
林舒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来
“有点儿想知道今天唱什么戏,所以着急了点儿”
温心摇了摇头,伸出一个大拇指
“你真的,像你这么喜欢看戏的年轻人,少见啊”
林舒摸了摸鼻子
“没有啦”
“所以今天是什么戏?”
姜南听到戏园子里的梆子声正响,忽然出声。
“《刘海撒金钱》”
“这是什么戏?”温心头一回听这个,有些好奇
“老戏,挺好玩儿的”
温心歪了头问
“老戏?哇,这你都知道,要不是你今年才转来,我还以为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呢”
林舒怔了一下,身子有些僵硬
“哪有啊,刚和戏台子下坐着的奶奶问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温心了然地点点头,并没怎么上心。
戏园外小吃很多:小推车的玻璃橱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的黄白凉皮,盆状倒扣着的晶莹凉粉,还有看起来就筋道弹牙的面筋,淋上红艳艳的油泼辣子就鲜灵逼人,临时搭的棚子底下多的是混着装上一碗大快朵颐的人;卖凉面的占地面积很大,摆上两口大锅,一个大盆,一个锅上架了压面器,底下是滚沸的面汤,压好的面进去转一圈就熟了个透,捞出来冰在一旁的盆里。另一个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软烂的肉,混杂的香料给它染上了浓烈的颜色,拿出一块来搁在案板上还duangduang的弹两下;油糕油饼摊也很热闹,摊主夫妻两个人,一个揉着面、包着馅儿,一个拿筷子翻挑着锅里伴着滋滋声上色的东西,来了客人就拿着袋子在旁边晾着的方形滤网快速数几个装好递过去,沾了油脂的手将钱收在抽屉里,随手擦一擦又继续忙活……
温心吃这种小摊儿的机会是不太多的,因此在这些宏大而又交杂的香气和吆喝里显得有些茫然,姜南偏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周
“爬了挺久的,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吃!……什么呀”温心用力的点点头,紧接着又愣下来,盯着姜南直眨眼
姜南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角,抬手指
“你信我,那家凉面好吃”
刚说完,林舒的赞同和温心的话就同时响起
“嗯,那家好吃!”
“那就吃它!”
姜南被温心拉着直往那处奔,林舒也跟上来。
大概因为刚出锅就过了凉水,冷面也就异常爽滑,明明冒着热气,吃到嘴里却又冰冰凉凉,姜南吃得很快,自顾自地擦干净嘴后就侧脸看温心她们。
林舒吃的很香,时不时的喝一口面汤,看起来自在又熟捻。
温心吃相很好看,单纯好看,其实论起来有些太斯文,即使是吃面,也没有明显的吸溜声,咬断一小口后就包在嘴里咀嚼,连牙齿也很少露出来,大概是家里从小教的细嚼慢咽的好习惯,这会儿碗里还有接近一半。
姜南的一只胳膊撑了脸,另一只手搭在唇上轻轻地点,点一下嘴角松一分,丹凤眼慵散地闪,滑落的发丝轻飘飘搭在桌沿上。
她其实有些珍惜这样的时刻,一些轻飘飘的、好似梦幻的东西在这种人间烟火里也就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但那股隐秘的自卑从未停止过翻涌
就像此刻,温心的细嚼慢咽让她忍不住回想自己的粗野,那是比弹钢琴的茧子与干农活的茧子更明显的落差,让姜南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你会不会,有一点儿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姜南好想这样问,但又怕温心真的回答
“有一点儿”
有一点儿就够吗,可姜南她就只敢问这一点儿,她太矛盾了,即使温心真的愿意陪着她离经叛道,她也不想要她破釜沉舟地奔向她。
或许是,她在幻想,她们就在这最热烈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会不会,她会记她久一点。
是不是,到那时候,再提起她,温心就不会只说别人眼里那一个“玫瑰”的形象,而是娓娓道来她们的过往,好的、坏的,好像,她占据了她人生的一小段,有名有姓的,或者,会让她动情,不,动容的。
可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和妈妈她们一样的年纪?还是,白发苍苍?
但妈妈从没和她讲过她的过往,那么,就只会是白发苍苍了,岁月只会让人的眼睛浑浊,却会让灵魂慢慢娴静,那那时候的温心肯定也漂亮,她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会有……
她忽而偏过头,拿着手里攥成一团的纸巾做作的抬高了手臂
“太热了,头上全是汗”
温心闻言搁下筷子
“我吃饱了”
姜南转过脸,红着眼看她,温心的碗里还有细碎的一些断面,浸在料汁里。
“饱了?那我们进戏园子吧”
正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的林舒将手机按灭,站起来扯了扯衣服。
付了钱,林舒首当其冲,温心和姜南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其时戏正唱的红火,戏台子底下熙熙攘攘的挤了很多人,太阳也红火,高高照着,让伞一把把的撑出来,剩了些人,也都在几棵树下躲阴凉。
林舒一进戏园子就一头扎进了戏台子底下的人群里,隔着攒动的人头朝温心和姜南招手,温心怕热,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姜南见状直接将她带到了树下
“戏台高,这里看也好”
说完,又跑着穿过几道门槛进了庙里,那里以往有折三角符和摇签的人,在里面搁了很多东西。
温心不明所以,只在原地等,遥遥看见姜南搬了一个木板凳,有些欣喜,抬手招了招
“你从哪里弄到的?”
姜南将板凳放正,笑着看温心
“随便弄来的,坐吧”
温心眯眯眼
“可是,这个板凳有点儿小,我们两个怎么坐”
姜南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
“你坐就好了,我站着”
温心撅了撅嘴,有些不同意
“不太好,你会累”
“不会”
姜南有些无奈,但语气里颇有些宠溺的意味儿
温心见她这样,挑了挑眉,神情有些狡黠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
“你坐我腿上吧!”
关于庙会的部分写的蛮细,也是想分享一下这个习俗,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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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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