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黑下来了，郑烨一直守在付薇身边，片刻都没有离开。她本就纤瘦，这些日子越发瘦削得不像样子，躺在那里，如同一片落叶一样纤薄。

因为发热，她的面颊发红。郑烨伸手又摸摸她的额头，换了一个冰冷的帕子。

“你快点好起来吧。”郑烨轻声说道，“我带你回汴梁，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郑烨第一次见付薇，是在许家。那时候他也才七岁，无忧无虑，每天最烦心的事情，就是跟着许太傅念书。

有一日，他发现许泽一整天都笑眯眯，趁着许太傅，小声问道：“你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喜事吗？”

许泽点点头，先是偷着瞧了自家祖父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这才压低了声音。

“我家里来了个妹妹，特别漂亮。”

“漂亮妹妹？”

郑烨有些发愣，前几日曹淑妃才刚刚给父皇生了个公主，他还跟着父亲去瞧来着，小娃娃跟个猴子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明日休息，你来我家，我带你去看妹妹，”许泽继续小声说道，“妹妹现在太小，没法跟我进宫。”

郑烨想了想曹淑妃生的小娃娃，确实挺小的。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忽然许太傅的声音在他们两个人的头上响起，吓得两个人都是一哆嗦。

“我……”

许泽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都去那边站着，”许太傅说道，“没有半个时辰不许回来。”

“是。”

郑烨与许泽两个人乖巧地站起身走了过去，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郑烨听他父皇说过，他小时候还被许太傅打过手板，连皇帝都敢打的人，肯定很厉害。

散了学，郑烨跟许泽约好明天去他家玩，就带着人回到延嘉殿。他父皇正在跟他母妃吕贵妃聊天，听见儿子回来了，笑着招呼他进来。

“饿了没？”吕贵妃声音温温柔柔的，“娘亲让小厨房准备了茶果子，略吃两块垫垫。”

“嗯！”郑烨高兴地坐在椅子上，让宫人给他洗干净手，捧着茶果子就啃了起来。

“妾身今日去看曹妹妹了，”吕贵妃说到这里，忍不住拿帕子掩了嘴角轻笑起来，“皇上您是不知道，曹妹妹有多可爱。”

皇帝郑宣听见吕贵妃这么说，也来了兴致。

“哦？说来听听。”

吕贵妃刚要张嘴，可能是想到曹淑妃的趣事，又忍不住笑了几声，这才慢慢地开了口。

“妾身今日往观云殿瞧曹妹妹，还没进门就听见她的乳母在劝她。妾身想着曹妹妹自来就爱美，这刚刚产育，可能觉得自己发胖不漂亮了，就想过去劝劝，结果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吕贵妃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这才又继续开了口。

“原来，曹妹妹嫌小公主长得丑，正在那儿抹眼泪呢！您说这小娃娃，刚生下来能好看吗？妾身劝了半天，这才把曹妹妹劝住。”

郑宣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娃娃都不好看？”郑烨在旁边忽然问道。

吕贵妃见他吃完茶果子，走过去帮他把手擦干净，领着他做到自己近前，说：“刚出生的小娃娃确实都不好看。”

“可是许泽今日跟我说他家来了个妹妹，特别漂亮。”

“许家？”吕贵妃皱起好看的眉毛，“没听说许家最近有喜事啊？”

“是许宁的孩子，”郑宣忽然说道，“许宁去世之后，老师就想把付家兄妹接过来教养。”

吕贵妃沉吟了一下，说：“要不要叫进宫来瞧瞧？”

“过些日子吧，”郑宣说道，“估计老师还要让他们过来一起跟着老三一起念书的。”

郑烨歪着头，听得半懂不懂。

“许泽说明天让我去他家看妹妹。”

“好啊，”吕贵妃摸摸他的脑袋，“娘亲这边还有些礼物，你一并带过去，好不好？”

郑烨一听这话，知道他娘亲这是同意了，赶忙点点头，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日，郑烨用过早膳，带着几个人就出宫了。他到了许家，许泽早已经等在那里。

“快来，妹妹已经醒了。”

许泽拉着郑烨的手，一路往后院走去。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小姑娘的哭声，还有侍女乳母安慰的声音。

“我要娘亲。”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极了。

郑烨跟许泽走进门，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还抓着一个小包袱。

“姑娘听话，”乳母半蹲在那里，拿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夫人去天上做仙女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含着眼泪看着乳母。

“为什么要我娘亲去做仙女，家里这么多人，换她们去，让我娘亲回来。”

小姑娘虽然年岁小，但是说话一句是一句，一看就是在家里被娇宠惯了。

乳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妹妹不哭，有阿兄在呢。”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小男孩，看样貌比小姑娘大了两三岁。

可惜小姑娘不听劝，依旧哭个不停。

郑烨见状，拉着许泽走过去了。他伸手在小姑娘伸手抓了一把，就变出一朵茶花来。

“不哭了，我把这个送你。”

小姑娘愣了一下，回头瞧了瞧，又看向郑烨。

“这个是你变的？”

郑烨抿着嘴笑了，说：“是，喜欢吗？”

“喜欢，”小姑娘笑着接过那朵花，“真漂亮。”

许泽在旁边却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他祖父最喜欢的十八学士。他往旁边瞧了瞧，果然旁边的花丛中，空了一块。

“祖父会骂人的。”他轻声说道。

“没关系，妹妹不哭就好了。”

从此，郑烨跟许泽就多了一个小尾巴。一年又一年，小娃娃终于长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郑烨的心。她笑，他也跟着高兴。她皱眉，他就觉得心痛。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样子。

付薇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动了动胳膊，发现郑烨就在她身边。

“你终于醒了。”

郑烨说完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严太医的医术确实高明，已经不热了。

付薇看着郑烨，愣了许久，忽然就抱着他哭了起来。

郑烨不知道她怎么了，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付薇，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不哭了，有我在，没人欺负你。你好好养病，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汴梁。你想参加科举，我就给你办一个户籍。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哭了。”

郑烨往日很会说话，可是付薇一哭，他就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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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