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商没有想到杀莫止会如此顺利，他知道莫止灵力深厚，所以故意装伤消耗她灵力，趁她不备从背后暗杀她。他担心不敌莫止，匕首插得又深又狠，直击她心房。

莫止灵力深不可测，杜商早已做好了恶战的准备，可他没想到莫止竟然全然不反抗，自己轻而易举就杀了她。

将莫止踢到湖底后，杜商迅速隐藏在黑暗的湖水中，死死地注视着湖底的莫止，等待扬非出现救她。

莫止伤势过重，晕死过去，她周围血发上的红光渐渐褪去，湖底顿时漆黑一片。

杜商隐在暗湖之中，全神贯注周围的响动。可是，这死寂的湖水波澜不惊，毫无涟漪。

杜商不禁想起了猫猫山上的黑夜，想起丁丫头摸着黑爬上树来给他青枣，今日的刺绣全卖光了，她开心得睡不着，爬上树来找他一起数今日赚的灵石。三日零七个半时辰的碎灵石，被两人翻来覆去数了无数遍，她乐呵呵地盘算着，她每日再努力多绣二十块刺绣，就能多卖四个半时辰的灵石，一天就可以凑整赚四日灵石了，如果再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赚更多灵石，就能早点凑够钱买血发给爹娘了。

她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浑身充满干劲，也不睡觉了，跳下树来，从屋里搬出烛火与针线、绣布，爬上树就开始刺绣。

他将手里的枣吃完，枣核揣好，手在衣裳上擦干也跟她刺绣起来。他绣得比她快，他每绣好一副，她便掏出个冬枣奖励他。

他不知道她瘦小的身子下怎么能藏那么多冬枣，他似乎永远也吃不完。

“猴子，我希望天晚点亮，这样我们就可以多绣些刺绣了。可我又希望天快点亮，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摆摊卖刺绣，把这些刺绣都换成灵石。我要卖很多很多很多灵石。”

“嗯嗯。”他一边绣着刺绣，一边吃她给的冬枣，甜甜的，乐活极了。

“猴子，哈哈，我的傻猴子。”她望着他傻笑，他顺势把吃剩一半的冬枣塞到她嘴里，她笑得更甜了。

“猴子。”耳畔忽然传来莫止的声音，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现在，他愤怒地蹙眉，他讨厌莫止叫他猴子，他讨厌莫止模仿丁丫头，她该死！

杜商想起在母后桌案上看到的折子，莫白竟然求母后为他和莫止赐婚！她该死！

杜商的熊熊烈火在暗湖里烧了许久，许久后他才平静下来，才明白过来方才莫止叫他的那声“猴子”是他的幻听，莫止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湖底，也不知死了没有，哪来的力气说话。

杜商重新静下心来，窥视着暗湖的响动，等待扬非来救莫止。

湖底万籁俱寂，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杜商不知道外面的时间过了多久，他好似在湖底泡了数万年，浑身煎熬得难受，他在赌，他在赌扬非会出来救莫止，赌注是莫止的性命。

冰冷黑暗的湖底，杜商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莫止的气息，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他赌输了吗？扬非不来救她了吗？她死了吗？

刹那间，杜商忽然无比地害怕，他嗖一下飞到湖底，抱起莫止冰冷的身子，要灌灵力救她。

探到她还有微弱的气息时，杜商顿时欣喜若狂，遂即又恼怒万分，将怀里的莫止甩回地上。

他拳头揣得血红，接连朝自己胸口锤了十几拳，打得自己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然后又气血攻心，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痛恨自己，他输了，赌输了。

杜商血红的眼中溢出了泪，弥散在漆黑的湖水中。

最终，他站起身，抱起湖底的莫止，游了上去。

莫止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断掉的手臂、胸骨已被接好，胸口的伤也已经被包扎了，但还隐隐作痛。

不远处有一团火堆，杜商坐在火堆旁添柴。

见她醒来，杜商朝她走来，冷冷道:“对不起，你把伤转到我身上来吧。”

地丁望着杜商这幅冷漠的模样，心里只有失望，有气无力道:“血发一碰到你身体便会消散，转不了的。”

杜商将左手伸向莫止，道:“你将血发射入我左手掌心便可。”

地丁望着杜商的眼神，不似在作假，便试探地飞出一根血发射向杜商手心，只见血发瞬间没入了他的掌心！

怎么可能？！怎么回事？！师傅曾经试过那么多法子，血发都进不了他的身体，手掌那么明显的地方，师傅不可能遗漏的，这是怎么回事？！

若血发能进入杜商体内，是不是也能进入云戮体内？！

电光火石之间，地丁立马朝杜商掌心射入诚灵，想一探究竟，可被杜商察觉不对，闪身避开。

地丁飞身去抓，两人打斗起来。

地丁身子有伤，出手缓慢了些，杜商也不伤她，只是躲让。

狭小的山洞里，两人一躲一追，蹿来蹿去。

地丁抓不住杜商，她射入了十几根血发，都没有射中他左掌，而且射到了身体其它地方，瞬间灰飞烟灭。

两人缠斗了许久，杜商见火快熄灭了，忽然停住逃蹿，转身同莫止冷冷道:“我只能让你把伤转移到我身上，其它的一概不行。莫小姐，你要转伤吗？”

地丁见自己此刻斗不过杜商，佯装妥协，点头答应，见杜商露出左手，朝他掌心射入一根血发，试着将身上的伤转移到他身上，红光在两人之间蹿动，地丁胸口的一处伤口果真消失了。

她震惊之余，立马又朝杜商掌心射去诚灵，熟料杜商又避开了。

“只能转伤！”杜商似乎有些恼了。

地丁见杜商态度坚决，只能暂时作罢。他太警觉了，她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算了，算了，我不转了。”地丁转身坐回火堆旁，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他，她愿意替他承受一切伤痛，哪怕死也不惜。方才是想试探究竟血发在他体内能不能起作用，如今已有答案，她是万万不会把伤转给他了。

“你再不转，就没有机会了，莫小姐，你可考虑清楚。”

杜商恼恨地走到她跟前，不想欠她丝毫人情。

地丁没有抬头，而是望着眼前的火苗喃喃自语。

“从小我就知道谬灵烂透了，遇到不公平的事，没有人会帮你主持公道，没有人会替你打抱不平。这里没有公理，没有天道，只有弱肉强食，只有欺辱杀戮。弱小会被欺负，善良更会被生吞活剥。人命犹如草芥，被强权践踏。”

“猴子，我们都曾弱小过，都曾被欺辱过，可是那时的你，即使再弱小，还会奋不顾身保护比你弱小的人。你曾经是我在黑暗的谬灵里看到的唯一的光，我也曾一度坚信过你这束光有朝一日会照亮更多人。我无比崇拜你，于是，我不断向你学习，向你靠拢，只为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你一样的光，照亮别人。”

柴火快烧灭了，她的声音也沙哑起来，“可如今，你变强了，却不再善良，不再正义。孤鸿遍野你看不到，满地哀鸣你听不见，你不用你的强去救人，你却用它杀人。猴子，不要变成一个恃强凌弱的人，不要变成刘平、秦乐他们那种人，永远不要，即使为了复活他人也不要变成那种人，好吗？”

地丁难过不仅仅是因为猴子杀她，更多是因为猴子为了复活自己，差点杀了她这个无辜之人。

她追逐的光，快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了，这才是最让她失望与难过的。

“你究竟是谁？”杜商一把抓住她的衣裳，把她拽起来，愤怒地逼问她，“你是谁？！说！你究竟是谁？！”

地丁抬眼望向杜商，趁机朝他掌心飞出诚灵。

这次，杜商没有闪躲，可是诚灵碰到他左手掌心立马就灰飞烟灭了。

地丁失望极了，莫非要特殊时候或者特殊情况，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才会失效不腐蚀血发？地丁又试了一次，诚灵碰到他掌心立马就变成烟雾消散了。

“说！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经历！”杜商望着莫止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地丁望向杜商，犹豫了片刻，缓缓笑道:“十三皇子，我调查过你，对于你的过去，我了如指掌。”

“你！”杜商怒不可遏地瞪向莫止，想到她之前一再模仿丁丫头，恨不得马上了结她的性命，可最终还是松了手，只得踢了一脚烧烬的火灰泄愤。

顿时间，山洞里烟灰飞舞，呛得两人都咳嗽起来。

“给，你杀还回来。”杜商从怀里掏出把匕首递给莫止，她不转伤过来，那就以这种方式偿还。

莫止望着那把熟悉的匕首，眼里闪出泪花，那是湖底杜商杀她的那把匕首，失望再次涌上心头，她胸口的伤忽然痛得厉害，咳嗽起来。

她捂着嘴咳嗽，接过匕首，揣到怀里道:“你暂且欠着，若有朝一日你成了滥杀无辜之人，我再杀你。”

“我不喜欢欠人。”杜商恢复了平静，冷冷道。

“那你就救下魔狱中毒的百姓，以此偿还。”

地丁捂着伤口走出了山洞，洞外天光乍现，她趁着朝霞，飞回了魔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