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起，娘将要求我日行百善，并慢慢教我管理云晞。为了不辜负娘的重任，我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努力，努力修习灵力，努力行善，努力管理云晞。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属于我自己，我没有一刻为自己而活。但是再苦再累我都心甘情愿，只要娘能满意，一切付出就都值得。我记性差，一遍记不住，我便记千遍万遍。我愚钝笨拙，一日学不会，我便日复一日练习。幼时，我曾坚信天道酬勤，勤能补拙。”

今辰眼神变得黯淡，自嘲道:“然而，我用了十二年证明了天赋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我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那些天赋异禀的人。”

随着云晞的壮大，改灵坊的门人越来越多，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不满今辰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辰十二岁那年，有一个七岁的男孩在今辰组织改灵坊大会时，直接飞到他面前叫嚣，说他无才无能，凭什么做少主？凭什么管理众人？他不服气。

男孩声音刚落，下面的一个晞晓旧部顿时响应，起身对扬芷道:“扬小姐，公子非精才绝伦，泽被苍生，无人能及，我们自是敬仰，甘愿遵从。可是辰少主不然。扬小姐，莫怪老头说话难听，不说谬灵了，就是放眼云晞，资质才能、德行谋略超过少主的比比皆是，我们实难心甘情愿遵从少主差遣任命。”

“扬小姐，无论是晞晓还是云晞，历来推崇选贤举能，唯才是用，而不是用人唯亲，我们相信若是非公子还在，他定会选择德才兼备之人接任他，而不会因为血脉徇私。”

“扬小姐，莫忘了云晞成立的初衷，一切因以晞晓百姓为重，少主他实非晞晓首领首选啊。”

“扬小姐，我们知道少主已经尽力了，可是您也看到了，这就是少主最大努力的结果，他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连我们都打不过，他怎么能对付云戮？”

“扬小姐……”

……

一时间，在座的人纷纷起立，七嘴八舌地劝谏扬芷换了云晞和血刃坊的领导人，今辰窘迫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呆坐在木椅上，不敢看向扬芷。

“少主，你爽快点吧，要不我们两打一架，你若连我这个七岁小儿都打不过，就主动退位让贤吧。”小男孩站在桌上叫嚣，目光如炬，逼得今辰浑身冒汗。

今辰见过男孩出招，知道自己打不过男孩，不敢答应，紧紧咬住嘴唇，不敢点头，可又不肯摇头。

扬芷冷冷地望向众人说道:“明日辰时，我在城楼上为你们二人主持比武。”

此话一出，喧闹的会场顿时安静了。

娘答应男孩的应战后，今辰脑袋一直嗡嗡作响，无法再主持会议继续进行，林婆婆带他离开了会场。

林羽拉住他冰凉的手，安慰他道:“辰儿，你不用担忧，扬小姐定有办法帮你。”

今辰痛苦地望向林婆婆，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自暴自弃地说道:“还有什么办法？娘已经传给我十万年的灵力了，可是我骨质有限，没办法吸收，没办法化为己用。改灵术娘也教过我无数遍了，我好多都学不会，勉强学会几种也不精，时灵时不灵的。他们说得没错，我不配做云晞的少主。”

“辰儿，不行就算了吧，不要勉强，不要折磨自己了。”林羽心疼地抱住今辰，她将今辰视如己出，这些年来今辰的努力和付出她都看在眼里，见他付出颇多可收效甚少，她又是心疼又是不忍，可能，今辰真的不是这块料吧，她不想再逼迫他了。

今辰听到林婆婆也放弃了自己，心里更加难受了，他害怕娘也放弃他，不，他不能接受，他无法面对。

今辰推开林婆婆，一路狂飞，从天明飞到天黑，疾风刮得他面颊血红，头疼欲裂，他一晃神，忘了御飞的心决，刷一下从空中直直摔落。

“就这样结束吧，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他望着这暗黑的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想再让娘为难，让自己难堪了，与其等到明日比武失败后，被众人撵下台，不如就让一切都结束吧。结束后，再也不会有人用云非之子的枷锁束缚他，要求他了。

想到这儿，今辰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耷拉着手脚，任由自己下落，他选择自杀来逃避明日的比武，逃避他的平庸无能，逃避娘失望的目光。

“娘，对不起，辰儿辜负了您的期望，我终究是个普通孩子，活不成云非的模样，白白害您浪费了十二年的心血。对不起，娘，真的对不起。”

今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向娘道歉，眼角溢出泪来，祈祷若有来生，恳求上天赐予他才能，让他长成娘喜欢的模样。

今辰正祈祷着，耳边呼啸的风忽然听了，一个深沉的男声传来。

“你真不像他。”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今辰都听厌了，他缓缓睁开双眼，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到说话的人。

正当今辰以为自己幻听后，黑暗里又传来男子的声音。

“你听过火族吗？”

今辰朝黑夜点了点头，娘给他提过，扬非为火族改灵，以寿命换取美貌，女子长到十八岁后，容貌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永远停留在最娇艳的时刻，直至三十五岁死亡。

“火族女子用寿命的灵转到美貌之上，你同样可以选择将日后的才能、智慧、资质都挪到现在使用。”

男子告诉他，他有一灵术，叫“枯木回春”。

“世间万物均遵循平衡原则和守恒定律，此消彼长，朝升夕落，这是恒古不变之法。‘枯木回春’可破时空之阻，通物物之灵，将未来之灵挪到现在，将现在之痛挪到未来；将他人之灵化为已用，将自己伤恙转到他身。你愿意将你日后之灵挪到现在用吗？”

今辰对男子的话很是心动，他顾不得什么以后了，哪怕以后蠢钝如猪，哪怕就只能活一天，他也要挪过来，他想要变聪明，变厉害，变成娘期盼的模样。

“我愿意挪，请您帮我。”今辰诚恳地向黑夜发出求助，全然不顾以后自己会如何，不顾男子为何会“枯木回春”，不顾男子与扬非有何关系。这些都不重要，此刻，他只想要打赢那个七岁男孩，让娘开心。

“你要挪多少年的灵气过来？”黑夜问道。

“二十年。”

今辰缓缓闭上双眼，做足了坠入无边地狱的准备。渐渐，一股暖流从他头顶注入，汇入四肢，在他体内不断翻涌，搅起万阵波涛。

当他再次睁眼时，天光已明，天空中只有白云，不见男子的身影。

今辰轻轻一跃，便飞驰千里，他从未感觉身如此轻快，耳聪目明，思绪敏捷，焕然一新。他试着回想过往娘教的经书，混沌的记忆瞬间清明，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此刻都豁然开朗。他又试了试练习娘以前教的灵术，才练了一遍，立马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随着灵术的增长，娘输在他体内的灵力渐渐融入骨血，被他吸收，他顷刻间涨了十万年灵力。

那日，今辰如愿打败了那个挑衅他的男孩，并且，他还一鼓作气，应下了所有不服者的挑战，文试也好，武试也罢，他都一一将他们击败，树立少主威风。

“辰，少，少主”林婆婆疑惑地望向他，不明为何一夜未见，今辰的灵力便突飞猛进，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因为我是他的孩子啊，之前我混沌未开，懵懵懂懂，昨日之事刺激了我，没想到反倒帮我启蒙了心智，让我豁然开朗。”

今辰笑着同林羽解释，在场的人无一怀疑，毕竟虎父无犬子，云非那么厉害，他的孩子自然也该这么厉害。

有墙头草见状，立马变转方向，指责那些挑衅今辰的人，要今辰好好责罚他们，以儆效尤。

“好。”今辰话音刚落，会场的石墙高瓦瞬间粉碎纷飞。

“昨日，在座之人，有的真心为云晞发展考虑，哪怕言辞激烈，冒犯了我，我也心怀感激，尊重理解。因为你们赤胆忠心，对云晞一片热忱。但昨日也有不少人居心叵测，趁机浑水摸鱼，寻衅滋事，意图不轨。这些人我就不一一指明了。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我既往不咎。但以后，若有人再对云晞三心二意，存心不良，就犹如此墙，尸骨无存！”

今辰一改以往唯唯诺诺的模样，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不容置疑。

“那一晚，娘第一次做素面给我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今辰泪眼婆娑地望向莫止，恍惚能透过她看到娘的影子。

“后来，云晞又出了比我厉害的人，我又找到黑夜里的男子挪用我日后的灵气。可好景不长，一年后，男子告诉我，我的灵气已经全被挪光了。我望着男子脸上的白虎面具，苦苦哀求他帮我。如果他不帮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男子似笑非笑地冷嗤，说道他可以教我‘枯木回春’里的一记心决，借助血发吸取别人的灵力。我纠结犹豫了三日，最终在一个少年加入改灵坊后，答应了男子学‘枯木回春’。那个少年聪明绝顶，意气风发，林婆婆说他有几分像云非，我嫉妒娘望向那个少年的目光，我想拥有那个少年的灵气。”

今辰苦涩地咽下口中的面粉，朝莫止道:“在谬灵大部分人眼中，我是善良宽厚、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辰大少爷。在云晞百姓眼中，我是子承父志、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少主。殊不知，我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颗肮脏龌龊的心，我的灵力灵术大都是偷别人的，我的智慧才情也是偷别人的，我顶着偷来的光环行走，每时每刻都惴惴不安，生怕被人戳穿我的假面。”

“日行百善，不过是罪恶人求个心安的手段。可是纵使我日行百善，我仍旧心胸狭隘，善妒易怒，我妒忌所有比我有才的人，妒忌所有比我幸福的人，我妒忌蓉蓉，我妒忌杜商，我妒忌破烂，我妒忌好多好多人……”

今辰不由苦笑，回想这二十一年来，自己活得好累，好压抑，唯一轻松的时光，便是呆在地丁身边时候。

“唯有地姑娘，唯有和地姑娘在一起时，我焦躁不安的心才可以歇一会儿。她温暖柔和，没有任何压迫感和伤害性，在她身边，我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舒舒服服地喘口气。只可惜”

地丁听到今辰忽然提到自己，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使自己动摇，急忙打断他，愤怒地吼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管你经历过多少痛苦，这都不是你杀害云晞数百万条性命的理由，你罪该万死！你死了都赎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