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商眼里延绵不尽的恨意涌出来,好似化成一只凶猛的白虎,将她撕碎嚼烂。
地丁忽而冷嗤,决定杀云戮时,她便做好了杜商恨她的准备,杜商的恨来迟了一些,可终归还是来了。
她紧握的手,松开、垂下,鲜红的血滴顺着她的手指滑下,滴落在昏黄的地板上晕开。
纵使杜商一再伤她,辱她,她还是对杜商狠不下心。
她凝结伤口的血,几不可闻地抽了口气。
“我去给你找云戬的清白,我去给你找王位,但清白和王位,我只给杜商。”
她不待杜商回应,撂下话便飞离了“生命之状”,冷冽的寒风刮得她脸疼,她不知去哪里找陀螺,但她知道去哪里找穿越者。
然而,去天之南海前,她想先回趟家。
虽然谬灵多地已反,不认云戬所制定的所有律法规章,但魔狱只反云戬,保留了云戬所定的部分律法,因此街上到处张贴着捉拿莫止和弋音的告示。
地丁入城前特意乔装打扮,还幻成一个虬髯大汉,这才顺利到达莫府。
莫府一切如常,地丁向门卫展示令牌,入府后变回原样。
“小姐。”
正在练兵的莫寒见莫止回家,立马欣喜地迎了上来,同时吩咐逸风和冉冉为小姐接风洗尘。
地丁向莫寒道谢后,立即劳烦莫寒准备些吃食发给外面的灾民,她来莫府的一路上房屋毁塌,饿殍遍野,着实可怜。
“好的。”莫寒立马将此事安排了下去。
地丁路过之处,下人纷纷向她行礼问好,她一一笑脸回应,抽空间问莫寒:“哥哥可曾回来过?”
“不曾。”莫寒见莫止手上有伤,立马唤府中的大夫来为她诊治。
“小伤,不碍事的。”
地丁不愿劳烦大夫,可莫寒却说若她不愿诊治,可将伤转移到他身上,他愿意替小姐承伤。
莫寒态度坚决,地丁推辞不过,只能把自己交给大夫问诊了。
问诊期间,莫寒在一旁向莫止汇报莫府的近况,一切如常。
“小姐,上前日祁蓉拿着莫家的印符来支取灵石,说是你给她的,我按照她的要求,给了她十万年的灵石。”
“嗯,确实是我给她的印符,劳烦莫管家了。”
“小姐。”莫寒突然抱拳,单膝下跪,颔首道:“请小姐恕罪。”
那日祁蓉声音和举止都与以前判若两人,莫寒怀疑是有人幻成祁蓉的模样,只不过那人灵力在他之上,他看不出来罢了,虽然他知道小姐被关在皇宫地牢,圣上会保小姐无恙,但是他还是不放心,祁蓉带着灵石离开莫府后,他立即派了几个人暗中跟踪祁蓉。
“据探子来报,祁蓉去了江宁,居住在猫猫山地青府上。”
“莫管家请起。”
大夫正给她右手掌心上药,地丁只能用左手扶起莫寒。
“莫管家行事妥帖,莫府幸亏有你才固若金汤,多谢了。”
“小姐言重了。”
谈话间,冉冉见小姐的手包扎好了,便向她禀告,换洗的东西她们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随她离开。
梅花的香气从水雾中散开,地丁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泡澡了。
冉冉轻柔地将她身上的血污洗下,又给她换了盆热水。
泡完澡后,地丁简单地穿了件舒适的白色里衣,躺在床上敷着面贴,任由冉冉帮她按摩放松。
冉冉学过一点医术,识得穴位,按起来很舒服。
涂抹的精油也是梅花香,地丁在清幽的花香中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梦到杜商凶她,但是她听不清他吼什么,她又怕又难过,她想抓住杜商,杜商却掏出匕首刺她,从她的手掌刺到手臂,再刺到她的胸膛。她的身体被刺得全身是洞,血咕噜咕噜地从洞里冒出,她痛极了。
哀嚎之际,杜商忽然疯了般拿匕首去刺自己的脸,她吓坏了,想要阻止,可她躺在地上千疮百孔,动弹不得,只能苦苦哀求杜商住手。
可杜商根本不听她的,眨眼间,杜商已经把自己刺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快住手,杜商,不要伤害自己,不要!”
地丁猛然惊醒,发现脸上湿漉漉一片,面贴不见了,应该是睡着时冉冉帮她揭了。
“小姐,你醒了,我立即把菜端进来。”
逸风说着便要出去,被莫止叫住。
“去正厅吃,把莫寒叫上,你和冉冉也来。”
“是。”
逸风合门离开,冉冉捧着新衣来为小姐穿衣梳洗。
地丁头发没有多长,无需打理,简单洗漱后便拉着冉冉去了正厅。
莫寒和逸风已在正厅恭候,桌上摆了十来个菜,算是莫止爱吃的,莫止招呼三人坐下,与她一起吃饭。
以前在莫府时,他们兄妹也会和他们下人一起同桌吃饭,因此,三人没有推脱,道谢之后便入了座。
冉冉话多,席间一直在讲府中趣事,秋婆婆和她孙子斗智斗勇的故事还没讲完,众人已吃得差不多了。
三人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地等冉冉故事收尾,立即给予了冉冉故事的主角秋婆婆最高的赞赏。
“你们不吃了?还剩好多菜啊!多浪费啊!再吃点嘛!尤其是小姐您,您都没吃两口。”
反应过来大家都停筷了,冉冉又热情地向三人碗中添菜。
“这些日子,莫府多麻烦你们了。”
地丁端起酒杯向三人敬酒,饮毕后,幻出三十万年灵力的灵石,给了每人十万灵石聊表谢意。
三人知小姐的情谊,也不多做推辞,爽快地收下了。
“如果哥哥回来,劳烦莫管家帮我给哥哥带句话,让哥哥叫扬非来找我。”
地丁神色郑重地嘱咐莫寒。
“嗯,我记住了。”莫寒点头。
“府中很多屋子空着,莫管家,劳你酌情收容一些难民。”
“嗯,好的。”
莫寒他们想为莫止送行,她拒绝了。
“小姐,你又要去哪儿?你可不可以不走?外面天乱地乱,哪有在家安逸自在。”
冉冉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种话,可是她舍不得又放心不下莫止,不禁哭了起来。
“不哭,你在家好好等我,我办完事便回来了。”
地丁揉了又揉,抱了又抱,安抚了好一会儿冉冉的泪才止住。
“再见。”
“小姐再见。”
“你们珍重。”
“小姐珍重。”
地丁不敢多做逗留,怕到时候又把冉冉的泪勾出来了,怕自己也忍不住流泪,她迅速挥手转身,幻形离开。
她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朝江宁飞去。
途中,她遇到两次战火,救下七波难民和二十几个将士,入夜时分才飞到了江宁。
一入江宁,便落雪了。
江宁的冬天总是很冷,地丁紧了紧身上的新袄,望着上面的雪花,内心忽然无比宁静。
停落在猫猫山时,已月上枝头。
猫猫山的草木已换过一茬,地丁感觉有些陌生,从前的简陋低矮的小屋已变成恢弘壮阔的地府。
地丁没有进去,望了望紧闭的大门,跃上了府前的大树,拍掉树干上的积雪,倚着树枝躺下。
月色下,一片片雪花落入她眼眶,融化成水珠漾开。
猫猫山的夜很静,又很美,没有战火纷争,没有血污算计,眼前只有蜿蜒曲折的树枝顶着风雪,顺着月色攀爬到月亮跟前,轻轻地嗅吻月亮的鼻尖、脸颊,犹如一个虔诚的使徒,不远万里来跪拜它的神佛。
雪花在她眼前翩翩起舞,好似师傅,轻轻地点触她的眉毛、鼻尖、脸颊,温柔地哄她入睡。
地丁眼睛眨啊眨,眨啊眨,眨动的频次越来越低,最终坠入猫猫山夜的怀抱。
猫猫山的冬夜又冷又长,每次她都被冻得手脚生疮,错觉自己要冻死在这个冬天了。
直至遇到了杜商,她的冬天才不再严寒。
“猴子,这是我的衣裳,有些破旧了,你将就着穿吧。”
地丁爬上树,把自己的衣裳披在了另一枝树杈上的人身上。
自这个野猴子雨夜救她已经过去了半年,她日日都在找他聊天,给他送吃的喝的穿的,可他从未回应过她。
地丁想是不是自己说的太无聊了,所以猴子不想搭理他?为此,她每天在酒楼洗碟子时,会额外留心周围的趣闻,甚至偷听别人的八卦还有说书先生说的评书传记,回来绘声绘色地转述给树上的猴子听,可是猴子还是不搭理她。
她也不气馁恼怒,毕竟猴子出现后,她每天都充满了盼头。
猴子是她除了陀螺外的第二个朋友,她有两个朋友了,她开心极了。
“下雪了,很冷,会冻出病来的,你如果冷得受不了,可以随时去我家找我。”
上次大雪连下了一天一夜,地丁怕猴子冻死,想把它从树枝上拽下来背回家,反被他咬了一口,手腕流了很多血。
“你真是只倔猴子。”
地丁见树上的猴子都被雪覆盖得差不多了,无可奈何地在树下生火帮他取暖。
“给,烧鸡和青枣,烧鸡可能有点柴,青枣应该酸酸涩涩的,你将就着吃了。”
冬天的山鸡都躲起来了,地丁抓不到,这是她买的,为了买这只鸡,她今天早起,多刷了一个时辰的碟子。
“记得噢,如果熬不住就去我家找我,山上就我一户人家,很好找的。我在家等你。”
那晚,风雪很大,地丁迟迟等不来猴子扣门,放心不下,担心他真的冻死在树上,便三更半夜地抱起自己的被子跑下了山。
“你怎么不去找我啊?!”
她在猴子身上的衣衫都结冰了,地丁又气又恼地生火,可是风雪太大,火根本点不起来。
她更气恼了。
“我在家都冷得根本睡不着,你怎么可能不冷!”
若不是猴子睁着的眼睛还会转动,地丁都怀疑他被冻死了。
“给,穿我的衣裳。”
地丁将猴子的冻僵的衣衫脱下,给他换上自己带有体温的衣裳后,拿起被子把他裹住。
“跟我回家住。”
地丁试图命令猴子,可猴子无动于衷。
她又尝试将猴子直接从树上拽走,可猴子纹丝不动。
她没法了,只能任由猴子睡在树上,自己跳下树生火。
暴雪下了一夜,寒风刮了一夜,地丁生了一夜火都没有生了起来。
天明时分,她头晕眼花地扒拉冷寂的柴火,奇异怎么火没生起来,身子却如烈火焚烧,热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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