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安静了没几天,萧楚陵又巴巴地去了江煜府上找他。
看见他来,江煜有些头疼,执笔写字的手却没有放下,头也不抬地问道:“殿下又来做什么?”
萧楚陵在八仙椅上坐下,双手绞着自己织金苏绣的衣角:“我这不是在别苑太无聊了,没有江少师在,心中惶恐。”
江煜放下笔,抬起冷冰冰的眸子看着他;“果真是如此吗?”
被江煜这么一问,萧楚陵再也按捺不住了,双眉微蹙跪下说道:“江少师,我真的不想再当这个殿下了,宫里来人通知过两日又要去狩场围猎,可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会骑马射箭,就连四书五经也都没有完全读过,我继续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吓死的。”
江煜起身,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剧增,他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萧楚陵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说:“不如我就假死好了,就当是被害死了,到时候再随便找具身体搪塞过去,这样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无萧楚陵这个人来。”
江煜扬起精致的下巴,萧楚陵缩了缩脖子,原本以为他要生气,却不想听见他轻轻一笑,随后他说:“看来这些日子你还是有长进的,如今学会动脑子转弯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听见江煜表扬自己,萧楚陵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说道:“那……江少师觉得此法可行否?”
江煜轻轻一笑,轻柔地道:“可以试试。”
说罢,直接上前拎着萧楚陵的衣领,将他拖到了院子里。
萧楚陵惊惶失措:“江少师……你干嘛?”
江煜不理他,直接将他拖到院子里的水缸前,将他的脑袋按了进去。
冰冷的水猛地灌入口鼻,令萧楚陵难受不已,疯狂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江煜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只能十指死死抠住水缸边沿,想要借力气起身,可最终都没有成功。
江煜每每感觉萧楚陵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就会放他上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等他缓过神来之后又再一次将他按入水缸中。
反复循环,这样的折磨经历了约莫半刻钟,最终江煜放开了萧楚陵,后者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犹如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最终,萧楚陵再也遏制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原本好好地在铺子里当个伙计就很好了,他又受蔡当家重视,说不准以后真的能混个掌柜当当。
眼下可好了,直接混上当皇子了,可这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就连吃饭都不踏实,生怕有人下毒,这日子究竟还是不是人过得?
如今他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法子可以脱困其中,却被江少师这样对待,他究竟该怎么办?
江煜看着他,眸色暗沉:“你真当以为你能欺骗得了上京这些人吗?他们不是傻子,若是你突然暴毙定然是要查死因的,到时候你的尸体会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翻来覆去地查看,你又如何假死混过去?”
“再者,若是你死了别苑那些照看你的人又如何能逃过去?届时陛下盛怒定然是要赐死所有人,平日里伺候你的那些人都要掉脑袋!这还是你顺利蒙混过关的情况下,若是你假死一事被戳穿,那你自然会被调查,你忘了你远在东洲府的亲眷了吗?你不顾他们的性命了吗?”
江煜说的这番话一字一句,仿佛钉子一样打在萧楚陵的心上,字字诛心。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萧楚陵抬头看着江煜冰冷又决绝的脸庞,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窖里。
慢慢的,江煜冰冷的表情渐渐消融,变得柔和。
江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为他拉好了衣襟,柔声说道:“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来了上京那么久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你,你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也可以当好一个皇子呢?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
江煜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深深扎根在了萧楚陵的心里。
起身之后,萧楚陵紧紧抓住了江煜的衣袍,反复确认道:“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江少师都一定会有应对的方法是吗?”
江煜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回头路。”
没有回头路!
萧楚陵讷讷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江少师,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件事了。”
说罢之后,萧楚陵擦了擦自己脸上残留的水珠,回了别苑。
看着萧楚陵离开,江煜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或许,这就是宿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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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脸上受伤的缘故,所以这两日蔡元祯都以轻纱遮面。
所幸这两日萧晗宸也没来过藏书阁,否则蔡元祯倒是觉得有些丢人。
这日一早,引着蔡元祯入宫的夏公公便过来悄悄地对蔡元祯说:“今日陛下或许会来,姑娘您可得警醒着点。”
蔡元祯让听了不禁一愣,随即问道:“我从未受过陛下接见,不知道见陛下需要准备什么,还望公公告知。”
夏公公笑笑:“姑娘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其他的事王公公会安排的。”
蔡元祯听了心微微一动,原来又是王英莲的安排。
看来他真的权势很大,而且能做到影响圣听。
蔡元祯反正也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倒不如继续做自己。
晌午的时候,陛下的龙撵果然到了藏书阁,原本坐着正在修复古籍的蔡元祯立马起身接驾。
天子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元安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不论站立还是坐着,身上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的高姿态。
这是久居高位的人永远都改不了的。
元安帝看到蔡元祯先是一怔,随后问道:“你就是从东洲府被调遣至上京的那个蔡元祯?”
蔡元祯脸上还戴着面纱,可眉眼间却是一派臣服,她叩首道:“承蒙陛下记着民女,民女正是蔡元祯。”
元安帝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了,蔡元祯觉得他几乎都可以当玉昭容的爷爷了。
或许正是这样的年龄差,才让他更加宠爱这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吧。
王英莲手持拂尘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提醒了一句:“陛下昨日还用了蔡氏进贡的澄心堂纸,还说了句从此以后‘非澄心堂不书’呢。”
一提起这件事,元安帝笑了两声说道:“确有此事,澄心堂纸确实是好纸,朕也是爱不释手,没想到竟然是出自一小女子之手。”
这话让蔡元祯听了不悦,难不成好纸只有男人才造得出吗?
不过蔡元祯胆子可没大到敢在皇帝面前较劲,而是十分高兴地叩谢:“能得陛下青睐,是蔡纸的福气。”
元安帝点了点头,随后说:“你是东洲府来的,这让朕想到了江煜,他也是打那儿来的。”
听到江煜的名字,蔡元祯的心微微一动,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元安帝接下来要说什么。
却听他颇有些感慨地说:“东洲府果然是好地方,人杰地灵。朕记得元安十六年的时候,江煜参加了科举考试,朕瞧过他写的锦绣文章,当时便觉得是状元之才。”
蔡元祯不禁在心中腹诽,既然觉得是状元之才,为什么又封了他的科举之路?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元安帝继续道:“只可惜,江氏一门气焰太盛,一介草民竟然敢议论朝堂之事,朕便下令惩处,也不准江氏一门参加科考。谁曾想,经年之后,江煜又站到了朕的面前。”
是啊,江煜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绝不服输的性子,为了再一次站到这里,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和泪,受了多少伤和痛。
他原本,不必如此……
蔡元祯有时候在想,江煜如今日日看见元安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仇恨吗?
后知后觉,来了上京之后每日都活在惶恐中,她竟都忘了关心。
王英莲在一旁笑着接话:“这一切都是对江侯的磨炼,若非是当初陛下的决策,恐怕江侯无以至今日。”
王英莲一番话得到了元安帝的深刻认同,他点了点头。
蔡元祯却觉得有些可笑,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竟然还觉得是帮了人家。
元安帝果然是老了,王英莲又接连进献谗言,让他失去了自主判断的能力。
王英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蔡元祯,随后说道:“蔡姑娘,宫中行走不必以面纱遮面,尤其是对着主子的时候,大有不敬。”
王英莲的眼神意味深长,蔡元祯立马意会了其中的意思,当即摘下面纱。
元安帝看见蔡元祯肿胀瘀紫的脸,微微吃了一惊,蹙眉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了?”
蔡元祯立马俯首趴下,略显惶恐地说道:“启禀陛下,是民女初入宫中无知,冲撞了玉昭容的轿辇因此受到责罚,臣女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别人,因此才用轻纱遮面,望陛下恕罪。”
王英莲斟酌着说道:“想必是蔡姑娘不懂宫中规矩,玉昭容出手教训也是应当的。”
“哼。”元安帝冷哼了一声,“是朕骄纵了她,令她可以随意打骂人了。”
王英莲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元安帝对跪在地上的蔡元祯说:“从今日起,封蔡氏元祯为纸师官职,从八品。”
“澄心堂纸,赐‘天下第一纸’名号,封赏牌匾。”
天下第一纸!
而且还是当今陛下亲口御书的,这简直就是无上荣耀,多年来从未有一纸可以得此殊荣,在东洲府简直可以另开一间祠堂供奉。
蔡元祯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王英莲在一旁提醒:“蔡大人,还不谢恩。”
蔡元祯立即反应过来,叩谢道:“微臣,多谢陛下赏赐。”
元安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反倒是王英莲笑了几声。
蔡元祯忍不住抬头看王英莲的表情,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起初并不想与这个宦官牵扯上瓜葛,只不过后来许多事被逼无奈。
可如今受了他的恩惠,而且还是在她目前并无能力给予回报的情况下,这怎么不算虚情假意中掺杂了一些真情实意呢?
恩恩怨怨,蔡元祯都不知如何去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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